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夏至未至(完)

看板story作者 (小四)時間13年前 (2011/07/01 15:13),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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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吧裡,七七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靠著街邊的落地窗。看到立夏走進來,她站起來 朝立夏揮手。 眼前的七七年輕漂亮,而立夏在坐下來的時候,甚至都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 腦子裡還是回蕩著電話裡她最後的那句「我現在肚子裡,有傅小司的孩子」。 這句話像是魔咒一樣,像是瞬間割斷了立夏的聲帶,張著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在張了好多次口之後,那一句「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突兀地出現在空氣裡。立夏自己 聽到都覺得可笑,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在說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這句話仔細想來 都讓立夏覺得骯髒。 「就是在《嶼》的第三本畫集首發式的時候,那個時候你提前去了武漢,那天晚上正好我 找小司喝酒。他因為正在為抄襲的事情煩心,所以就喝多了,」七七低著頭,也聽不出話 裡是什麼口氣,「而那天……我也喝得多了,所以,後來就一起去了酒店……」 「夠了。」不想再聽下去。心裡湧起一陣一陣的噁心。 「立夏妳恨我嗎?」七七抬起頭,眼裡已經有了淚水。 立夏看著她,心裡一片空白。恨七七嗎?還是應該恨傅小司?或者誰都不恨?又或者,應 該恨自己? 「那……孩子,妳準備怎麼辦?打掉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立夏突然對自己極度厭惡 。這樣的話竟然是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的,那一瞬間立夏討厭極了這樣的自己。 可是要自己平靜地說出「生下來嗎」這樣的句子,那不是太殘忍了嗎? 「立夏。」七七的手覆蓋在自己的手背上,是冰涼的溫度,「我可以生下來嗎?可能妳一 直不知道,我,喜歡傅小司七年了。」 立夏在那一刻聽到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摔下來,掉落在自己的心裡摔得粉碎的聲音。滿心房 的玻璃碎片,琳琅滿目,反射著雜亂的光芒。而之後,又像是誰的手在自己的心臟上用力 地捏了一把,於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進心臟裡面去。 是痛嗎?連痛字都覺得形容不了。 這已經不是什麼酒後亂性的事情了。 這也不再是單純的肉體出軌的事情了。立夏望著七七,心裡絕望地想,你現在告訴我你喜 歡了他七年,又算什麼呢?而我,又算什麼呢? 「立夏,求妳了。」七七的手像冰一樣的冷,「讓我生下來吧,我喜歡小司的程度,一點 都不比妳少。如果妳、願意讓給我的話,我發誓一定給他幸福。如果妳不願意,也沒有關 係,我會悄悄地把孩子養大,就當是小司給我的禮物吧……」 「別說了。」立夏突然站起來,指著淚流滿面的七七, 「程七七,我從來沒有討厭過妳,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可是,妳如果要繼 續說下去的話,我會覺得噁心。」 連立夏都很奇怪自己竟然會如此平靜地講出這些話,對面淚流滿面的七七和自己,到底誰 才是被傷害的角色呢?連立夏自己都有點糊塗了。 「對不起,妳別生氣,」七七有點慌,拉著立夏坐下來,「我沒有要炫耀什麼的意思。」 立夏看著眼前的七七,是啊,你從來沒有想過要炫耀什麼,那是因為妳從小到大什麼東西 都比別人好,根本不需要炫耀。 擦了擦眼淚,七七坐直了一些,她看著立夏,考慮了一會兒,然後一字一句地說,「立夏 ,妳想過小司現在的情況嗎?我可以幫他度過現在的困境。比如我可以叫公司找小司和我 一起代言一兩個公益廣告,我可以讓公司配合立通傳媒封殺關於小司的負面新聞,誰都知 道立通傳媒最大的敵人就是我的公司華力唱片啊。立夏,我可以做的事情,比起妳能幫他 做的事情,要多太多了。」 