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劍徒(1)

看板story作者 (快屌斬破麻)時間14年前 (2009/09/15 11:21),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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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山溪清響的流淌。清新的日光從樹椏間透露。那些低矮的灌木叢在日光照耀下,縱有 絲毫的動靜,也是能夠明確的觀察出來。   而這條山路,想必已是開通不少年了,在兩旁,許多部分已被那四處延伸的植物所佔 據,而形成一片發黑的綠。因此,即使現在是日正當中的時刻,在那瘦高樹群的緊密遮掩 與肥厚草叢的遍地亂長下,這條山路竟展現出一股古老而濃密的黑暗。   他就在這條路的盡頭。因為這種令人感到窒息而迫近的黑暗總是圍繞在他周邊。愈走 下去,愈是令人發狂的氣氛。   那些淙淙的聲響、可愛而片段的日光已經被拋棄在遠處。這種寂靜似曾相識。對了, 是在寺院裡,那種清修的沉靜感。而不久,就會有種細碎的聲音像霧氣般,從腳下慢慢的 升起。那應該是僧侶們的誦經聲了?很一致,但是了無生氣。聽久了,是令人感覺噁心的 誦經聲。像唸著邪咒般的呢喃聲。像出喪人家般的啜泣聲。像食肉猛獸般的低吼聲。這些 聲音沒有一定的來源,但它們都是順著山路四溢而來的。   愈往這條山路走下去,兩旁的植物便扭曲的愈厲害。樹幹,藤蔓,枝條,以畸形的樣 子繼續生長。耳邊那些不知是人是獸所發出的聲音,也愈加混雜而龐大。源頭就是前方麼 ?理當如此,但被強烈的暈眩與噁心感所影響,對這麼簡單的判斷也開始半信半疑。漸漸 ,漸漸,眼前的那些樹條,枝幹,葉脈,開始萎縮,開始輕微的顫動,開始由幽綠的顏色 轉變為暗紅的流質。   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地獄麼?   皮膚感覺愈來愈黏膩。有一種死屍的味道慢慢向這裡逼近,卻又不知何時的穿過這裡 而去。這種交替的進行隨著愈往前行走而愈是頻繁。   最後,味道終於不再需要逼近的過程。它就在眼前產生。插滿分解屍塊的一根椿木。 兩根。三根。四根。一群。一片。面前廣大的平野,數不清的屍肉串。   以及,還有一個人。   人?   她的頭掉了下來。而他微笑著。   嘴角還咬著那個女孩的嘴唇。 ***   孤舟寒江晨風,水波悠然,身心晃漾。   夏秋栩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柔和的晨光從船篷的縫隙中洩了進來。   「睡了頓好覺了?」小舟前首傳來的聲音,似乎是船主人。   「嗯。」夏秋栩盯著船篷子,眼神如那外頭江面上的空氣般迷茫呆滯。   這個時候,耳邊只有水波拍打船身的聲音,船主人划槳的聲音,遠方處鳥雀鳴叫的聲 音。   夏秋栩乘著這艘扁舟,算算也有一日半了,但那遠方江岸的影子卻還是那麼遙遠。由 於船上就只他們兩人,為了排遣寂寞,夏秋栩與這相識不久的船夫可說是無話不聊。   但是很奇怪的,船夫從來沒有進來船篷裡頭,而夏秋栩也從來沒有走出去過,兩人像 是堅守著自己的地盤一樣,互不侵犯。   「……我做了惡夢。」夏秋栩說話了。   「哦?那你剛才騙我囉?」船主人回答著。   「這倒不是。我睡得很好沒錯,但夢是惡的。」   「怎樣的惡夢?」船主人划槳的節奏一直保持一致。   「夢到我的老朋友。而我現在正要去找他。」夏秋栩微笑著。   「夢見老友應該是充滿懷念的事情,為何說是惡夢呢?」   