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麵粉與小留學生

看板share作者Attui (show more we can do)時間15年前 (2010/03/30 20:46)推噓-20(0推 20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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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美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密西根州的某學區當雙語老師，雙語老師要輔導學區內公立中小學所有華人移民學生的功課，我的學生有來自大陸、香港的，但大多數還是台灣來的小留學生。在我眾多學生中，我對Sandy的印象最深…… 在台灣功課一級棒到美國怯懦又畏縮 Sandy來自台北非常富裕的家庭，爸媽經營一家進出口公司，生意興隆，他們想栽培有國際語言與視野的接班人，Sandy雖有姊姊、弟弟，但都堅持不肯接受這樣的挑戰，只有聰明、活潑又對世界充滿好奇的Sandy自願留在密西根的姑姑家，過起小留學生的生活。那時她才十三歲，念七年級，相當於台灣的國一。在台灣時Sandy功課非常好，是個自尊心很強，又受老師、同學喜歡的學生。但進入美國七年級，因為英文的障礙，讓她突然之間變成上課「聽不懂」、課本「看不懂」、和同學「講不通」的「Chinese」。她的自尊心、自信心受到很大的打擊，不到半年竟變成了怯懦、畏縮的女孩。最讓Sandy難過的是，姑姑家有個和她同年的女兒Amy，跟她在同一個學校念書。她原以為 Amy會是她最重要的依靠，沒想到在美國出生長大、在學校風頭很健的Amy，非常生氣來了這麼一個英文奇差的表妹，讓她在朋友圈「名譽受損」，所以在課室、在走廊迎面看到 Sandy，都故意視而不見，功課上更不提供Sandy任何幫助。也因為如此，Sandy把我這雙語老師當成唯一的精神寄託，不但在學校努力跟著我學習，放假也要姑姑開車把她送來我家玩。烹飪課被師生取笑大喊受夠了想回台有一天，當我正在Sandy的學校輔導其他學生，只見她氣急敗壞的衝進我的教室，手上拿著一盒麵粉，漲紅了臉哭喊著：「我受夠了，我要回台灣！」仔細一問，才知道Sandy正在上烹飪課，班上一位男生突然拿著一個麵粉盒在Sandy面前扮鬼臉，後來有更多的男生加入，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個麵粉盒在她面前搖晃，然後一起喊：「Ancient Chinese Secret」，最後全班學生連同老師，都哄堂大笑起來。 Sandy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知道是在取笑她，就衝出教室來找我，她說：「老師，我想家，我要回去了！但在離開之前，我一定要弄明白，麵粉盒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輕拍著Sandy因啜泣而抖動不已的肩膀，心疼的想著，原想讓她接受更好教育的台灣父母，一定沒料到小留學生要承受這麼多的挫折、屈辱與孤獨。我解釋給Sandy聽，早期移民來美國的華人，因為語言、教育與財力不足，被迫開起不用講什麼英文、也不用太多成本的洗衣店，所以不久前電視上有個賣洗衣粉的廣告，找華人拿著洗衣粉盒，暗示華人只會開洗衣店，最後在廣告詞上還虧我們一句：衣服洗得好是因為有「Ancient Chinese Secret（古老的中國祕方）」。敢於表達憤怒再沒人欺負她這個有種族歧視的電視廣告，因為有社會團體抗議而停播了，沒想到這天會被搬到教室內上演，只是同學們用麵粉取代了洗衣粉。在美國已經住了十幾年的我，深知美國人骨子裡自我優越感重，但法律上嚴禁種族歧視，所以我帶著Sandy直接走入校長室，控訴該烹飪課老師與學生的不當行為。因為我們的強烈抗議，不但讓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都被處罰手寫一百次「Sandy, I'm sorry！」而且讓Sandy在學校出了名。因為她勇敢的表達她的憤怒，後來再沒人敢欺負她！我也順便開導Sandy，美國是個崇拜英雄、不同情弱者的社會。所以有些中國傳統如謙恭、禮讓不一定完全適用於美國的「學生文化」，她要積極、外向、自信、強勢，而且不論英文能力如何，一定要開口講，才會愈講愈順。至於交朋友更要主動，絕不能默默的等待別人找上門來。經過我兩年的輔導與調教，Sandy終於克服了語言與心理障礙，除了功課逐漸展現實力，還因為她原本就會打網球，成了網球校隊之一，打入了極注重運動的美國學生圈。所以，Sandy最後不但沒有打包回台灣，反而一路攻上了企業管理的碩士才「打道回府」。而且回台不久就進入爸爸公司的權力核心，專門接洽國外業務。當Sandy一身黑色套裝、一副女強人姿態出現在我面前時，無限欣慰的我，不禁回想起當年拿著一個麵粉盒、哭成淚人兒時的小Sandy。內心百感交集的我，慶幸有韌性的Sandy走出了一條成功之路。【2010/03/30 聯合報】@ -- The man: "God, how long is a million years?" God: "To me, it's about a minute." The man: "God, how much is a million dollars?" God: "To me it's a penny." The man: "God, may I have a penny?" God: "Wait a minut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9.136.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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