立夏站起來,摔開七七的手。「妳讓我考慮一下吧。」然後轉身走出了咖啡廳。 看著立夏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面,七七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劉醫生,我上次約的墮胎手術幫我安排在下周做吧。麻煩你了。 走出咖啡廳,眼淚在瞬間就流下來。 七七,我以前從來沒有討厭過妳,現在也沒有。我討厭的是自己。我討厭這個什麼都不能 做的自己。 那些各種各樣的事情紛亂地在腦海裡出沒,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甚至連一些具體的 氣味都出現在立夏的腦海裡,立夏差點蹲在路邊吐起來。 胃疼得難受,坐在馬路邊上,春天的風還是很冷。 立夏突然想到嘔吐不是現在七七應該做的事情嗎,於是就哈哈大笑起來。 那些帶著滾滾而下的淚水的笑容,是這一生裡最難忘記的笑容吧。 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傅小司已經從浴室裡出來了。 新換好的衣服散發著乾淨的洗衣粉味道。 可是,現在的小司還乾淨嗎? 立夏看著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小司,眼睛裡湧起的淚水在黑暗裡沒有人看到。 以前一直覺得小司像是一個天使一樣,甚至連自己和他接吻,都會格外緊張,甚至覺得這 樣會弄髒這個乾淨漂亮的男孩子,可是現在,自己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告訴自己她有了面 前這個自己曾經以為是天使的男人的孩子。 立夏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小司和七七親熱的鏡頭,可是,那些畫面源源不斷地從腦海裡冒出 來,傅小司身上的味道,七七女生光滑的皮膚,傅小司從來不讓人隨便摸的頭髮,七七精 心護理的手……所有的東西都糾纏在一起,甚至可以聽到傅小司低沉的呼吸和七七的呻吟 ,胃裡噁心的感覺越來越濃。立夏緊閉著嘴,怕自己忍不住吐出來。 「小司,我去武漢的時候,你和七七去喝酒了吧。」 「嗯。」 一個字。很平常的語氣。 從高中開始就習慣了他的這個「嗯」字。 可是在現在,還是只能得到這個字而已。 似乎這麼多年的感情,並沒有讓他對自己改變一樣。 從前是一個嗯字,現在依然是。 「然後七七帶你去的酒店?」 「對,你問這些過去的事情幹什麼!」 不耐煩的語氣,厭惡的神色。 像是有人在心上撒了一大把圖釘,然後再被一顆一顆用力地踩進心臟裡去。 「沒什麼……我就是剛和七七聊了一下,隨便問問……你還在擔心之昂的事嗎?」 「我現在不想講話!妳不要再來煩我了!」 ********************************************************************* 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流了一晚上的眼淚,也已經流到盡頭了。 現在眼睛幹得流不出任何東西。 立夏收拾著行李,把工作室裡那些自己用習慣了的東西順便放進包裡。 用習慣了的那支鋼筆,是小司高中的鋼筆。 用習慣了的那個計算器,是小司陪著一起去買的。 用習慣了的那個白色的杯子,和小司的藍色的杯子是一對。 用習慣了的那個坐椅靠墊,上面有小司最喜歡的音速小子。 好想帶走所有可以帶走的東西, 可是我的包不夠大。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我要這樣默默地離開,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你會對我說「不要再來煩我了」, 我就會買一個很大很大的包,大得可以裝下所有的回憶, 裝下桌子椅子,甚至大床。像一個蝸牛一樣,背著自己的房子去別的地方。 一路走,一路帶著自己的家。 立夏悄悄打開傅小司的門,月光正好照在傅小司熟睡的臉上。 兩條淚痕依然掛在他英俊而瘦削的面容上。 立夏看著傅小司熟睡的面容,眼淚又流下來。 本來以為眼睛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流了,可是現在,淚水又重新漫上眼底。 小司,我好想認真地和你道別。我好想抱著你大哭一場,然後再離開。 哪怕以後的人生裡,再也沒有傅小司這三個我曾經以為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字, 讓我在離開前趴在你的肩膀上痛哭一場也好啊。 那些電影裡,小說裡,故事裡,所有認真相愛過的人, 都會有著最傷感的別離。