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不後悔人生 (完)
『阿坤，只剩兩分鐘了，還不行動嗎？』
山椒的聲音急迫，
也帶著擔心。
身為我的聯絡者，
當我出了任何狀況山椒必然要即時回報，
否則連帶的處置是躲不掉的。
如果他已經回報了我偏頭痛的訊息，
相信現在組織已經派人在山椒身邊監聽；
如果他沒有回報，
我未執行任務將帶給他慘烈的後果。
「我已經就定位了，先這樣。」
不等山椒回答，
我切斷了訊號。
手心的汗已不再滲出，
手錶的秒針在此刻聲響巨大。
一分零八秒，
火哥也在附近某處就定位了吧。
五十五秒，
一位婦人買了罐綠茶。
四十二秒，
舒舒遞給婦人的零錢掉到了地上。
三十八秒，
舒舒和婦人相對而笑，
婦人離開門口。
二十六秒，
夢想嗎？
十七秒，
依照火哥的個性，
六點三十分一到，
他就會在下一秒開槍吧。
十秒，
他不會提早射擊，
一旦遭到處置，
他就無法繼續享受殘殺的樂趣。
六。
五。
四。
三。
「妳都不會怕我嗎？」
某次餵托比時，
我問了舒舒這個問題。
「你人很好，為什麼我要怕你？」
她天真的說。
兩秒。
「對不起，我不是妳想的那樣。」
對準舒舒，
我扣下板機。
子彈拔離槍口，
閃過兩座老舊建築物中間，
周圍的空氣急速震動；
便利商店的玻璃碎片來不及落地，
舒舒的馬尾已經散開。
一秒。
舒舒嘴巴張大驚叫的同時已跪倒在地，
宣傳咖啡的人型立牌和櫃台上的糖果櫃擋住了她的身體，
只有頭項的位置還清楚可見。
零點五秒。
我再次射出下一發子彈，
櫃台上的收銀機應聲翻離跳起，
落下的瞬間正好遮住舒舒的頭部。
零秒。
一連串子彈炸向已經亂成一團的便利商店櫃台，
射歪了收銀機落下的軌道。
幾乎沒有猶豫，
我將槍口轉向左上方屋頂的水塔，
第十一個我勘查的狙擊地點。
「原來你在哪啊，火哥。」
扣下板機，
我射出身為殺手的最後一發子彈。
心臟劇烈跳動，
我快步跑向便利商店內。
舒舒跪在地上哭著，
警鈴尖銳的聲音持續響起；
我喘著氣，
舒舒看見了我。
「煙囪！我…剛剛…」
舒舒泣不成聲，
我衝向前將她拉起。
「走！」
我拉著舒舒騎上打檔車，
載上安全帽隨即疾速行馳；
我知道組織做事的速度，
現在必須把舒舒送到暫時安全的地方：
她老爸的公司。
一路上機車暢快狂奔，
已經進到市區之內，
不出一分鐘就能到達目的地。
舒舒抽泣聲轉小，
也沒有多問什麼，
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角，
輕靠著我的背。
『阿坤…你果然還是沒有完成任務…』
山椒的聲音在左耳突然響起，
慌亂之中我竟然忘記摘下耳機。
「…山椒，抱歉，你會受到處置嗎？」
『阿坤，對不起…我還不想死…對不起…』
「山椒？」
突然間我意識到了什麼，
左手急忙掀起耳機向旁邊扯；
但耳機還是在距離我耳邊不到五公分處轟然炸碎。
身子一偏，
我和舒舒被甩向馬路右側的人行道，
滑行了好幾公尺才停下，
馬路上的行人嘩然四散，
又再紛紛圍上。
我的左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脖子上的動脈已被碎片重重劃下；
我吃力的向上看，
公司已經到了，
舒舒艱難的跑到我身邊跪倒。
她的嘴型喊著煙囪，
可惜我已經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她的眼睛像一片溫柔卻滿是陰雨的海，
淚水不停的掉在我的臉上。
「舒舒…照顧好托比…好嗎…」
舒舒不停的點著頭，
但又緊緊的皺起五官極其痛苦的搖頭。
看向對面大樓的窗口，
一個閃光，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把舒舒推到靠近的人群中，
心臟劇痛。
原來，
被我暗殺的人是這種感覺啊…
原來，
組織早就料到我的動向了。
隨著血液慢慢流出，
體溫快速的下降，
漸漸身上的感覺都慢慢轉淡。
模糊中，
我看到了舒舒被從他父親公司走出的幾個人保護住了，
他們把舒舒越拉越遠，
舒舒眼睛還是看著我，
嘴裡唸著什麼我已經看不清楚了。
「舒舒…謝謝妳…我…完成了夢想…！」
我咳著血喊出聲，
她不停的哭，
但還是在最後，
贈給我一個夾雜著痛苦的、溫暖的微笑。
舒舒安全了嗎？
我不知道。
我也不會知道了。
生命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因為不能回頭，
人們口中的重大抉擇，
其實無從比較，
因此，
也無從後悔。
舒舒讓我將死亡灼熱的恐懼安放進無邊海洋，
那麼安穩的飄浮著。
媽、妹妹、東叔和東嫂笑容慈祥，
我也終於第一次，
能微笑面對她們了。
這時候，
我才知道，
有些事情是無庸置疑的。
這時候，
我才知道，
我有一個不後悔的人生。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2.120.35.177
※ 編輯: turtleee 來自: 122.120.35.177 (02/15 03:37)
推
02/15 18:09, , 1F
02/15 18:09, 1F
→
02/15 18:10, , 2F
02/15 18:10, 2F
→
02/16 14:31, , 3F
02/16 14:31, 3F
→
02/16 14:31, , 4F
02/16 14:31, 4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