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冬之華(7)
遇到娟娟以前，玉華每天的生活就是窩在家裡做家事，偶爾到市中心買買菜、隨便逛逛，
她很享受所謂的「家庭主婦生活」，每天悠悠哉哉，想幹嘛就幹嘛，時間都是自己的。她
的菜愈做愈好，這是James誇的，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明顯的進步，或許James只是在討
她的歡心吧，但好話人人愛聽，玉華從不追問那讚美是真是假，就算問了，他恐怕也不會
說出任何與「取悅老婆」背道而馳的答覆。
James總是一吃完早餐就出門上班，晚上回到家的時候，玉華已經做好晚飯在等著他了。
他們家晚飯吃得特別晚，James常加班，再加上他工作的地方不在劍橋，而是鄰近的一個
小城，開車要40分鐘左右，所以家裡動輒九點多才開飯，有時甚至晚過十點。James寧願
通勤也要把房子買在劍橋的理由是環境好、治安佳，玉華對於劍橋談不上有什麼特別的好
惡，她唯一不喜歡的，就是每天得等到這麼晚才吃飯，有時候餓過頭，開飯時一點胃口都
沒有了，但看在James這麼辛苦掙錢養家的份上，對於晚開飯這件事，她始終是介意在心
裡，卻從沒開口說過什麼。
每晚飯桌上的交談還算熱絡，總繞著「今天做了些什麼？」這個話題打轉：買菜、逛街、
做飯、睡午覺、下午茶、做飯、塞車、遲到、機車老闆、機車同事、午餐沒吃、機車電腦
、機車網路…他倆總是在這些固定詞彙與其他偶然出現的詞彙的配襯下，把晚飯吃完。飯
後喝點小酒，看看電視，James總看得哈哈大笑，有些「英式笑點」玉華不懂，但也懶得
問，就一逕跟著笑，笑到後來，她覺得自己在笑的，根本是這愚蠢的笑本身。電視看得差
不多了，就上床睡覺了。
這樣的生活周而復始，止於週六之始，而再始於週日之末。
週六一大早，兩人會散步到家附近一家pub吃早餐，James認識那pub的老闆，所以他們總
能吃到菜單上沒有的私房早餐，有次吃到老闆自製的Haggis，那是玉華第一次品嘗Haggis
。一口咬下那團軟綿黏膩的東西時，沾浸口壁一股強勁的油潤感，配上呼吸間陣陣撲鼻的
異樣腥味，令玉華十分驚喜，緊接著就是一陣狼吞虎嚥，在這忙亂而又享受的過程中，她
感覺到自己和這初次品嘗的食物之間，竟有種莫名的關聯，左思右想，卻想不出那關聯是
什麼，然而就在踏出那家pub的那一刻，她恍然大悟，那Haggis獨有的暈騷味讓她想起了
台北市的排水溝在夏天時，被高溫給蒸潤出的絕響氣味。
吃飽後就展開最令人期待的玩耍行程了，他們常開車往鄉村跑，James老愛說英格蘭的鄉
村是全世界最能夠安鎮靈魂的所在，玉華則老愛開玩笑回他：「聽起來跟墳墓差不多嘛。
」James當然不喜歡這玩笑，卻也從不跟她計較，換作是別人這樣說，他的修養可就不會
這麼好了。玉華嫁過來兩個多月，已經跟著James去過附近不下十幾個鄉村了，她是還蠻
喜歡的，只不過遠不如James那般狂熱，她覺得看多了，都差不多，就像帶James去故宮看
名家書法的時候，他也有類似的反應，只不過，玉華當時暗忖道：不管看多還看少，那些
字對他來說，應該怎樣都「差不多」吧！儘管去太多次鄉村令玉華略感煩膩，但有James
的陪伴，她還是開心的。
週六晚上他們會在當地找個B&B過夜。一次開車回劍橋的週日午後，James說：「下禮拜我
們去倫敦吧！」
玉華看著後視鏡裡的James，面露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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