可是,我沒想到, 我們之間最後的一句話,竟然是你對我說的「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我每次想到這裡,都會止不住地傷心。 小司,你說這些話的時候,都沒有覺得我會難過嗎? 我以前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會想,我這樣做,小司會不開心嗎? 因為在我以前的生命裡,我真的覺得, 傅小司,就是眼前的你,就是這樣站在我面前的那個英俊而面容冷漠的人, 就是我全部的,唯一的世界。 直到現在,我依然這麼想。 只是,前面需要加上一個「曾經」了。 曾經是我全部的,唯一的,世界。 ——2005年‧立夏 ********************************************************************* 火車離開北京。 立夏坐在車窗邊上,汽笛鳴響。 立夏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走了。甚至連遇見都沒有告訴。 拿出手機,找到七七的號碼,然後發了條簡訊:「請妳照顧傅小司。拜託了。」 然後立夏從手機裡取出SIM卡,朝窗外扔出去。 空中閃過一絲金屬的光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找到立夏。 如同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立夏這個人一樣。 遇見在打電話打了三天一直找不到立夏之後,跑到工作室去。 一開始遇見以為沒有人,黑黑的,沒開燈,可是門沒鎖,直到打開了日光燈,才看到坐在 角落裡的傅小司。 鬍子參差不齊地長在下巴和嘴唇上。頭髮胡亂地翹著。 「小司……你怎麼……」 傅小司抬起頭,看著遇見很久,然後才突然像是復活一般活過來,抓著遇見的手,眼淚刷 地流下來,「遇見,有沒有看到立夏?有沒有看到立夏?」 有沒有看到立夏? 有沒有看到立夏? 從傅小司那裡回來,遇見也搞不明白怎麼立夏突然地就會失蹤掉。剛剛說自己答應幫他去 找立夏,才把傅小司哄去睡覺。 傅小司倒下去三分鐘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應該好多天沒有睡覺了吧。 遇見心裡微微地疼起來。 她甚至無法相信剛剛那個落拓的面容憔悴滿臉鬍渣的男人就是當初那個王子一樣的傅小司 。所以,遇見都不忍心告訴他,現在滿北京城都貼滿了陸之昂的頭像。全城通緝。 時光改變了太多。似乎才過去一瞬間,其實已經過去八年。 1995年的淺川一中,2003年的北京街頭。像是兩個不同時空的不同世界。 遇見抬起頭,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朝世界灑下銀白的光。 它永遠都不知道人間的悲歡離合,卻裝出一副會陰晴圓缺的臉,在每個寂寞的時候,惹起 更多的寂寞。 在爬上最後一層樓梯的時候,遇見看到坐在自己家門口的段橋。他臉上帶著一些欲言又止 的神色,和看不出是沮喪還是傷心的表情。 那一瞬間遇見像是看見了未來殘酷的側臉, 心裡一陣風刮過去,發出空洞的聲音。 段橋說,「遇見,學校給了我一個名額……劍橋大學……」 心突然沉下水面去,然後浮出月牙白的傷感。 「是嗎……」 「要去……八年……」 那樣漫長的時光。像是穿越著無數個世紀。歲月單薄。可是人生更加的單薄。 「是啊,八年後,我都已經三十歲了吧。」 「遇見,妳說,我要去嗎?」 「去啊。可以去劍橋念自己最喜歡的建築,這不是你以前一直期待的嗎?」 「那是因為以前覺得肯定不會實現,所以才會每天都在你面前嘮叨的……」 「呵,還不一樣。現在實現了,應該高興的。」 「那……妳會等我嗎?」 你會等我嗎?這樣的問題,像是漂浮在河面的那些落葉,如果不回答,就會硬生生地沉到 河底去,然後日漸被黃沙覆蓋,被淤泥掩埋,成為地殼裡一個再也不會被人們發現的祕密 ,直到地殼變遷,露出化石僵硬的脈絡。曾經的黃葉,早變成石頭裡僵硬的痕跡。 「你需要我等你嗎?……八年……是長,還是短呢?」 「……還是不用等了吧。那個時候,遇見應該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吧。」 「你是這麼覺得的?」 「嗯。遇見是這麼優秀的女孩子,肯定會被無數的男生追吧。」 「嗯。也許是吧。可能還會回到淺川找青田呢。」 「……是嗎。」 「也許。又或者不。我也不知道。」 遇見覺得一直是另外一個自己在說話,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靈魂懸浮在自己的頭顱上面, 俯下來看著眼前的這場別離,似乎事不關己的樣子,可是,靈魂的眼淚,沒有形狀,所以 ,哪怕哭得再傷心,也只在空氣裡有輕微的波動。 你都看不見。 