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冬之華(21)
一月下旬，雪終於下下來了。氣溫在十二月初驟降，之後就一直維持在零度之譜，從那時
候開始，玉華每天起床都期待能見到雪，但窗簾一拉開，總令她失望。她不懂都已經這麼
冷了，怎麼還不下雪。James說下雪要有其他條件配合，只有氣溫低是不夠的，James甚至
還把維基百科「雪」的頁面拿給玉華看，她看得有一搭沒一搭。玉華要看的是真正的雪，
哪是什麼「降雪條件」的介紹啊！好像都是這樣的，當你不再期待某件事情的時候，那件
事情就會發生。這天早晨，玉華一拉開窗簾，便見密集的雪花從天而降，從地上積雪的厚
度判斷，這雪應已下了好幾個小時了，放眼望去一片白，只有汽車和腳踏車輪胎壓過的地
方能看到馬路原來的顏色。玉華並不特別興奮，反而有那麼點跟這場雪賭氣的意味，一把
將窗簾扯上。
一路上，車塞得厲害，玉華盯著車上的電子鐘，只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她上班從沒遲
到過，可不想在今天破了這個紀錄。車速實在太慢了，玉華幾度想下車用走的，但這麼冷
的天，想想還是算了。百無聊賴中，玉華伸手按了個按鈕，把天窗打開了。James轉頭看
了玉華一眼，笑笑沒說話。雪花落得車裡到處都是，舊的融掉了，新的再飄進來，玉華的
童心一瞬間被喚起，把頭一仰，嘴一張，竟開始吃起雪來。
「好好玩喔！你要不要也吃吃看？」玉華邊吃邊說，口齒不清，彷彿嘴裡塞了顆滷蛋。
「我在開車。」
「反正車也沒在動啊！」
「等一下就會動了。」
「那就等動了再說啊！」
「不要啦！」
「你不是最喜歡吃台灣的綿綿冰？這個吃起來就跟綿綿冰一模一樣欸！」
「我才不信咧。」
「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啦！」
「我不要啦，很怪欸。」
「那就只能說你不識貨啦！免費的綿綿冰，不吃拉倒！」
玉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玉華到公司的時候，Jessica竟然還塞在路上，這讓她寬心不少。望著窗外白茫茫一片，
真想出去打個雪仗，或造個雪人什麼的，根本沒心情上班，玉華兩個手掌托著下巴，手肘
頂著辦公桌，整個人懶洋洋的。
「嘿，發呆啊？」不知過了多久，Jessica來了。
玉華轉身。「對啊，在想妳啊！」
「這種天搭公車簡直是災難，塞也就算了，竟然每一站都有人要上下車，實在是…」
「欸，問妳喔，妳有沒有吃過雪啊？」玉華完全沒在聽Jessica的抱怨，一門心思都放在
雪的滋味上。
「吃雪？」
「對啊！」
「沒有欸，吃雪幹嘛？雪不是很髒嗎？」
「髒？會嗎？」
「怎嘛？妳吃過啊？」
玉華嘴角微揚，點頭如搗蒜。
「瘋了！」Jessica白了玉華一眼。
「妳跟James還真是同一國的，無聊國，都不願意嘗試新東西。」
「要嘗試新東西也不會去吃雪吧！」
「你們這叫不識貨。」
「那妳去問問看啊，看公司裡有幾個人跟妳一樣識貨的啊！」
「我才懶得問，你們全都一個樣，無聊死了！」
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雪還在下，走在街上，玉華忍不住伸了幾次舌頭吃雪，Jessica作
了個快暈過去的表情，兩人哈哈大笑。這天她倆到Trumpington Street上的Martins
Coffee House吃午餐。吃完飯回公司的路上，兩人經過Little St Mary’s Church的時候
，玉華看到那個久違的酒吧保鑣，和他的書攤。
「Jess，我們過去看看吧！」
「看什麼？」
「那邊那個書攤啊！」
「現在都幾點了，該回去啦！」
「可是我想去看一下欸…」
「好啦，不然妳去吧，我先回公司了，妳也不要拖太晚喔！」
「我知道啦！」
Jessica向前走沒兩步，便轉過身對玉華說：「少吃點雪啊！」
「妳放心，我一定…會多吃一點的！」
兩人又大笑。
玉華一步步靠近書攤，埋頭看著雜誌的酒吧保鑣慢慢把頭抬起來，與玉華四目交接的那一
刻，他臉上露出一種…與久違的老友再度碰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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