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爆米花心事 04 (完)
某天，書亞走在校園的走廊上，手裡捧著兩本厚厚的原文書，相當洩氣地走著。
『書亞！』
忽有一隻不識相的手掌擊向書亞的後背。
『Shut!』
是要打死他哦！這麼大力：『幹嘛？』
書亞非常直接地回以『不爽』的表情。
『你是怎樣啦？最近都聯絡不到你？』
『上個月手機費忘了繳，被停話啦！幹嘛？找我有事哦？別跟我說你想我哦！』
這年頭，有很多事總是出乎意料。
誰知道他的好同學會不會哪天對他伸出“狼爪”。
『誰想你啦！我是要跟你說悅悅的事情啦！』
＠ ＠ ＠
冰冷的病房裡，放眼所及不是一片白就是一片銀。
白色是床鋪、棉被和牆壁；銀色是醫療器材。
一開始，書亞走進來的一剎那，看得有點眼花、暈眩。
他開始疑惑，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而悅悅為什麼會躺在病床上？
好像是那個大頭抓著他過來的？又好像是他自己走過來的？
『老師！』
忽地，發呆的書亞被聲音驚醒。
『請你先陪悅悅講一下話，我先回家拿個東西！』
悅悅的母親開口說完後，似乎篤定書亞會答應，隨即離開病房，留下他們兩個。
書亞只好無力地走向前，就近看看悅悅的狀況。
『老師！』
病床上微弱的聲音響起。
『恩？』
書亞下意識地回應。
『我很醜嗎？』
氧氣罩下的聲音微弱。
書亞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孩子，比起他們第一次相見，
悅悅比那時更消瘦、更沒血色。
雙頰凹陷，雙目不見當時的慧黠，只剩被病魔折磨後留下來的疲憊。
但書亞還是忍住自己心裡的慌亂，讓自己恢復平常的模樣：
『嗯！妳現在就跟爆米花一樣！醜醜的…但笑起來還是甜甜的。』
悅悅一開始聽到書亞的回覆，多少有些失望，直到她聽他刻意留在話尾後的那句：笑起來
還是甜甜的，她才著實放心不少。
好險，老師不覺得她很醜，只要她一直對他微笑就不醜了。
『老師！』
『？』
『我病好的話…』
躺在病床上的悅悅勉強微笑地對書亞說：『…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恩！』
這次，書亞沒有回絕她，甚至接著說：
『就算現在要我抱，也沒問題哦！』
『老師！可是…我好累哦！沒有力氣了。』
氣若游絲的聲音，聽起來很不真切。
『老師有力氣，可以扶妳起來啊！』
書亞努力地強振精神，想要讓悅悅放心。
這孩子都病成這樣了，做老師的可不能反過來讓學生擔心啊！
悅悅努力地向著他伸出雙手，要求老師兑現自己的承諾：
『不能虛情假意哦！』
『笨蛋！我是妳老師耶！』
話雖然這麼說，書亞眼裡泛著淚地起身，伸出兩隻手扶著悅悅。
自己坐在床邊，一隻手從悅悅的後背繞過去，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老師！』
『恩？』
聲音裡有股濃濃的鼻音。
『你哭了嗎？』
悅悅想要抬手摸摸書亞的臉，但實在沒有力氣，所以只好作罷。
『因為我今天忘記帶妳愛吃的爆米花，所以覺得有點難過！』
悅悅一直都知道這個老師總是喜歡答非所問，甚至老愛用大人的口氣教訓她。
現在的他應該是在強裝鎮定吧？
『老師！』
『嗯？』
『我…會再長大嗎？』
悅悅再次問起這個兩人都不陌生的問題。
『學生！』
書亞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他倆一貫上課時常用的對話對悅悅說著。
『嗯？』
『我們都會長大…就像爆米花一樣，最後變得強靭，捏不碎，
就算被踩扁了，還是會繼續做自己…。』
說完，書亞的眼淚還是很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因為他怎麼也無法接受悅悅現在的情況。
她只是一個高中生，才剛開始要接受更美好、繽紛的高中生活呀！
現在卻變成躺在他懷裡的這個易碎的小女孩，
就像剛出爐的爆米花一樣，輕輕一捏就碎裂，任風吹散…。
＠ ＠ ＠
10月，
書亞返回學校跟教授解釋了情況，暫時辦理停課手續，
想要陪陪這個他任教的第一個學生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
11～12月，悅悅陷入了多次昏迷。
但書亞始終不放棄，不管是悅悅清醒或昏迷時，
他總是陪在悅悅的身邊，跟她聊很多有趣的事情，
希望她能趕快康復，他再帶她去外面快快樂樂地大玩特玩。
這孩子還年輕，應該是最有活力的年紀。
所以書亞始終相信，只要他以正面的態度去面對這件事，老天爺一定會聽到他們的心聲。
就像他常跟悅悅說的故事－《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所說的：