「我打開門,你進去坐一會兒吧。我想到街上走一走。」遇見說。 段橋看著遇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下層,腳步聲越來越遠。 他呆呆地在黑暗裡坐了一分鐘。 然後突然站起來,朝著樓下狂奔出去。 ******************************************************************** 遇見,在妳走下樓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害怕失去妳。 當妳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的時候,我好怕再也看不到妳了。 在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什麼劍橋,什麼博士,什麼光明燦爛的前途, 這些,和與妳在一起的時光比起來,單薄得讓我覺得可笑。 在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時光裡,你教會我太多的事情。 包括面對挫折的勇氣,包括對待幸福,包括愛情。 這些你教會我的事情,我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學不到。 所以,讓那個什麼劍橋見鬼去吧。 遇見,和我結婚啊! 和我結婚吧! ——2003年‧段橋 ******************************************************************** 遇見走出樓道之後就開始奔跑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像是身體裡有一列火車在轟隆隆地作響。 周圍的人群急速地朝著身後倒退過去。 在這一刻,腦海裡是立夏的笑容。立夏,我好想見你,妳在哪兒?妳在哪兒? 路邊的商店發出溫暖的光,厚厚的棉布門簾。 這些都像是無關緊要的煙霧,從自己身邊吹過去。身後響起自己的名字,是段橋的呼喚。 你覺得現在再來追逐我,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覺得放棄我了之後,再來追逐我,又有什麼意思呢? 手被人從身後拉著,把正要過馬路的自己拉回人行道上。 轉過頭去,伸出手給了身後的人一耳光,在那一瞬間,拽著自己的手放開了,眼前是段橋 流著淚的臉。 遇見轉過身朝著馬路對面跑過去,也沒看清楚是紅燈還是綠燈,在那一瞬間,遇見真的是 覺得無論紅燈或者綠燈都無所謂了。 電影裡不是經常這樣嗎,在分手的時候,被拋棄的女主角死在路上。像是一朵盛開的血蓮 花。 可是,上天永遠都不像那些蹩腳的電視劇。遇見衝到馬路對面,抬起頭發現確實是紅燈, 可是自己不是也安全地衝過來了嗎。 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背上。捂著嘴的手太過用力,下巴生生地疼起來。 正要繼續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尖銳的刹車聲,鈍物撞擊的聲音,回過頭去,地面上是 一道長長的刹車的痕跡,一輛橫在路中間的大貨車,車輪下熟悉的大紅色風衣,風衣下緩 慢流出來的血,逐漸蔓延開來。 像是城市中心一朵,最豔麗的,血蓮花。 2003年轉眼間就過去了。 在下了好多場大雪之後,北京重新變得銀裝素裹。 又是快要過新年的時候了。大街上經常有放鞭炮的小孩子,滿地都是碎紅紙片兒和刺鼻的 硫磺味道。 一個戴著紅領巾的小姑娘拉著媽媽的手從人行天橋上走過去,路過一個乞丐的時候她隨手 把手裡的一個一角錢的硬幣丟到了乞丐面前的碗裡。 「媽媽,剛剛那個乞丐的眼睛真好看,又大又亮,像電影明星的眼睛。」 「小孩子別胡說。乞丐有什麼好看的。爸爸才是最好看的。」 那個乞丐收起面前的盆子,慢慢地走下天橋。坐在地上的時候看不出來,站起來,才發現 他原來這麼高。挺拔的身材,深邃的五官。 年紀年輕得有點不像話。 走下天橋的時候腿格外的疼。 特別是在冬天裡。從秋天開始,因為一直睡在橋洞下,路邊,下水道裡。膝蓋開始越來越 變得敏感。稍微天氣變冷或者下雨下雪,骨頭就會陰陰地疼。 已經半年了。走過路邊那些精緻的商店,玻璃窗裡的人是個大鬍子,一身破爛的衣服,長 長地糾纏在一起的頭髮,上面早就滿是油膩了。 衣服上的油膩就更多了,厚厚的一層。可是,再厚的油膩,也無法抵擋冬天的寒冷。在路 邊其他的流浪者那裡學了很多的本事,比如怎麼用廢報紙塞在衣服裡取暖,怎麼在垃圾桶 裡翻出可以吃的東西而不吃壞肚子,怎麼找到看起來很冷其實卻不用吹冷風的地方過夜, 哪個地方的人行天橋最容易要到錢。 這些,都是那些萍水相逢的人教會他的事情。 