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大盜 第七回 小虎
《廿三》
袁刀,小虎。
小虎,阿四。
打右手留下紙條後,袁刀就沒再闔眼過。
白日他查探,黑夜他摸索。
看過多少缺右手的人,找過多少有右手的人。
卻仍一無所獲。
袁刀帶幾壺酒回了家,很簡單的木屋。
他豪飲,因為他苦悶。
他亂醉,他只想逃避。
現在他成為了京城第一捕快,人人都在看他要如何抓右手。
成名,有時快樂,也有時痛苦。
可惜的是,痛苦的時間常多於快樂。
可悲的是,沒人不追逐這樣的痛苦。
「酒,不是痛苦的時候喝。」
袁金虎握住袁刀手中的酒瓶。
金虎的手厚實,上面佈滿著生命的紋理。
金虎的眼不捨,他見著自己的兒子痛苦。
「我得在什麼時候喝酒?」
袁刀垂頭,金虎撫背。
「至少不是在這種時候喝酒。」金虎道。
「可我找不著右手。」袁刀拍桌,吼道。
金虎望著牆上掛的金刀。
「時候未到而已。」金虎轉身,準備離開這裡。
袁刀忽然想起一柄劍,記起一個也許能幫他的人。
袁刀止了金虎的腳步,從懷裡掏出一柄黑黝短劍。
「過去我遇見一個人,他給了我這柄短劍。」
袁刀將短劍遞給金虎,金虎的眼裡有了變化。
「我問他是誰,他告訴我,你會知道他是誰。他到底是誰?」袁刀問道。
金虎握著這柄短劍嘆息。
「他還對你說了什麼?」金虎道。
「他知道我們本來姓彭。另外,他破了我的刀。」袁刀道
袁刀省略了那人給自己的承諾沒說,他不想讓父親知道這事情。
金虎望著牆上掛的金刀。
「他叫做阿四。你在哪裡遇見他的?」金虎道。
「京城百里外的小山,滿山的墳墓。」袁刀答道。
金虎點了頭,轉身。
「你忙了一天,應該睡了。也許明天的太陽會帶你找到右手。」金虎道。
「你還沒告訴我,阿四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袁刀急忙問道。
「一個心死的男人。」
金虎離了門。
這些年,更過姓,換了名。
原以為自己擺脫命運作弄,卻發現自己仍然深陷沼澤。
金虎想起自己還叫做小虎,
至今他還是只能用苦笑面對,他的人生。
他到了一座墳前,一個心碎的女人墳前。
碑已被人換過新的,上面刻著。
「妓女的墓」
小虎只能搖頭,這麼多年。
阿四仍然逃不離仇恨的枷鎖。
小虎拾起石塊,往碑上刻去。
至少還是得讓這女人有個名字。
小雪。
「我知道你會回來。」阿四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自己藏得很好,可惜忘了你還有個兒子。」阿四興奮地道。
小虎背對著阿四,繼續刻著墓碑。
「袁刀比你強些,他夠絕情。我要他當我的傳人。」阿四笑道。
小虎的手停,起身,落了石塊。
「你多久沒有用劍?」小虎看著石碑上剛刻好的名字,道。
「我即是劍,劍即是我。」阿四看著石碑上的名字,發了慍。
阿四跺腳,腳上的石子彈起。
阿四甩袖,石子盡數飛向石碑。
小虎不動,即便石子從臉旁劃過。
石碑卻倒,碑上嵌了所有阿四丟的石子。
「你沒有帶刀?」阿四見小虎的腰間少了把金刀。
武器,武者的生命。
沒有武者會讓自己的武器離開,
他們知道武器離身以後,武者的生命就算結束。
「刀便是我,我便是刀。」小虎道。
「你也領悟?」阿四問道。
小虎點頭。
「我還參悟了一招。」小虎道。
「什麼時候參悟?」
「剛才,聽見你聲音的時候。」小虎轉身看著阿四。
「現在我已經有了殺你的實力。」小虎緩緩道出一個事實。
「明晚,此地,決鬥。」阿四留下這六字,便沒入了黑夜。
《廿四》
袁刀向來起得很早,他享受早晨無人時的清。
他正了衣冠,繫上腰帶,準備迎接一天開始。
小虎今日起得很早,他成為袁刀今天的開始。
「你的刀練得怎麼樣?」小虎對袁刀問道。
「還好。」袁刀很意外小虎今日的早起。
「我已很久沒見過袁刀你拔刀。」小虎從地上拾了根樹枝。
「我也很久沒領教過父親的刀。」袁刀笑得很燦爛。
「你可以準備拔刀。」小虎握緊樹枝。
袁刀盯住小虎握緊了樹枝的手,
反身跳躍,
抽刀,
揮喉。
小虎舉起樹枝,一揮。
打住袁刀疾來的刀勢。
反手一轉,樹枝便抵在袁刀的喉上。
「你拔刀更快了些,很好。」小虎的眼角成了欣慰的彎。
「我覺得還不夠快。」袁刀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刀尖。