「因為他不是我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那麼是惡朋友囉,夏公子?」   「正是。」夏秋栩閉著眼睛。從睡醒到現在,他都一直躺著,從沒起身過。   保持同一個姿勢。就連夢境也是。夢著夢著,連惡朋友都變老朋友了。   「那麼,他就在漁縣了?」船主人隔了許久才問。   「是的,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夏秋栩又再補充一句:「順便告訴你,他叫做冉忍。 」   搖槳的聲音戛然而止。   船也就不再行進,順著那水流漂蕩來,漂蕩去。   「公子。」船主人的口氣變得挺鎮重。「放棄吧。遇上他你有幾條命也不夠賠。」   但是夏秋栩還是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沒關係。反正我做賠本生意做慣了。」   「是麼……」   話剛說完,突然一把飛刀射來,猛然一釘在夏秋栩的臉頰旁。但夏秋栩還是沒有動容 。   「射歪了,射歪了。」夏秋栩用手背擦了擦劃過皮膚的擦傷。   「瞧你這麼鎮靜的,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船主人說。「回去吧!再繼續下去,也只 是白白浪費你的命!不然,我就在這裡直接把你射死,也不要讓你去那惡鬼的劍下受苦。 」   「船主人,你真是好心。」夏秋栩翹起腳來。「只是我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一定會 去做。所以,辜負您的好意了。」   「那麼,怎麼說你都不聽囉?」船主人變得冷漠。只要人一冷,什麼毒辣的事做起來 就一點都不心痛了。   船主人取出十把飛刀,往船篷內射去。這一瞬間,江水被那岸旁楓葉染紅,晨風輕拂 依舊。   在那遙遠的村落裡,近鄰江水旁,便是漂流著這種紅色,縱使現在是早晨。   他,活了下來,但是失去了眼睛,十根手指,兩隻耳朵。   不久,被人發現,連忙送往附近的村子急救。   好在送來的快,臉上跟雙手被纏了幾圈繃帶後,躺了幾天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後來,也不知道是哪個日子,居然有外人說要探望這個小孩。但負責照顧小孩的不讓 這外人進去。   這可憐的孩子是唯一的倖存者,請您不要來騷擾他!這是她的說詞。一看就知道是位 好心腸的婦人。   「嗯。」夏秋栩應允著,拿了幾十兩銀子塞給了那婦人。婦人一拿到銀子,改了臉色 ,乖乖地讓開了。   「那麼,可以讓我進去囉?」夏秋栩微笑著指著屋中,待婦人猛點頭後,又說了一句 :「我就知道您是好心腸。」   夏秋栩走進屋內。室內明亮,傢具擺放簡潔而整齊。在最裡頭,擱著一張床,而那可 憐的男孩就躺在那上面。夏秋栩走到那床旁,拿了張木凳坐下,閉起眼睛,便什麼事也不 做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除了沉靜以外,沒有別的雜音。男孩從一開始便是醒著的, 可他現在反而不確定旁邊這怪人是否已睡著了。   「他往西子林去了。」男孩先打破沉默了。「他說,要找他的人盡管到那裡去。」   夏秋栩睜開了眼睛。他沒有馬上答話,只是感覺著日光從窗櫺穿透到地上的投影。「 喲,真是刺眼。」夏秋栩揉著眼睛。「對了,聽說你被他弄瞎了?」   「……要找人的話,我已說完了。」男孩冷冷的說。   「嗯,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如果在這房間中睡醒,張開眼睛迎接這麼強烈的陽光, 一定是件好事。」   「……我已沒了眼睛,何來睡醒?」   「想像著這景況,有一天便能醒。」夏秋栩起身,準備離去。