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銀髮詩人》 第二章之二
依吉撥開樹葉，馬上看到了預料中的小空地，和──戰鬥！空地上停著
一輛板車，散落一地的蔬果，一個被長矛貫穿昏死的人，還有滿天奇怪的紅
色光球。
雖然依吉信奉魯斯，對司古洛的力量卻也略知一些，從光球的形態看來
，像極了最普遍的攻擊法術「魔法飛彈」，但魔法飛彈應是淡藍色的，並且
不應散發著這麼強烈的惡氣。
接著她馬上發現，在她左前方有一個拿著長矛，正準備發動再一次攻擊
的傢伙，她只花了一秒鐘猶豫，接著她決定先幫助被惡咒攻擊的人。
她盡量不發出聲音地移動，來到他的上方：「借我自然之力，阻檔敵人
的腳步…」
那人聽到她念咒的聲音，抬起頭來就要將攻擊目標轉到她身上，還不及
開口，一支從廣場中飛來的箭射中了他，接著只見依吉喃喃唸著禱文，黑衣
人身邊的矮灌木瞬間活了起來，伸長枝節，把他牢牢困住。
依吉爬下樹，那人已經動彈不得。她發現他把自己全身用黑布包得密不
通風，只留了兩隻眼在外頭，這種打扮一點也不像個施法者，反倒像個刺客。
小廣場上的戰鬥停了，她看見一老一少從小徑的另一端走來，似乎說了
什麼，她聽不見，而原本的幾個平民打扮的人，有兩個已倒地不起。
依吉立刻飛也似地奔過去，德魯伊是救助人、保護自然的，救人就像與
邪法戰鬥一樣不須遲疑。
她按手在一個倒地的人身上：「愛惜生命的魯斯，請救助瀕死的身體。
」一陣光芒由她的手掌發出，微弱但平和，祈禱結束，倒地的人也睜開眼。
「謝謝……」那人坐起來，雖然是滿臉狐疑，但依然道了謝。
接著她走到身體被矛貫穿的那人面前，伸手探探他的體溫，然後一股哀
傷感朝她襲來，死亡的哀慟──沒救了。
周遭頓時安靜下來。
此時，另一個年輕的嗓音在林邊響起，引起所有人注意，「你們真是好
運，遇到這麼多人出手相救。」
依吉和所有人一起看向那個說話的人，他手持細劍，身穿有點舊的輕甲
，短袖的輕甲遮不住麥色肌膚，臉上是漂亮的藍眼，搭配深金近黃的及肩長
髮，就這特殊的膚色和髮色，還有和人類有點不同的五官比例，依吉立刻認
出，這人是個木精靈。
可似乎又和木精靈有點不太一樣？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太上。
那女人應該也是德魯伊吧？弗蘭心想，之前曾在薩必歐林裡瞄到她一眼
過，薩必歐林很小，德魯依倒是出奇的多，之前他一直以為這片小林就只有
她這麼一個德魯伊了，昨晚聽爸媽說了身世才知道原來還有另一個，是個老
精靈──顯然不是這女人，這種長相一看就知道是人類。
他繼續走到了曼徹身邊，細劍在曼徹眼前晃了晃才收進劍鞘，大家都看
到了他劍尖上的血，「那邊那個刺客我解決了。」
大家先是被車伕的死攝住，接著注意力又被弗蘭引了去，沒人注意到蕊
之娜，那個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穿著紫色法師袍的年輕女子，和身旁的的老
精靈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直到她開口，眾人才看向她：「你們怎麼會跟紅月教徒扯上關係的？」
依吉在她說話時發現，她身旁的那個老精靈長得竟然和師父一模一樣，
但她也隨即發現那精靈並不是她師父，因為他並不認識她。
曼徹，還有另外兩個平民打扮的人，在蕊之娜發問之後，全都看向那位
較年長的人，可見他是領導者。
「妳們是伊克索公會的人吧，我們是歐爾達。」那人回答，伊克索公會
，弗蘭知道，那是法師公會的名字，可是什麼是歐爾達，他可就完全沒聽過
了。
蕊之娜點點頭，詢問的眼光看向弗蘭和依吉。
「我是這個森林的德魯伊。」依吉直言。
「路過的附近居民。」弗蘭則隨便塘塞，轉身就準備離開，他和什麼紅
色月亮可沒關係，只想快點找到那個叫做法達的老精靈，接著趕快回家。
對了，說到老精靈，面前就有一個，不過光看穿著就知道一定是個法師
，而且他也確實是法師公會的人，不是他要找的德魯伊，咦？倒是可以問問
眼前這個女孩，德魯伊多半是互相認識的。
「進森林只是想找一個叫法達的老精靈，走了一個晚上了，有人知道怎
麼找他嗎？」
他探問的眼神與老精靈交會，卻反而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敲打他，那是一