當一個人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他來完成。
『老師！』
『恩？』
『我來得及看明年的煙火嗎？』
『當然可以啊！我明天就變給妳看！』
隔天，書亞不知從哪裡借來一部手提電腦和投影機。
到了夜晚時分，書亞讓電腦上的影片連到投影機，
影片裡，夜空中七彩煙火四散、就像開出朵朵火花，映照在悅悅病床前的白色牆壁上。
讓悅悅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的願望真的可以實現。
沒多久，影片裡忽然出現書亞的身影，兩手拿著仙女棒，咧著嘴對著她說：
『悅悅，Happy New Year，！』
而現實中的書亞則和悅悅坐在床上，陪她一起欣賞這美麗的煙火。
『老師！』
『嗯？』
『謝謝你！』
當她看到影片裡書亞對她說新年快樂時，她知道，
這個影片是書亞聽完她的願望後為她錄製的影片：
『老師…我想許願！就像你為我實現的煙火一樣，
如果我現在許願，想要繼續長大，會實現嗎？』
『可以啊！只要妳真心的許願，一定會實現的。』
帶著這樣趣的想法，悅悅聚精會神地對著牆壁上的煙火許願，祈求『長大』的心願。
看著悅悅全心許願的模樣，不知為何，書亞心裡莫名趕到一陣慌亂。
目前的他只能緊緊地抱著悅悅，在她耳邊說著：
『放心啦！妳會長大的，我會一直看著妳長大的！』
那天，悅悅覺得書亞就像一個魔術師一樣，讓她度過了一個很美好的夜晚。
12月中、第一波寒流入境，緊接著元旦也跟著來臨了。
那年，有棟世界第一高的大樓在五彩繽紛的煙火裡，
展示他驕傲的身態，也被全世界緊密地關注著…。
＠ ＠ ＠
『老師！』
『恩？』
『啊你要不要買爆米花啊？』
爆米花的老板娘對著發呆的書亞吆喝著。
『啊！歹勢啦！給我一份！』
書亞搔搔頭，一時間忘了自己所待何處。
『一份30啦！』
老板娘收著零錢，對著老師說：『好吃再來捏！』
這個老師長得真俊，如果我再年輕個幾歲，一定倒追這個斯斯文文的小伙子。
難得遇到小帥哥，爆米花攤子的老板娘一整天心花怒放著。
『老師！』
『恩？』
『這爆米花要請我們吃哦？』
一旁的小學生很訝異地看著書亞手裡的爆米花。
『想吃就拿去吃啦！』
這群小鬼真是“夭鬼假細利”，站在爆米花攤子前，
左一句老師好、右一句老師好，現在還在那裡假裝。
敢情這群小鬼未來都想走戲劇系的哦？
小朋友們沒想到自己的計畫居然成功，真的拐到老師請客。
對於這種意外之喜，幾個人根本笑到合不攏嘴。
『老師！』
班上的小女生從其它同學那裡拿了一些爆米花來到書亞面前：
『你吃吃看，很好吃耶！』
『謝謝！』
拿起孩子們的心意，書亞將爆米花塞進嘴裡面，
任爆米花所包裏地甜甜的奶油味在口裡散開來。
這讓他憶起，上一次吃爆米花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似乎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第一波寒流入境，悅悅來不及看到101大樓的煙火，靜靜地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
書亞還記得，他拿著爆米花站在悅悅的病床前，
直到確定她再也不會回來後，便蹲下身體，不顧男兒形象、趴在病床邊大聲哭泣著。
悅悅打小身體不好，直到她國一要升國二的那個暑假，忽然高燒不起，陷入昏迷狀態，緊
急送醫院後，父母才知道這孩子得了敗血症。
為了讓她可以安靜地接受治療，悅悅停課了半年，直到病情穩定了才出院。
卻沒想到，高三第一次模考前，悅悅的病情再次復發。
那一天，也是書亞最後任教的那天，當他離開悅悅家的時候，悅悅便昏倒送進醫院再也沒
有出院過了。
想著過去往事，書亞抬頭望著藍天，說著：
『學生！』
『妳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妳在那裡過得好嗎？』
他相信像悅悅這樣的女孩，應該在天堂裡無憂無慮地過著快樂的日子吧！
找一天，他再去買包爆米花，到悅悅的墓前，陪她聊天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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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hsuanyang 來自: 114.42.118.247 (07/10 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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