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兩人回到家裡，各自對著火爐取暖、發呆。
關於明日中午就給村人的交代，伯堤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心裡反覆思索
該如何是好。
｢哥，你還好嗎？｣雪兒見他眉頭深鎖，面有難色，忍不住開口關心。
伯堤看了她一眼，苦笑道：｢還好。｣
｢是在為我的事擔心對吧？｣雪兒怯怯地問。
｢是啊。｣事情都到這步田地，想來雪兒不發現也難，伯堤只好承認。既
然心裡還沒有什麼想法，他決定開口問雪兒些什麼：｢你可以控制天氣嗎
？｣
雪兒了解伯堤想問什麼，說：｢我頂多能控制落下的雪，但不能控制下雪
這種天氣。雖然這麼說，但我可以感受到其實冬天與我有緊密的關聯，我
說不太上來……｣
｢可以說仔細一點嗎？｣伯堤換了姿勢，正面看著她，想找出什麼端倪。
｢唔……｣雪兒頭歪了一下，有些苦惱，認真地把切身的感覺說出來：｢
一開始，我無法感受到，只能隱約感覺全身有一股被羽毛包覆的感覺……
後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可以明顯感覺氣候是依著我而存在的，但我無
法擺脫或控制這種感覺……這就像……這就像雞皮疙瘩，我無法控制雞皮
疙瘩，雞皮疙瘩對我也沒有影響，所以當天氣有變化時，我可以知道雪下
了沒有，下得大不大，但我無法控制。｣
｢所以這幾乎是種本能了。｣伯堤大概似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是我不知道對村人的影響有這麼大……｣雪兒露出悲傷的表情，眼眶
泛紅。｢我早該發現這個情況的，都怪我……｣
｢這不是你的錯。｣伯堤心疼地說。
｢這不是我的錯，還會是誰的錯？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種威
脅，不是嗎？｣雪兒的眼眶泛著淚水，想要忍住，卻還是溢了出來。
關於這點，伯堤也很難過，而他更難過的是，他無法把雪兒身上詛咒般的
體質攬在肩上，為她分擔痛苦。
不過，或許還是有方法的。
｢或許……你出生就注定接受這種坎坷的命運，但你不能因此而自暴自棄
……。｣伯堤搭著雪兒的肩，注視著她的眼睛：｢越是悲慘的命運，走過
來越能體驗人生的美妙，這其實是神所給我們的禮物。｣
跟雪兒的命運比起來，自己瘸了的腳又算什麼？
｢神所給我們的……禮物？｣
｢是的。明天，我們就離開這裡吧。｣伯堤強忍著淚水開口。
｢不，哥你還是待在這裡吧，你的腳禁不起長途跋涉。｣雪兒抬起淚汪汪
的眼睛：｢你為我做得夠多了，要走也是我走。｣
｢不行，我要為你找尋控制這種力量的方法，所以我一定得帶你去，天涯
海角，總是會讓我找到的。｣伯堤堅決地說。
｢哥，你能控制自己的生命嗎？擁有這種能力的感覺已經包覆著我的心臟
，所以我一點都拿它沒辦法，這是不可能的。｣
｢或許我無法控制你的生命，但我們可以改變你的命運！｣伯堤帶著無比
的信心對著雪兒說：｢所以，我決定明天早就準備出門的東西，中午與村
人說明之後，就帶你離開，也應該也相對解決他們的問題了。｣
說完，伯堤慢慢站起來，往床舖移動。
｢早點睡吧，明天我們又將開始旅行了。｣伯堤躺下前，笑著說。
雪兒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點頭。
4.
