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塗鴉躲貓貓-4
「寶貝，我這個星期不能去新竹喔。」
「怎麼了？」
「下星期我們所主辦一個年會，要幫忙跟聽演講，所以沒辦法囉。」
「那再下個星期呢？」
「我要看一下行程，可以再跟妳說，晚安。」
晚上，雅婷又失眠了。
失眠是暗夜出現的鬼魅，讓犧牲者與夜晚狂歡。任何一點元素都可以讓人失眠，抽水馬達、樓上樓下鄰居的腳步、耳邊的蚊子、熱水瓶、洗澡水流過的水管、經過巷子的任何車子、鬧鐘、心跳、玻璃碎裂聲、大地顫抖、互罵的男人和女人等等，都可以讓人抓狂的想跳下床大叫，雖然常僅以乾瞪著天花板收場。
是故，失眠者雅婷早已養成戴耳塞入睡的習慣，任何光源當然是不被允許的；看那兩塊輕巧的小海綿堵住外界與自身的連結，自身就可以安詳睡在鐵灰色的繭裡，再也不用處理這世界過度飽和的訊息。又或者，睡覺前一杯溫牛奶，泡一個舒服的澡放鬆身體，搽一點芳香精油，這些失眠教信徒該奉行的儀式她都沒漏掉。
忽然不停的水滴一點一點消溶掉溫柔的大繭，失眠的夜晚來臨了。雅婷把頭深埋棉被中，努力把自己推進無聲的世界。
更令她恐懼的，是在這漫長的時間裡捲起的記憶亂流，到處掀開禁忌的記憶盒子。曾經一次失眠的夜，一個翻轉，她想起國小時和其他人聯手欺負一個自閉症同學，在下課排隊回家時一群人不斷輪流丟小石頭，被欺負的人一直哭卻不敢還手；有一個令她討厭的愛現女生，帶了一個新的米色鉛筆袋在班上到處炫耀，於是趁打掃時雅婷故意把愛現女生桌上的鉛筆袋撥到灰塵堆裡；游泳課時被一個臭男生抓住腳，滅頂喝了好幾口水差點溺死；被車撞死而腦漿橫溢的野狗……
最恐怖的是那些如夢半醒的意象，到底是真實還是幻想還是心願她分不清就一幕一幕精神轟炸。從海中出現的鋼琴白馬王子穿過防風林來迎接她；拾荒的女孩被鳥屍包圍；一朵花化成蝴蝶從窗口飛走；無人的鬼船在暗夜中航行；五十九分的數學考卷和籐條；被陌生的男女擁抱，媽媽不見了……
彷彿再過一秒，刻意忘掉的過往又會想再度想起，寄宿心中的可怕妖物也跟著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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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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