「剛剛的話如有冒犯到 你的地方,請見諒了。」   男孩沒有回答他。這種沒意義的鼓勵人的話,男孩早已聽膩了。他不需要去回答這種 話,也有權利忽視它。   夏秋栩知道這點,便沒有跟男孩說太多。如今,他走了出來,而面前出現的兩個人才 是他真正需要去思考解決的。   「嗯……眼神乾淨,長髮及肩,外型秀氣,果真是位美男子。」其中一位說。他是位 年有七旬的老頭子,白髮紮成一束,朝天式的翹著。   「夏公子縱使在外漂泊多年,依然保持如此氣質,可喜可賀。」另一位是商人模樣, 留著八字鬍的胖中年人;他整顆頭光溜溜的,從遠處來看像是會發光的肉球。   兩人外表雖不非常突兀,但是眼神充滿惡意。夏秋栩不是沒見過這種人,更知道他們 最難以對付。但是,面對眼前兩位,應當是連思考如何對付的念頭都不該有。   他們是南祁州最強的殺手,莫湘及魯爻。   「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夏秋栩先問問對方來意,免得到時連為什麼會死都不曉得 。   「放心吧,我們不是來取你命的。」老頭子,莫湘說。   「我們跟你一樣,都是剛從那屋子出來的唷。」胖商人魯爻說。   「……你們……也要去找冉忍?」夏秋栩想不到,這兩位元帥級的殺手竟是衝著冉忍 而來的。   「沒錯。所以你還得感謝我們,將要順便幫你消滅仇敵啊。」魯爻說,「但是呢,我 們希望,你別再插手冉忍的事。我認為,你去跟他碰面一定會死。」   「呵呵,哈哈哈……」夏秋栩笑了。「抱歉,不小心笑了出來。因為你們現在的教誨 ,跟我之前碰到的一位船夫如出一轍。真是奇怪,殺手都這麼喜歡當監護人麼?」   「你還有所發展。」莫湘不知何時已來到夏秋栩身後,等他發覺時,已經太遲。「不 應該就這樣白白送命。」   當莫湘說完了最後一個字,夏秋栩便應聲倒下。   莫湘,用了一記手刀,把夏秋栩背後的劍擊碎並且讓他昏迷。   「連這種攻擊都招架不住,是應該好好保護。」莫湘笑著說。 ***   「連這種攻擊都招架不住,是需要我保護你麼?」   西子林內,一塊空地,四處都是竹林。   莫湘,此時正倒在那空地的中間。   他看著那柔和的藍天,被偶爾透出林葉的刺眼陽光襯托著。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似乎 沉溺在這種久未接觸的感覺裡了,等到魯爻的一句話,才把他拉回現實。   現在不是養老的時候了。現在是工作的時候。   眼前那位怪異的男子,身穿破舊的輕鎧甲,手拿一把未出鞘而鞘殼老舊的劍,頭部, 這是他最駭人的地方,罩著一層不知是從誰頭上剝下來的曬乾的人皮頭罩。   他就是冉忍。   這次工作是要殺他。   但是進行得並不順利。   就在方才,莫湘原以為自己快殺了他了,兩根勾指已離他後腦杓半寸,在那一瞬間, 卻反而被他回身一擋,那未出鞘的劍就這樣重重的砍到莫湘胸部,強力的勁道竟可將他給 彈至二十步外。   莫湘用衣袖拂去嘴角的血,內心仍殘有餘悸。方才,要不是他憑職業上的直覺,早先 後退了半步,要不然遭那勁力正中身軀,現在的他早已分成兩半。   「沒問題吧,老頭子?」魯爻就坐在旁邊的樹蔭下乘涼。「要不要我來幫忙?」   「退下。」莫湘似乎不太領情,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深呼吸。「老朽的習慣就是單獨 解決。誰來礙事,先擒他眼珠子。」   「嘿,嘿,我哪敢。『擒殺叟』這名號可是人人聞之喪膽呀。」魯爻還是不忘調侃: 「但擒、勾、劈這三路變化你都對他使過了,看來似乎都無效哪。」   「沒關係,我還有最後一路。」莫湘的手指像龍爪般的張開,似乎已是要使出他的絕 活了。   「無效就完囉。」魯爻只是伸了個懶腰。   又是一瞬間。