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失去名字的救贖 - 1

看板story作者 (弦)時間15年前 (2009/02/16 21:50),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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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到底是什麼? 犯罪這個詞,在我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裡,一直都很遙遠,只會出現在電影、小說跟新聞 裡,我從未近距離看過犯罪這件事情,也從沒認真審視過犯罪的意義,我對犯罪的概念很 模糊。 違反法律就是犯罪嗎? 答案應該很明顯,我也很同意,問題是…如果只是違反道德的事情,也算是犯罪嗎? 我當然知道法律建構在道德觀念上,本來就是一體兩面的,無庸置疑。 但,這並不能完全解釋犯罪的本質,以及讓人們認清犯罪到底是什麼。 看著夜空的月明星稀,我駛離了城市,這台中古的愛快羅密歐是我給自己的第一個禮物, 為了紀念我的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完成了我的夢想,我要給自己一個感覺,感覺人生已經 走到了另一個階段。 在這台愛快羅密歐之前,我也有一台二手的本田,那充其量只是代步,因為我很喜歡偶爾 到南部走走,享受比北部更舒適的陽光與空氣,我不喜歡北部的天氣,尤其是下雨天,晴 天的悶熱當然也很讓人煩悶,只是我本身就覺得下雨很不討喜。 我看到路旁有家便利商店,心裡喊著太好了,一邊將車子慢慢靠往路邊,在台灣這個小小 的海島國家,便利商店異常的多,帶來很大的便利性,這是我在國外很少見的。 我在便利商店買了一些物質需求品,在我思考還需要些什麼的時候,我看到了放在文具架 上的筆記本,赫然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真的提筆寫過些什麼,現在寫作方式大都以電腦文 書處理,現在想想,還滿懷念紙上的筆觸,而且我也需要些什麼記下這整件事情。 我躊躇在文具架前,看著各種封面的筆記本,我對於自己重視的東西一直都很堅持也很要 求,而且我相當重視感覺,尤其是開啟的第一步,感覺跟質感一定要對,我才能接續著做 這件事情,這根本反應在我的創作上,我擁有很多僅有開頭幾千字到幾萬字的小說,全都 是開頭不甚滿意的作品,也大多是早期自己的文字,最多字數的斷頭小說還是我為了成為 小說家要出第一本書的作品前身。 我最後買了一本白色封面的筆記本,這是一本感覺很妙的筆記本,全白的封面上,只有一 條底線,看來是要讓擁有者可以隨意寫上這本筆記本的名稱,這種讓人擁有隨性發揮的創 意,很對我的胃。 我結了帳,提著兩袋物質必需品回車上,我有點急著拿出筆記本,因為我想要趕快紀錄著 整件事情,我拿起我常常隨手放在車上的鉛筆,因為我不時會突然的想要畫些東西,尤其 是在我寫作外的空閒時間,所以我會在生活各處放著削的尖銳的鉛筆,我拿著鉛筆在筆記 本封面的底線上想要下筆,卻猶豫著要把這本筆記本取什麼名字。 名字很重要,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因為對於某個物品,某個事物或是生物也好,賦予名 稱也賦予了意義跟其代表性,不說別的,以小說來講,小說的書名就是相當讓人頭痛的部 分,第一個要能夠吸引讀者的目光,第二個必須有本身夠優美的文字來代表,第三個書名 一定必須與其內容相呼應甚至是故事的關鍵詞,這點就考驗了作者的功力了,第四點就是 具備了多少的文學性,我最執著的就是第四點。 