種內在的力量，雖無惡意，卻有種欲窺視什麼的感覺，老精靈的那雙紫色眼
睛，仿彿將他看穿。
「他叫你找他的嗎？」老精靈慢條斯理地問，就算如此緩慢、平和，還
是透出一種迫人的氣勢。
「…是啊，怎麼了？」這個精靈是不是認識那個叫法達的德魯伊？弗蘭
心想。
「你是該找他了。」老者緩緩地說，眼神綜合了許多難以解釋的神色。
「先慢點介紹吧，紅月教徒應該有六個吧，你們三個、蕊兒一個、半精靈一
個，還有一個呢？小姑娘？」
「我是佛瑞塔，法蘭斯格‧佛瑞塔。」「半精靈」這個代名詞，對弗蘭
來說太尖銳。
「他被我用糾纏術困在那兒。」依吉朝剛剛站的樹叢一指。
在場所有人除了弗蘭之外臉色都一變，接著朝她指的方向跑去，他們知
道糾纏術是有時限的，而且時間不長。
依吉和弗蘭只好也跟到那名被困住的人身旁，他身上沒有利刃，只好奮
力掙扎想走出樹叢，已經移動了幾呎。
就在他們要到的前一秒，灌木叢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了！
那人立刻轉身要逃，只見老精靈右手一揮，一張人這麼大的蛛網朝黑衣
人飛去，把他粘死在樹幹上。
曼徹一個箭步向前，伸手要拉黑衣人的面罩。
「不行！」老精靈喊得太慢，他已伸手一抓想撕起紅月教徒臉上的蒙面
，這一撕，黑衣人身上竟然冒出一陣大火，嚇得所有人往後退了一步。
黑衣人在烈焰中嘶喊，扭曲，然後漸漸不再動彈，直到火熄，留下的不
是意料中的焦屍，而是一團扭曲的黑色黏稠物體，看起來像是什麼巨型生物
吐出來的東西，就這麼黏在樹幹上。
依吉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看著火燃燒，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一
個人，死亡，況且是如此痛苦。
「紅月都被下了咒，看不到身份的。」老精靈說，語氣慢條斯理得令人
討厭。好像一個人死亡並不是什麼大事一樣，依吉想，心中泛起不悅。
弗蘭目睹此幕也皺了皺眉，從前待在城裡時他是沒聽過什麼名叫紅月的
組織，不過直覺告訴他再待下去絕沒好事。
看來事情很麻煩，弗蘭想，決定知道怎麼找法達之後就快離開，他可不
想捲入什麼奇怪的組織糾紛中。
每個人表情看起來都各懷心事。
「我們還沒自我介紹呢。」老精靈打破了眾人間的沉默，「我叫法西富
，如你們所知，是伊克索法師公會的人。預言中，紅月的剋星是自然之力，
因此我和蕊兒正要去找紀元前最強大的德魯伊之一──法達，而且你，還有
妳，也要一起去。」精靈伸手一指，點的正是弗蘭和依吉。
「法西富」這個名字讓弗蘭感覺非常不舒服，他知道，在精靈語中，這
是「虛假」的意思──正好和法達相反。
依吉被點到時嚇了一跳，他怎麼知道她是正要去找法達老師的？
法西富繼續道：「這事情說來話長，法達找妳正是為了此事，相信他找
你也是同樣的原因。」說話的中間，他的眼神依序經過了依吉和弗蘭。
那可真是不幸。「我只想快找到他。」弗蘭最不願意的，就是扯上奇怪
的事件了，他只想快點見到名叫法達的傢伙，快把話說一說，接著回家陪父
母過完年邁的剩餘人生，這是他的短期目標。
「那麼，歐爾達呢？」
依吉聽了兩次才會意過來，原來歐爾達並不是人名，而是類似一種身份
的意思，但，那是什麼呢？她依舊沒有頭緒。
「我叫卓格。亞提克‧卓格，很謝謝你們救了我們。」在戰鬥中承受了
大部份的攻擊，顯然是這群人的首領的男人，談吐意外地紳士：
「我們原先是要前往卡法洛……不過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恐怕不能夠
再前進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讓曼徹跟你們同行。」
老精靈銳利地掃過這個叫卓格的人，還有他身邊的曼徹：「我了解。」
他說，不知怎的，依吉從他的眼神中看到某種會意，但她不能了解是什麼。
「曼徹‧非，也是歐爾達。」曼徹迎上老精靈的目光，他的同伴也報上
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雷格諾，依特莉吉亞‧雷格諾。」輪到依吉。
「蕊之娜‧立奇，我是法師。」黑髮美女也跟著自我介紹。
「好了，這麼一來我們就不算陌生人了，既是同道中人，多少也該互相
