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Deep Dark -
1.
夜晚的酒吧，是所有寂寞暗流的匯集處。
推開酒吧那扇沈重厚實的門扉走進來的，不是尋求酒精的靈魂，而是在繁華喧鬧
的城市光影下，不斷游轉的寂寞暗流。
Deep Dark是一間小酒吧，就在市區寂靜無人的後街上，後街其實只是一條狹
窄的街道，離捷運站不遠，卻很少人會經過，不熱鬧甚至有些荒涼，而且一
到深夜就很寧靜，在寸土寸金的都市裡相當罕見。
Deep Dark 開在後街其中一棟商業大樓的地下室，大樓出入口旁有條往下的階梯
，走到底就會看到一扇深黑色的門，一扇厚重且隔音良好的門，只要一推開那扇
門，就會有爵士樂流洩出來，接著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坪見方的酒吧，吧台旁放著
一台中古留聲機，轉著一張黑膠唱片。
酒保是一位叫做村上的中年人，梳著整齊的西裝頭，留著整齊簡潔的小鬍鬚，
總是戴著平靜的表情，舉止優雅且對於任何事物拿捏的力道都恰到好處，也不
會有多餘的動作，傳聞是一位中日混血兒，年輕時從日本來到這座城市，之後
就定居下來直到現在，開這間小酒吧開了好久，但是到底開了多久，很少人知
道，所以即使是開在冷清的後街的一間小酒吧，但在行內仍相當有名氣，常有
一些社會地位不低的老顧客不時光臨。
錢司就是其中一位忠誠的顧客。
幾乎每一晚都會看到錢司坐在吧台最左邊的位子，坐在那台中古留聲機旁，喝著
一杯蘇格蘭單一麥芽威士忌加冰塊，酒杯旁放著三張覆蓋的撲克牌。
有時候店裡沒有客人時，村上先生會跟錢司聊上個一兩句，但大多時候兩人之間
總是沉默的，只有爵士樂流轉在這個空間裡。
羅傑來的時候，是一個下著雨的夜。
九點二十多分，店裡正在放著艾靈頓公爵的<In a Sentimental Mood>，唱針
讀著轉動的盤面，有幾個老顧客消磨著時間，有的跟村上先生說著自己的故事
，有的跟同伴聊著心事，大多數Deep Dark的客人，來到這裡都會用故事調酒，
藉著酒精撫慰寂寞的思緒。
而少數來到Deep Dark的客人，都是來找錢司。
羅傑就是，主要目的是來找錢司的少數顧客之一。
當酒吧那扇厚重的門被推開時，外面的雨聲在爵士樂中似乎找到空隙般插入，
相當不搭調的刺耳伴奏，接著看到一名三十歲出頭的青年，穿著濕透的大衣走
進來，青年擁有一雙深邃的眼神，是一雙似乎容納許多故事的黑色瞳孔，表情
看起來相當慵懶，彷彿隨時都快睡著的樣子，但是一舉一動卻相當敏捷沒有多
餘的動作，不過村上先生很清楚的知道，這位青年腦袋相當沉靜，屬於謀定而
後動型的人，不是衝動行事的毛躁年輕人。
村上先生正在削著冰塊，一聽到如數千支細針穿破空氣般的雨聲，不經皺著
眉頭，以不帶有任何情緒的語氣說道：「很大的雨呢。」
錢司正在翻閱著一本推理小說，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對於村上先生的話，他
只是嗯了一聲。
羅傑脫下滴著雨水的大衣，掛在門旁的衣掛上，然後坐到錢司右邊的空位。
村上先生放下正削到一半的冰塊，拿條毛巾擦乾了手，再從吧台下方拿一條乾
毛巾遞給羅傑，接著問道：「羅傑，需要些什麼？」
羅傑接過乾毛巾，擦著淋濕的一頭黑髮，將毛巾對摺再對摺，用乾淨的那一面
擦試著臉，然後擦著其它淋到雨的地方，接著捲起雙手的衣袖，擦乾雙手才把
毛巾還給村上先生。