每當我要為我的作品取名時,都讓我費盡心思跟掙扎,因為我每一部作品都是我用百分之 一百的全力,耗盡所有才完成的,我當然希望每部作品都能代表自己,都能獨立出來成為 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有本身存在的意義,而並非因為是「我的創作」才有意義,當然掛著 我的名字也表示了我創作品質,因此名稱不是個無所謂的符號,是個濃縮所有蘊含以及隱 喻而成的象徵意義。 我思考了一段時間,終究還是放棄預先為這個故事賦予名稱,畢竟這件事情還沒結束,也 許等到整件事情結束,當中會出現個適合的代表性關鍵詞來當作整件事情的名稱吧。 突然,我聽到後面車廂發出了低沉的敲打聲,我嘆了一口氣,不捨的放下筆記本跟鉛筆, 拿著一瓶瓶裝水,走到車後打開後車廂,我用凝視的眼神看了一會才打開瓶裝水的瓶蓋, 把水倒下。 「無庸置疑的,犯罪這件事情是充滿魅力的。」我看著躺在後車廂裡的古川鞠子,纖細修 長的手腳都被厚膠布重重捆住而動彈不得,只能移動她的頸部,嘴上也被貼上厚膠布,而 她全身都被水淋濕了,淋濕的衣服貼著她的身體,曼妙身材的曲線一覽無遺。 我彎腰看著古川鞠子那雙清澈的雙眼,從她飽含淚水的眼神裡感受她的恐懼,我似乎在吸 吮著她的恐懼,我從吸吮她的恐懼裡得到滋養,我拿著瓶裝水在她面前晃,說:「妳想要 喝水嗎?如果想要喝水就乖一點,懂嗎?」 古川鞠子點頭,於是我撕開她嘴上的厚膠布,然後直接將瓶裝水湊到她嘴上,她大口大口 的喝水,還噎到了幾口水,咳了幾下,才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我又將厚膠布貼上她的嘴 。 「我知道我們都需要重新思考這整件事情,而且也會需要談談,當然,我也很想讓我們兩 人的立場能夠同等,但這是不可能的,畢竟犯罪是加害者高於被害者一等,無論在社會上 誰的地位優於誰,誰的財富多過誰,只要一拉扯到犯罪上,一切都不同了。」我用指尖慢 慢在她的肌膚上移動,用指尖的觸感,欣賞她的美,「像妳這麼漂亮的女人也是,在犯罪 裡,妳也會處於低等的那一方,這很公平。」 古川鞠子似乎想要躲開我的指尖,可是後車廂空間狹小,而且她手腳被縛,所以最後她只 能顫抖著,然後眼淚就滴滴的滑落臉頰,落在我的指尖上,我感受到淚水的溫度。 「千萬要冷靜,不要有任何懼怕懦弱的反應,妳越鎮定越沉穩越不在乎,就越能拉近我們 的不平等,因為妳表現出的不是被害者的姿態,那妳有可能就不再是被害者,這也是犯罪 的魅力,事情並不是那麼絕對。」我對她回以微笑,然後關上後車廂。 我坐回駕駛座上,繼續拿起我的筆記本與鉛筆,翻開第一頁,我要開始做些正事,紀錄這 一切,用筆寫下,讓我還可以記得我是個小說家的本質,隨時執筆,感受筆觸以及文感, 我才能分隔犯罪與創作,不至於兩者交融。 這兩者的共同點就是同樣的讓人狂熱,燃燒著靈魂。 一想到這,我閉上了眼,我想在黑暗中感受,想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睜開眼後,我開始下筆,鉛筆在紙上游移,發出些微沙娑聲,這聲音讓我的心能夠擁有如 湖水般的平靜,助於我寫下這個故事。 一切的開端是由一個錯誤為原點延展,就像湖水的漣漪,逐漸從中心蔓延,當石頭一投入 湖裡,就難以阻止,我也只能看著水波慢慢的靜止。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滿天星燦的夜晚。 我想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晚,當時我在收拾我妻子的遺物,每拾起一樣放入箱內,我就 像在跟她做一次道別,每一次道別都讓我的靈魂被剝奪了一塊。 我相信妻子的死是我的過錯,是我讓她變成那樣,造成她的死亡,自從她在我懷裡死去的 那天之後的每一夜,我都在問自己。 為什麼要讓她在我眼前變成這個樣子? 現在好了,她都死了。 