翌日，天還沒亮，伯堤卻已醒了，他看看鄰床的雪兒，但雪兒卻沒在床上
。
雪兒這時在桌前，對著空氣發愣。
他看看桌上，桌上已經擺了幾個平常吃的麵包，還有一壺似乎剛溫熱好的
牛奶，正發散著裊裊蒸氣。
｢你醒了。｣雪兒聽見木床發出的聲響，下意識地轉過頭看著伯堤。
｢你沒睡？｣伯堤反問。
｢有睡一陣子，後來睡不著。｣雪兒邊說邊揉著眼睛。｢於是我整理一些
家具，順便把你的大衣收起來，晚一點再洗。｣
｢嗯，反正中午才出發，在我回來以前，你若累了可以再睡一會兒。｣伯
堤微笑，從衣櫃拿出另一件備用的大衣披在身上。
兩人如以往一樣一起享用早餐。
吃了早餐，伯堤說：｢那我先去採買旅行用的東西，你還不累的話，先去
準備行李吧。｣
｢好。｣雪兒笑著回答。｢哥，謝謝你。｣
｢這有什麼好謝的？｣伯堤邊說邊到牆角的水桶前，用手舀了些水，再抹
在臉上，讓精神抖擻一點。｢那我先出門了。｣
說完，伯堤拄著拐杖走了出去。
雪兒笑著送伯堤出去。
靠著以前積攢的錢，伯堤買了許多旅行用的東西，最後乾脆還買了一輛馬
車，好取代行動上的不便。
駕著馬車回到家裡，一進房門，才發現雪兒已經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伯堤迅速地掃了一下四周，屋內沒有凌亂的痕跡，家具也
一切完好，他先摒除家裡遭打劫，以及村人強行壓走雪兒的可能。再走到
雪兒的衣櫃翻找，雪兒並沒有帶走任何衣物，於是他又放下雪兒私自離開
的可能。
也許雪兒只是在附近走走，像昨天一樣。
心裡掠過這個念頭，伯堤馬上又出門，在附近尋找雪兒。
伯堤尋找的範圍越來越大，始終沒看到雪兒的足跡，這時他已方寸已亂，
趕緊回到自家前，駕起馬車，往村落前進。
一路上，他一直思考雪兒到底去哪了，由早晨共進早餐的互動來看，他沒
有察覺任何不對的地方──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一心都在準備旅行的這件事
上，所以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而且，剛剛在找尋雪兒的時候，他也留意是否有其他人的足跡，不過卻也
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此時已屆中午，伯堤一心只想到村長家碰碰機會。
經過一間又一間的民房，村長家位於村裡的中心，眼見離村長家越來越，
伯堤也發現前方的人群正聚在那裡。
他這才想起卡南要他在中午給村民交代這件事，但他完全沒有心思，只想
找卡南問問雪兒的下落。
下了馬車，村民全都發現了他，臉上卻不再充滿仇視的眼光，反而有些平
靜。
他感到有些奇怪，因為先前在村裡買東西時，大家對他的態度像是看到過
街老鼠，只差沒有拿出掃帚趕他離開，連許多店舖的老闆都不太願意賣他
東西。
｢好溫暖，春天到了，春天終於到了！｣伯堤聽到有人這麼說。
伯堤趕緊望著天空，天空變得碧藍，厚重的雲層也少了許多，陽光灑了下
來，他才感覺是有那麼點溫暖……
這麼說……
｢借過！｣狀似想到什麼，伯堤突然大喊，心情更加絮亂，人們見他驚懼
地大喊，紛紛讓了路，讓他進房。
伯堤通過玄關，玄關之後就是村長的辦事處，此時卡南像是等待已久似地
，以一種諒解的笑意看著他。
｢你有看到雪兒嗎？｣伯堤還沒走上前，就先大聲詢問。
卡南對伯堤說了些話後，伯堤馬上扭頭離開。
他走出門，就已經想到為什麼找不到雪兒的足跡。
因為，雪兒可以控制雪。
他顧不得腳程加快所帶來的疼痛，反而加快腳步，手中的拐杖也快被他蹬
斷。
這時，一瓣粉紅色的雪落在他面前。
｢好溫暖的雪哦。｣孩童興奮的像是久逢甘霖般用雙手收集花雪瓣。
許多人抬頭望著，他也跟著抬頭。
粉紅色的雪如櫻花瓣輕輕地飄落下來，一瓣又一瓣。
如果沒有仔細瞧，恐怕會誤會為櫻吹雪。
他抬起手掌，讓一瓣雪落在他掌心，雪花融化，化為淡淡的紅色水珠。
｢不！｣伯堤崩潰地吶喊，奮不顧身地往馬車上衝。
他踉蹌地倒在馬車前，連滾帶爬地攀上馬車，隨即往家裡的方向前進。
｢雪兒……｣卡南反而苦笑。｢她剛走一段時間了。｣
｢你說什麼？她來過？｣伯堤不敢置信，完全無法料到這件事。
｢她要我告訴你，她的人生本來就注定孤獨，可是跟你一起生活的這些日
子，她已經體驗過人生的美妙了，因此，對她而言，你已經改變了她的命
運，她曾經幸福過，這就夠了。
伯堤臉色蒼白，無法言語。
｢然後，她也沉痛地向村民道歉，為了表示負責……｣
伯堤眼睛越睜越大。
｢她將自殺。｣
｢雪兒！｣伯堤邊哭邊大喊。
｢你在這裡幹什麼？｣
冰天雪地之下，伯堤看著女孩蹲在雪地上，捧著雪。
女孩全身上下傷痕累累，單薄的布衣也破破爛爛，在各個地方露出肌膚，
全身無一不是完好的。
｢取暖。｣女孩笑著說，臉上充滿傷痕。
｢取暖？｣伯堤失笑。｢這是雪耶。｣
｢你不覺得跟人心比起來，雪溫暖多了嗎？｣
｢說什麼傻話啊！｣伯堤把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你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因為我是雪神的子嗣。｣女孩說。
｢我也沒家人啊，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雪兒。｣
｢好，從今天起，不如你來當我妹妹吧。｣
郊外，一名少女躺在雪地上。
她的笑容很安詳、幸福。
手中，拿著一瓶已喝完的毒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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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從 219-81-196-112.dynamic.tfn.net.tw 修改文章於 2011/05/02 Mon 00:5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