莫湘已繞到冉忍背後,伸出了他的右手,以龍爪般的態勢急速地朝冉忍 背上襲去。這麼快的速度,以冉忍身上的附贅來看,應該是沒辦法閃過去了。   果然,「劈啪」一聲,冉忍的鎧甲應聲碎裂。莫湘的手指已經深深的插進冉忍的身體 中,再深一些,便能抓到他的臟器,再硬生扯出,冉忍就完蛋了。   這就是莫湘的最後一路「抓」。「擒」是專門對付眼部、或者劫掠敵人外部物品用, 「勾」則是集中式的對某區塊做強力打擊,而「劈」就是線形的切碎攻擊了。但「抓」, 是採取內部式的撕裂攻擊,所以往往能一招致人於死地。   然而,使用「抓」的風險卻也比其他路數還要高上數倍。原因就是,在手指插入敵方 身體之內時,會有數秒的時間無法招架來自其他地方的攻擊。這也是為什麼莫湘選擇攻擊 冉忍背後的原因。   但是莫湘失算了。   喪於莫湘手指下的亡魂使得莫湘手指堅韌得誇張。但冉忍的身體不幸地比他的手指還 堅韌。他體內的肌肉不斷壓縮、壓縮,再這樣下去,莫湘的手指將在冉忍體內被擠碎。   突然,有一根繩索套住了莫湘的手腕,並且使勁一拉,「出來!」莫湘的手指便隨那 繩子脫離了冉忍的身體。   「老頭,還好吧?」這正是魯爻所丟出的繩子。   「呵呵,命是保住了,可被你一拉,手指的筋脈全斷裂了。」莫湘退至遠處,看著自 己軟綿綿的鮮紅的手指。「這場仗,我們勝不了人。」   「這倒沒錯。咱們這回碰的可不是人類了,是隻怪物。瞧他從剛剛到現在連句話都不 吭呢。」魯爻說,「既然是怪物,就要有怪物的解決辦法。」   魯爻剛說完,便朝冉忍投出了繩索。這些繩索像是有生命一般,巧妙的躲開了冉忍的 攻擊,並且像蟒蛇般慢慢纏住冉忍的身體,最後緊緊的,一層一層地綑住了他。   而魯爻就在繩子的另一頭猛力的拉,綑住冉忍的繩子便又縮得更緊了。這就是「蛇繩 人」魯爻的絕技,獵物越是掙扎,繩子便縮得越緊。冉忍此時也只能像隻受困的野獸,愈 想擺脫繩索卻愈適得其反。   最後,冉忍終於不再掙扎。總算安份下來的他,令莫湘及魯爻都鬆了口氣。   「這傢伙……終於死心了麼?」莫湘看著倒地的冉忍說。   「不簡單的怪物……平常我這樣一綑一縮,一般人的骨頭早全斷了,沒想到他還活得 好好的!」魯爻有點不可置信的說。   「幸好他的劍……似乎是無法拔鞘?要不然我現在幾隻手臂都不夠用。」莫湘看著那 把包覆著古老鞘殼的劍,劍鞘上面到處都是烏黑的血漬。「……好傢伙!不拔劍也能斬人 !」   「只可惜這次他應該要拔的。」魯爻笑著說。   兩人暫時沉浸在勝利的歡笑中。但是他們都不敢大意。因為,現在任務還未完成,那 就是把他殺了。   只要把冉忍殺了,危機就能從潛伏的不安中降至虛無。   但是,無法如願。   冉忍突然發狂似的啃咬著繩子,他用牙齒撕裂了那些纖維,並且把那咬爛的繩子吃了 下去。這一連串的動作進行得極快速,導致莫湘及魯爻一時間無法反應。這又讓冉忍多得 了幾秒時間來咬爛繩子了。   「魯爻!快!」莫湘終於回神,指示魯爻趕快將冉忍勒死。   但是就在莫湘說完話的下一秒,冉忍已將稍微鬆弛的繩索,用力一撐,便全數被他擰 斷了。在這一瞬間,那些散落的繩段就像是落葉飛舞著。而且還感覺飄落得比落葉還慢。   沒有退路。   莫湘的手指已廢。魯爻的繩索已盡。   兩人的心中在這剎那都浮現著三個字:等死麼?   「必死無疑。」這是不是來自於從未開口的冉忍口中,還是兩人的幻聽,這已經不重 要了。   重要的是,這句話是不是來自於其他人口中的。   夏秋栩,終究還是見著他的老朋友了,並且給了他一聲招呼。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0.1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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