[長篇] 南京東路六段-25
為了取消週六上午的電視台通告，李孟賢又跟蔡逢亨槓上，這次沒有張珮綺在一旁扯他的
衣角，他整個豁出去，告訴蔡逢亨要是週六上午不讓他請假，他就不幹了，蔡逢亨也不甘
示弱，把兩人簽的合約攤在他面前，說他要是不幹了，就直接法院見，但這時已經一無所
有的李孟賢，又豈會害怕跟蔡逢亨對簿公堂？他甚至覺得對簿公堂也好，趕快把這整件事
情作個了結，他也可以不必每天再在台上裝瘋賣傻了。
在汪媽媽與電視台之間，李孟賢最後當然選擇了汪媽媽，放了電視台鴿子，電視台臨時抓
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命理師和彩妝師，討論著曾大力大師卸妝前後的差異，和他卸妝後的
真實相貌所呈現出來的運勢。
李孟賢在汪媽媽的靈前三鞠躬後，走向汪家祥和汪伯伯，這是他好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見
到汪家祥，他消瘦了許多，神情相當憔悴，兩頰哭過的痕跡十分明顯。李孟賢握了汪伯伯
的手後，來到汪家祥的面前，兩人望著彼此的雙眼，什麼話也沒說，突然，汪家祥一陣爆
哭出來，整個人伏在李孟賢身上，緊抱著汪家祥的李孟賢在他背上拍了幾下，嘴角微微上
揚，汪伯伯將早已泣不成聲的汪家祥慢慢拉開，對李孟賢點點頭，說：「阿賢，謝謝你。
」
李孟賢朝他鞠了個躬，再拍拍汪家祥的手臂後，就離開靈堂了。
當天晚上李孟賢接到汪家祥的來電，感謝他來送他媽媽最後一程，兩人算是和好如初了。
他們接下來的接觸愈加頻繁，李孟賢偶爾會到汪家祥打工的那家星巴克喝喝東西，汪家祥
搬家的時候，李孟賢也幫了不少忙。
汪家祥搬回老家後的某天中午，李孟賢應他的要求在星巴克喝飲料，等他下班。汪家祥調
完最後一杯飲料後，打了卡，來到李孟賢對面的位子坐下。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事啊？」
「你…你看到那邊那個女生沒有？」汪家祥的下巴朝著右前方指去。
李孟賢慢慢將頭轉到左後方，瞄了一眼，再轉回來。「看到了，怎麼樣？」
「很美對不對？」
「很美？」李孟賢再轉頭回去看了一下。「呃…牙齒有點暴…」
「哪有！」
「哪沒有！她的牙齒明明就有點暴啊！」
「哎呀，不管啦！反正我覺得她很美啦！」
「所以咧？」
「所以…我想請你…幫我跟她要電話…」
「你要我幫你跟她要電話？」
「嗯。」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我想約她出去…」
「約她出去？那你幹嘛不自己去跟她要電話？」
「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不敢！」
「不敢？」
「對啊！」
「為什麼？有什麼好不敢的啊？」
「我…」
「喔，喔，喔…我想起來了…嗯…你…嗯…欸…阿祥…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
「欸，我先問你…你沒再跟賴醫師在一起了吧？」
「當然沒有！我們早就分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已經沒在她那裡看診了…」
「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唉…這個說來話長啦！」
「欸，不說不夠意思喔！」
「好啦好啦！我就跟你說吧！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班上那個楊莉菁？」
「楊莉菁…好熟的名字喔…楊莉菁…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就是牙齒暴暴、頭髮很毛的
那個對吧？」
「她…她有牙齒暴暴…頭髮很毛嗎？」
「有啊！我們以前還幫她取外號叫她毛毛啊，你忘啦！」
「呵，我還真的忘了欸…」
「所以…楊莉菁怎麼了？」
「我…呃…我…我…」
「你怎樣啦？」
「我…我…以前暗戀她…」
「你暗戀楊莉菁？」
「嗯…」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怎麼都沒跟我說啊？」
「因為…我…我不好意思啦…」
「那然後咧？你們兩個有在一起嗎？你該不會…偷偷跟她交往，然後沒告訴我吧？」
「哪有那麼好！有那麼好就好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我…我高二寒假有一天打電話到她家，想約她出去玩…」
「然後咧？」
「就被她拒絕啦！」
「她拒絕你？」
「對啊！她說她是不可能會跟我出去的…」
「她這樣跟你說？」
「嗯，而且啊…她還說…她這輩子沒見過像我這麼…這麼醜的男生…」
「醜？她說你醜？她有沒有搞錯啊！她自己是個大暴牙欸…還敢說你醜…真是…」
「暴牙可是你說的喔！我才沒有這樣覺得咧，我覺得她很漂亮啊！」
「好，就算她很漂亮好了，但也不代表她就可以這樣批評你的外表吧！」
「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反正…那一次之後…我就再也不敢追女生了…再也不敢了…」