「有天你會發現刀揮得快,不一定能成贏家。」小虎面露笑容。
「可連刀也還沒揮好的人,一定不會是贏家。」袁刀看著小虎。
「我悟了一招。」小虎道。
「怎麼樣的招。」袁刀問。
「我不清楚。」小虎回道。
「這樣算是悟招?」袁刀有些疑惑。
「我還沒試過招。」小虎答得直接。
「這招有名字嗎?」袁刀問。
「本來不該有,但現在有了。」小虎將樹枝放下。
「叫什麼名字?」
「求一刀。」
這天早晨,父子倆心裡都填了些東西。
這天下午,袁刀走在城郊,
是想尋人的下落。
他對別人講是求右手下落;
卻對自己講是尋一個女人,
尋一個在他心播種的女人。
在他手裡,握著一支玉釵,
他在市集找了很久的玉釵。
釵上面掛著一顆很明的珠,
袁刀想她戴起來應該很美。
想到這裡,袁刀的手就又握得更緊。
袁刀就快到了小村,
忽然他看見一個人,一個心死的人。
阿四。
「你想清楚要做捕快第一沒有?」阿四瞪著袁刀。
「我已經是捕快第一。」袁刀冷冷回應阿四。
「抓不到右手的第一捕快。」阿四冷笑道。
「我跟你之間沒有太多的話好談。」袁刀擦過阿四的肩。
「你若是要找那個女人,恐怕就找錯了地方。」
阿四手舉起那柄刻著袁刀二字的木劍。
袁刀見了這柄木劍,突然大笑。
「你想以笑來掩飾心急的話,可以免了。」阿四冷道。
「你認為我笑是為了這點小事的話,你可以轉身離開。」袁刀笑道。
「我就認為你笑是為了這個女人,所以我可以不離開。」阿四冷道。
「你想讓我為了當第一的捕快,而去學你功夫當徒弟。」袁刀笑道。
「沒錯。」阿四用很簡單的兩個字回應袁刀。
「所以我笑。」袁刀笑道。
「笑你注意我這麼久,還會認為我是個會為了女人而放棄自己的人。」
「原本我的確是想找這個女人,而且還要親自把這支玉釵替她戴上。」
袁刀將握在手裡的玉釵露出來。
「後來我看見了你,我便改變了心意。」袁刀笑道。
「改變心意?」
「我決定用這支玉釵劃了她脖子,我不想受制於任何人。」
「那你也不用過去。我已替你將她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阿四笑道。
阿四拿出幾粒碎銀。
「她也算是個不錯的女人,還能賣上幾兩銀子。」阿四大笑,道。
「你想喝酒嗎?我們可以用這銀兩喝上幾罈酒。」袁刀露出事不關己的笑容。
阿四搖頭。
「我要用這些銀兩買你腰上那把刀。你願不願意?」
於是阿四拿走了袁刀的刀。
然後袁刀留下賣陳月的銀。
見阿四離開了村。
袁刀撕下衣服一襬,將碎銀仔細包好,揣至懷中。
這碎銀是陳月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他得好好留著。
往阿四離開的反方向走去。
用自己的刀抵了賣情人的銀,
陳月在袁刀的心裡,
也許已經比那把刀還來得重要。
《廿五》
深夜,小虎到了墳前。
阿四尚未出現。
小虎看著倒了的碑,心想屆時還得再重立座碑。
一炷香過去,阿四未到。
月開始下垂,阿四未來。
天翻魚肚白,小虎心浮。
阿四終於至。
「你已經輸了。」阿四一來,便對小虎道。
「無論你有什麼招,你已經輸了。」阿四道。
「的確,我心已動。」小虎道。
「我沒想過你會用這樣的方式。」小虎的眼神有些失望。
「比武,更要攻心。」阿四道。
「就算這樣,你還有機會贏我。」阿四看著小虎,道。
「所以我要讓你徹底的輸給我。」阿四道。
阿四拿出袁刀的刀丟在小虎面前。
「你還有個最脆弱的弱點。現在你已經徹底輸了。」
「可我還要發這一招,為你悟的一招。」小虎道
「這刀招,你要好好看。總有一天,你會輸在這招下。」小虎道
小虎大喝,縱身便是一躍。
小虎如刀,疾往阿四飛去。
現在阿四明白為何小虎說這是能殺他的刀招。
人如刀,一把無人握的刀。
一把無人握的刀,無持刀者可傷。
如飛刀,無法回頭的飛刀。
無法回頭的飛刀,只能更往前奔。
小虎已沒有退路,阿四也少了退路。
小虎得殺,阿四需接。
很快,這次決鬥就會有新的結局。
刀穿了人,人未亡。
人碎了刀,刀已斷。
「這刀叫什麼名字?」
「求一刀。」
「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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