我拿著妻子生前最滿意的合照,她笑的很幸福也很滿足,偏偏那是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 原來,我從來沒有盡到一個作為丈夫、男友的責任,甚至沒有好好愛她,在她年輕最快樂 的時候,我無法給她物質上的滿足,當她開始不年輕的時候,我又無法給她快樂。 那她還要我這個丈夫、男友要幹麻呢? 我將那張合照放進箱裡,我不忍再看她幸福的笑容,因為我知道是我讓笑容流逝了。 將箱子封箱之後,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彷彿失去靈魂的身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開 燈沒有打開電視,只是看著沉暗的電視螢幕,想像自己被那四十二吋寬的黑暗所吸入,可 以脫離現實感受到的一切。 七十天,她死去後的七十天,每一天我都溺在死亡的傷痛裡,上帝用七天創造世界,我花 了十倍的時間依然無法重新建立起新的生活。 所以我需要黑暗,埋藏自己。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這樣放逐自己在黑暗中多久,直到我公寓的門被敲起。 生硬平板毫無感情的敲門聲大概持續了幾分鐘,我並沒有注意,也許說是我沉溺在喪妻的 悲傷裡,或是自憐自艾的情緒中,總之我的意識是漂浮在某個空間裡,並非在現實裡,我 常會這樣,落入某個思緒裡,但只要持續性的打擾我的思緒,我還是能夠回到現實。 敲門聲的確持續性的響起,而且持續了一段時間,也的確讓我注意到了敲門聲,我花了約 一分鐘猜測一下,是哪一樓層的房客會來敲我的房門,是為了借鹽還是醬油什麼之類的, 我不甚喜歡這一回事,敦親睦鄰什麼鬼的,我要的是完全的自我空間,不花時間去搞好什 麼鄰居感情,所以我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從不認識一個房客,也鮮少有房客來跟我接觸 ,只有我妻子生前會客氣的打個招呼,而妻子去世之後,我更需要孤獨,甚至祈求其他房 客以為我已經搬走了。 想到這裡,我就決定裝做不在家,任由門外的人繼續跟我家的門培養感情,而我繼續在黑 暗裡飼養我的感傷情緒。 謝天謝地,門外的人終於放棄了,但我想大概也堅持了有七到八分鐘了,更高興的是其他 房客並沒有多管這件閒事,看來住在台北市還是有很多好處的,冷漠的住家環境。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不太喜歡手機,有種被人際關係豢養的感覺,我不喜歡被社會上的 很多東西馴養,手機就是其中一個最有代表性的象徵,每個擁有手機的人並不是為了方便 ,而是一種不自由,恐懼被世界遺落,寧願自己被束縛在手機身邊,緊緊的拴在脖子上。 我看都沒看的切斷來電,然後關機。 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半夜了,明天還要把妻子的遺物帶回妻子的老家,我需要足夠的休息 時間,才可以應付明天長途開車的精神,但是敲門聲又響起了。 是為了什麼? 如果是其他樓層的房客,應該沒必要執著於我這個鄰居吧?不就只是為了借醬米油醋之類 的東西。 是警察嗎?我想不出警察特意來我家的原因,而且這麼晚了,又敲了很久的門,警察應該 沒有這份耐心,即使有,也該對著門大喊,表明身分了。 但這個敲門的人,一聲不吭,只是一廂情願的敲著門,似乎很篤定我在家,而且非得我要 開這個門。 這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雖然我對社會的人際關係的環節上表現的很冷漠,但是我對生活的一切很有好奇心,我很 期待每天的生活會出現一些驚奇的事情,導致我對周遭的很多事情總是別有用心的觀察跟 猜測,那是一種帶有希區考克調性的懸疑式推想。 很好,我期待門後的那個有耐性的人,可以給我一個現實中的麥高芬。 