「所以…你才會到現在都沒交過女朋友？」
「嗯…」
「所以…你才會要我幫你跟那邊那個女生要電話？」
「嗯…因為我不敢去要…我…我怕被拒絕…」
「你真的喜歡那邊那個女生嗎？」李孟賢豎起左手大拇指，朝左後方指著。
「嗯…」
「你…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啊？」
「她每天都來這裡啊，每次都點抹茶星冰樂，每次都是我幫她做的，我每次把做好的星冰
樂送到她手裡的時候，她就會露出那種…那種…像仙女一樣的笑容…」
「像仙女一樣的笑容？什麼啊？你瓊瑤看太多喔？」
「你看，快看，就是她現在臉上的這種笑容！」
李孟賢轉頭，那女孩張著嘴，兩顆向外噴出的門牙佔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怎麼樣？美不美？」
「美…美…你覺得美就美…呵…呵…」
「呵，我就是被她那個笑容給迷的…」汪家祥沉醉地搖搖頭。
「但…你不敢跟她要電話？」
「嗯，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呃…這個嘛…阿祥…你知道嗎？如果你不自己去跟她要電話，就算最後我幫你要到了，
你也是不會打給她的。」
「我會打！我一定會打的！」
「你現在是這樣說，但等你拿到電話後，你還是不敢打。」
「只要你幫我要到電話，我一定敢打！」
「你一定不敢，要不要賭？」
「我…我…唉…」
「我跟你說，你一定要踏出這個第一步，不然你這輩子都別想交女朋友了…」
「可是…」
「沒有可是了…要是你不採取行動，她等一下就會被別人給追走了，再晚一點，她搞不好
就會答應別人的求婚了，你就完完全全沒機會了…」
「真的嗎？」
李孟賢聳聳肩，抿抿嘴。「很難說喔…」
「那如果我去跟她要電話，被她拒絕怎麼辦？」
「你都還沒要怎麼知道？她說不定不會拒絕你啊！」
「那萬一她拒絕我怎麼辦？」
「啊我就在這裡給你靠啊！我跟你好兄弟當假的喔？」
「被拒絕就是死定了啊！你給我靠有個屁用啊！」
「哎呀，你快點去要就對了啦！少廢話啦！」
「好啦好啦…那… 那你要在這裡陪我，不能跑掉喔！」
「我跑掉幹嘛？我當然是要留在這裡看好戲啊！」
「看好戲？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哎呀，跟你開玩笑的啦！你快去啦！」
「好啦好啦…」
汪家祥兩片手掌撐著桌面，緩慢地站起來，眼神遲疑地望著李孟賢。
「快去吧！」
汪家祥往右前方走了兩步，經過李孟賢的時候，還在他肩上摸了兩下。李孟賢的目光一路
跟隨著汪家祥的身影，眼看著他就快走到那女孩的身邊，他卻嘎然停住了，一個轉身，快
步往回走。
「怎麼啦？」
「我…我不敢啦…算了算了…反正不交女朋友也不會死…反正…反正你也單身…我們兩個
就老了互相照顧吧！」
「欸，我現在是單身沒錯，但不代表我以後不會交啊！我老了才不要照顧你咧…你自己想
辦法！」
「你這樣算哪門子好兄弟啊？」
「阿祥，你快點去要電話啦！少在這邊廢話這麼多！快點去啦！你一定可以的！」李孟賢
在汪家祥屁股上輕拍兩下。
「好啦好啦…去就去…不要拍我屁股啦…很噁心欸…」
汪家祥再次行動，這次他沒再中途退卻，而是直接走到那女孩的身邊，那女孩抬起頭來，
看著離她僅僅寸步之遙的汪家祥。
「嗨…妳…妳好…我…我叫汪家祥…」
「你好。」
汪家祥回過頭看了李孟賢一眼，尋求心靈支柱，李孟賢對他豎起兩根大拇指，他轉頭回去
繼續說：「我…我覺得…我覺得妳…妳…我覺得妳很漂亮…我…」
「喔，真的嗎？謝謝！」女孩笑得合不攏嘴，兩顆門牙再度噴往天花板的方向。
「我…可以跟妳要妳的電話嗎？」
女孩想了一下，說：「你…你要我的電話號碼？」
「嗯…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哈哈哈，這輩子還沒人跟我要過電話呢！」
「真…真的嗎？妳真的願意給我妳的電話號碼嗎？」
「當然是真的啊！」女孩雀躍地從包包裡拿出一支筆，在餐巾紙上快速寫下電話號碼後，
將餐巾紙遞給汪家祥，他恭敬地接下，仔細端詳著上頭的字。
「所以…妳叫雅惠？」
「嗯。」
「真好聽。」
「是嗎？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雅惠…我會打電話給妳的…」
「嗯，那我等你電話喔！」
兩人笑盈盈地道別後，汪家祥幾乎是跳著回到李孟賢身邊的。
「哈哈哈！成功了！」
「恭喜你啊！」
「欸…沒想到要電話一點都不難嘛…」
「我早就跟你說啦！本來就不難啊！」
「阿賢，謝謝你鼓勵我踏出這個第一步啊！這對我汪家祥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一步！」
「哎呀，你跟我客氣什麼啊！欸，為了慶祝你這輩子第一次跟女生要電話成功，我請你吃
大餐怎麼樣？」
「好啊！」
「那我們走吧！」
兩人一邊步出星巴克，一邊討論著等一下要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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