認識一下。」整個狀況立刻被法西富主導了，他似乎也習以為常，轉身慢慢
走向小廣場的中央，蕊之娜毫無意見地跟了上去，大家也就不由自主的跟過
去。
「那麼就這樣吧，這當作送你們的。」法西富抬起尖瘦的下巴，清清喉
嚨，張開雙手，依吉知道他要施法了。
蒼老的聲音，黯啞地念出一串音節，聲音不大，低沉、平穩，卻充滿力
量，週圍的草葉好像被這段咒語的聲波壓倒了，但又沒有倒，咒語的聲壓只
是一種無形的感覺。
老法師身上藻綠的法師袍因為魔法而開始飄動，接著，一個不可思議的
畫面在眾人眼前上演！
只見廣場中間破碎的板車車體被綠光包圍，先只是一個淡淡的光圈，圈
住了車板後，光圈慢慢內縮，同時也漸漸變成實體，像綠色水銀，隨著內縮
，光圈像層胎膜一樣，收出一個完整的板車型狀來。
法西富拉高了音量，咒語繼續著，綠色的水銀膜漸漸消失，只留下板車
破碎的部份的綠膜，進行修復，散落一地的碎片被魔法的力量牽引，一一飛
上綠膜的位置，把綠色的部份補滿。
很快地，綠色消失，廣場上是一個嶄新的板車，木頭的色澤甚至比一開
始更新。
弗蘭被這段精彩的魔法秀攝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不發一語，同樣表情
的還有曼徹和曼徹的同伴。
依吉則確定了，這位精靈絕非等閒，功力恐怕也和師父法達不相上下。
施法結束了，一行人停止在驚訝的靜默中，老精靈看起來毫無倦容。
「法西富先生，請問你跟法達老師是──」依吉問，仔細看可以發現，
法西富和法達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法西富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品」接著以一種
作做的高貴神態答道：「一般人說我們是兄弟。但虛假和真實總是令人混淆
，有時虛假往往更像真實。」
「什麼？」後一句是精靈語，依吉聽得出來，但聽不懂，於是他問。
「虛假和真實總是令人混淆，有時虛假往往更像真實。」黑髮法師蕊之
娜用大家都懂的通用語翻譯一次師父的話。
其中的「虛假」和「真實」的精靈語正好就是「法西富」和「法達」，
因此這句精靈諺語用在這對雙胞胎兄弟身上是個巧妙的相關句。
「謝謝你，法西富先生。」卓格說：「曼徹，你留下來，我和他先回去。」
「師父……？」曼徹露出不明白的樣子。
師父拍拍他的肩：「沒辦法，事情演變成這樣……還有，記得我說的，
有疑問時不要隨便曝露出來，會讓人看出你的弱點。」
曼徹點了點頭。
「可以請雷格諾小姐幫我找匹馬嗎？」卓格轉向依吉。
「嗯。」依吉點頭。
接著，她向判斷一下方位，找到了馬群長居的方向，吸氣鼓胸，發出動
物式的吶喊，她和動物們的信號。
「請等一等，馬兒走到這需要點時間。」喊完，她說。
這一喊，嚇了蕊之娜一跳，她看到一向冷靜而面無表情的蕊之娜一臉不
可思議。
「對了，羅伯！你也可以出來了。」依吉想起剛剛自己交代羅伯在林邊
等著呢。
羅伯聞言，緩緩地走出了林邊，一隻狼就這麼出現在大家面前，壯碩的
身材，深淺交錯的毛皮，看起來就像在銀灰色的身上披了一件灰黑的長鞍一
樣。
看見羅伯走了出來，依吉馬上欺了過去，完全沒看見一行人吃驚的表情。
弗蘭挑挑眉，輕呼一口氣，這寵物真不符合她的外表。雖然打扮樸素，
不過長得倒也秀氣，養了一隻猛禽總是有點不搭調。
「牠…會咬人嗎？」蕊之娜的心還在胸口跳呢，她知道德魯伊都有寵物
，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大又這麼兇猛的動物。
「不會的，牠是我的朋友。」依吉回頭朝大家一笑。
馬蹄的躂躂聲傳來了，一匹棕色駿馬從林邊小跑步而來，看到一群人站
在那兒好像有點警戒，停了下來。
依吉跑過去，撫撫馬兒的脖子安定牠的情緒，這匹馬有黑亮的鬃鬚，身
上有幾處黑色斑點，眼神友善而愉快。
「請你帶我的朋友回家好嗎？」依吉輕聲問，以德魯伊的天職感受馬的
情緒，從馬的眼光中得到首肯。
「謝謝你。」她微笑，回頭：「卓格先生，你可以幫牠上轡繩了。」
卓格報以一個微笑，真是一個單純而善良的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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