路邊的看板上,是一個大男生陽光燦爛的笑容,這一整條路都是這個大男生的笑容,乞丐 盯著看板一直盯了很久,吸引了周圍的路人的注意,他意識到自己太引人注目了,於是悄 悄地拐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看板上是一個笑容溫暖可是眼睛裡大霧瀰漫的男生。是現在全中國書賣得最好的畫家。他 安靜地站在一棵香樟樹下,穿著黑白的制服,提著書包,安靜地等待著。而在他的身後, 是徐徐升起的朝陽,或者緩緩落下的夕陽。 傅小司2004年度大作,封筆之最後的絢麗,《天使》!全國火線上市! 新華書店門口擺放的都是最新的暢銷書,很多的女孩子聚集在門口,手裡都在翻閱著那本 《天使》。後來看到一個乞丐靠過來,都嚇得趕緊拿著書去付帳,然後匆忙地走掉。 在逼近新年的一個落日的下午,一個乞丐在新華書店門口,翻著一本畫集。周圍的人都在 指指點點,覺得非常的奇怪。可是,那個乞丐卻全然不知。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然後這個乞丐奇怪地開始哭了。 新華書店的營業員小阮,剛剛大學畢業,分配進來實習,剛剛在裡面整理書架上的書,還 不知道門口發生的事情,直到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才跑出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個乞丐,穿著破爛的衣服,光著腳,在大冬天裡,腳都被凍壞掉了,他在翻一本剛剛上 市的畫集,他捏著那本畫集的手因為太用力,手指的關節都發白了,而他的喉嚨裡,像是 在嘶吼一樣地嗚咽地哭著。 這樣的哭聲往往屬於小孩子,看到丟失了玩具或者糖果的小孩,往往會這樣大聲地哭起來 。 小阮想要叫他把書放下來,卻又不敢上去。那麼高的個子,而且又很強壯,怪嚇人的。 於是報了警。 員警趕來的時候,那個乞丐依然在哭。 開始的時候,員警都沒怎麼注意,以為是個瘋子,準備把他哄走。可是走近一看,猛地把 他按在地上,腳踩著他的臉,把他的手反綁在後面。 小阮有點沒弄明白,被員警的靴子踩在地上的乞丐有點可憐,卻一點都沒有掙扎,只是一 直在哭,一直在哭,那種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小阮心裡激起一陣又一陣的難過。小 阮覺得這簡直太過分了。 「我只是報警叫你們把他弄走,別這樣對他呀,他又沒做什麼錯事……」 「小姑娘,你太單純啦,你知道他是誰嗎?看看路邊牆上貼的通緝令吧。」 那個乞丐在所有人的視線裡被帶走了。 小阮走到路邊上,看著牆上的通緝令,那張照片上是個英俊挺拔的年輕人,濃濃的眉毛, 還有挺拔的鼻子。 好看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著。順著照片下來是一行字:陸之昂,涉嫌謀殺,現全城通緝。 小阮心裡吃驚,這樣一個好看的男生,怎麼會是殺人犯呢。 回過頭,那本被翻開的畫集被風吹回了第一頁,小阮拿起來,第一頁上還留著乞丐的手指 印記。 畫面上是一個男孩,留著軟軟的長頭髮,和剛剛那個乞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旁邊是一個 女孩子,長頭髮,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像夏天裡最明亮的陽光。 畫面上有一段文案,小阮小聲地念著: 那個男孩,教會我成長 那個女孩,教會我愛 他們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然後又消失不見 可是,我不相信他們是天使 他們是世間最普通的男孩和女孩 所以我就一直這麼站在香樟樹下等待著 因為我相信,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 回來找我,教會我更多的事 小阮回過頭去看那個被帶走的乞丐,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洶湧的人潮裡。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那種悲傷的哭聲,卻一直在耳邊盤旋,盤旋,越升越高,在喧鬧的 城市上空,來回地回蕩著。 那個男孩,教會我成長。 那個女孩,教會我愛。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0.250.13.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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