我悄悄地走到門前,看著門縫下從外延伸進房內的黑影,因為我把家裡的燈都關了,而門 外樓梯間的燈為了晚歸的房客或是為了意外是從不關的,所以我才看的清楚門外祟動的黑 影。 敲門聲又響起了,但這次只敲個三下,就停了。 門外的黑影不再晃動了。 那一瞬間我甚至懷疑門外的人已經發現我站在門前了,但是沒道理知道我已經站在門前, 我家的門沒有窺視孔,我又是躡手躡腳的移動到門前,一點聲音都沒有,即使發出了點小 聲音,但隔了一扇門,我不認為傳達得到門外。 唯一的解釋,就是門外的人耐心磨光了,準備要走了。 在我這樣想的時候,門縫下的黑影又晃動了,看著黑影慢慢的變的稀薄,慢慢消逝或是說 慢慢的退縮,最後只剩下燈光滲進陰暗的屋內。 我有點失落的打開門,果不然的門外什麼都沒有,只有對面緊閉的房門與樓梯間的小燈。 到底是誰敲我家的門?找我幹麻? 無法被滿足而感到失落的好奇心以及不想被打擾所以鬆了一口氣的想法矛盾的盤繞在心裡 ,讓我在門前恍神了一會,在我決定關上門忘記這件事情好好睡一覺時,我看到門上貼了 一封信,很特別而且懸疑的是,是黑色的信封。 我拿下信封打開,一陣淡淡的香味飄出,拿出信紙,上面開頭是寫許惠雯小姐。 真是太好了,看來對方是完全搞錯地址了,光五個字就粉碎了我的懸疑故事,就只是單單 一個迷糊蛋找人找錯地址的濫事。 我看著手中那封信,黑信,心裡不斷的怒罵那個狂敲我家房門的笨蛋,責怪那個笨蛋花費 我的精神跟時間,看完這封信之後,突然浮起一個小小的惡意,收下這封黑信,然後進門 走到我的書房,打開書桌的抽屜,我記得是在左手邊第二個抽屜,我拿出信紙與信封,打 算來整整這個糊塗蛋。 信上寫著,這個糊塗蛋受這位許惠雯小姐的委託,而運送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因為信裡 提到是許小姐很想要的某個東西,所以我猜是很重要的東西,然後這個糊塗蛋竟然搞錯地 址,因為運送的東西相當重要,所以糊塗蛋已經敲了十分鐘的門又打了電話,再三確定沒 人在家也找不到人後,才留這封信通知許小姐,明日取貨。 既然這個糊塗蛋惹到我了,為了平復我這些日子來的喪妻之痛,我需要一點小小的娛樂轉 移我的注意力,我相信妻子一定能夠體諒我。 一想到我的妻子,我又不經的悲從中來,這次妻子的臉龐特別清晰的浮上腦海,我慌忙的 關上書房裡的所有燈,我需要黑暗,需要沉溺一下,我靠在椅背上,努力的讓自己抽離這 種情緒,我撫摸著臉,讓自己放鬆一會,不然我會痛苦的想大喊,我要用黑暗隔絕我的感 官,單純的用自己其它的感受,來感受這一切,不能用回憶構築的感官邏輯來告訴我現在 感受的,我要的是當下的感受,脫離現在的情緒。 我需要一點東西來轉移我生活的注意力,我需要娛樂。 於是又打開書桌上的檯燈,我提筆寫信,打算回信給這個糊塗蛋,告訴這個傢伙,很抱歉 ,這天晚上剛好都沒有人在家,只好麻煩這個傢伙把東西運送到恆春半島,我咬著筆頭, 想了想,恆春半島似乎還不夠遠,乾脆要對方送到巴爾幹半島好了,反正就隨便胡亂寫一 寫,讓這個糊塗蛋錯到底,付出應有的代價。 寫完後,我拿出郵票打算寄給這個糊塗蛋,才發現黑信上並沒有留下任何地址,我翻了翻 整封信,裡面甚至也沒提及這個糊塗蛋是誰,是哪家運送公司或是網路購物公司。 也太糟糕了吧,雖然我沒有做過這類的工作,但我也知道這個傢伙做事是多麼的不專業。 於是也只好把這封回信貼在我家門外上,為了對比,我還特地選了封全白的信封。 看了看我的惡意傑作,覺得滿意後我才進門睡覺。 而這個小小的惡作劇,卻是這一切的開端,延展原點的錯誤,是投入湖中引起不斷擴大漣 漪的石頭。 -- http://diary.blog.yam.com/dohow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30.15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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