「給我杯馬丁尼。」羅傑對著村上先生比出一根食指，「然後給我一塊方糖。」
村上先生接過毛巾，洗了手擦乾後，從酒架上各種酒瓶中選了一瓶酒將廠牌標籤
轉正，對著羅傑說道：「先生，基酒用雪樹伏特加可以嗎？」
「村上先生，你懂我的。」羅傑點點頭，看著村上先生露出一個微笑後打開酒瓶
倒入雪克杯裡。
羅傑對著在一旁閱讀推理小說的錢司說道：「我需要你的幫忙。」
錢司毫無反應，視線仍然注視著小說頁面上，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在放下酒杯
後，手指在那三張覆蓋的撲克牌旁敲了兩下檯面。
「老規矩。」羅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實在不懂，你做生意這麼有個性，
大家卻都還是喜歡跟你做交易。」
錢司沒有回應，伸手翻了一頁小說。
羅傑皺眉看著那三張撲克牌，神情相當認真的注視著三張撲克牌的背面，彷彿
可以從撲克牌背面看出些端倪，透露出可以讓他做出正確選擇的線索。
他的手指在三張撲克牌上空來回游移不定，過了一會停在中間那一張牌的上方
，羅傑說道：「夾在中間都是重要人物，不是主教就是皇后。」
錢司沒有抬頭，專注在小說字裡行間的懸疑劇情。
羅傑深呼吸，搖頭說道：「不會那麼簡單，小丑喜歡操弄人心，愚人自娛，
一定會製造假象，欺騙人們堅信不移的原則。」
羅傑露出自信的微笑，直接翻開左邊那一張牌，他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是一張小丑鬼牌，牌面上的小丑正開懷大笑。
「先生，看來你今晚沒有那麼好運氣了。」村上先生在羅傑面前放了一張杯墊，
然後將一杯馬丁尼放在杯墊上，接著端上放置在盤子中央的方糖。
「沒關係，至少我還是一個談判大師。」羅傑從口袋裡拿出一瓶紅璽威士忌，倒
一滴在方糖上，然後含在嘴裡，接著才喝一口馬丁尼，他對錢司笑了笑，「我們好
幾年的交情，至少可以通融一下。」
錢司終於從那本推理小說裡抬起頭，看著羅傑的笑容，說道：「你這不是談判，
是耍賴。」
羅傑聳肩，跟村上先生示意要煙灰缸，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包紅色登喜路抽出
一支菸，隨手拿起吧台上一盒印著Lilith的火柴，手指夾著一支火柴在吧台上
劃了一下，火柴冒起了火，羅傑用火柴點著叼在嘴上的菸。
「羅傑，在這個世界裡行走，運氣很重要。」錢司搖晃著他的酒杯，冰塊撞擊
著玻璃杯，發出清脆的鏗鏗聲響，「再說，原則就是原則，不能被破壞。」
「 嗯嗯，」羅傑吸了一口菸，搖搖頭，「不對，我這不是破壞原則，而是在
原則底下開創一條康莊的通融大道，做生意，要懂得能夠把規則靈活運用。」
錢司拿著酒杯的手伸出食指，指著羅傑說道：「你這是硬凹。」
羅傑將吸了一半的菸放置在煙灰缸上，說道：「不然你聽我說這一次的委託，
你再決定要不要幫我這個忙。」
錢司想都沒想直接說道：「否決。」
「錢司，」羅傑看著錢司肌膚光滑的臉頰，錢司一向很注重保養，也很重視自己
在這世上繼續活下去的期限，即使再長也從不嫌久，卻很擔心會減短，羅傑湊在
錢司的耳邊，把聲音壓低說了一句話。
錢司聽完後臉色一變，盯著羅傑的臉看了一會，說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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