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莎樂美之顱

看板sex作者 (三月)時間4年前 (2020/03/19 00:07), 編輯推噓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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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樂美之顱   打烊時間到後四人一起閉店,將音樂關上之後只剩下交談聲,紫來得晚卻很快就融入 這邊的生活,她與玫姊聊著最近流行的韓劇邊將高麗菜撥開沖洗;阿棗在一旁用其他的蔬 果熬煮鮮甜的高湯。   晚餐時間雖然比平時還要晚但卻很有溫馨的感覺,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確實是如此, 內心有種輕鬆不由自主的愉悅。   認識這種情緒是在來阿棗這邊工作之後的事,後來的我不再擔心隔天會不會被慘電又 或是害怕面對誰,我喜歡這邊的生活,停止工作之後的下班時間不用煩惱堆積如山的文件 與待處理事項。   什麼做不完的都只是今天的事,時間到了剩下的時間都是我的,隨意挑部電影窩在電 影院暗紅色絨布座椅內或是閒在家中追整個晚上的劇,並且不會有個聲音在我腦中告訴我 有壓力緊迫。   阿棗跟我說:「之所以找玫合資、上課開店,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過妳現在正在過的 生活。」   我對現在的生活並沒有特別需要抱怨的地方,安逸且有了更多奢侈的煩惱,例如晚上 的電影要看什麼。   席間紫喝著可樂冒著紅暈,吃火鍋體溫上升才不管窗外冷風其實瑟瑟,紫聊起了以前 經驗,對於我們這種從來沒有共同回憶得以過往回味卻又親密的人來說,聊過往共同經驗 是最安全的。   「我以前啊,呵──應該說遇到阿棗之前,其實我會偷東西。」紫說,雙頰紅著狀似 可愛伸出右手手掌快速地張開又縮起,像貓科動物捕捉獵物一樣。   「啊,妳要自己說啊。」阿棗停頓拿著碗筷,這是阿棗替紫隱瞞的故事。   「雖然很糟糕,可是我不覺得玫姊她們會介意。」紫今天的隱形眼鏡是綠色的,戴著 金色的假髮頭上還斜戴著一頂金蔥紫色緞帶繫著浮誇的蝴蝶結的禮服帽。   紫說她有偷竊癖,但不是為了什麼愉悅或是緊張感,「就是……很想要一個東西的感 覺。」紫偏著頭思索著最貼切的字彙以幫助我們了解。   「最一開始是幼稚園的時候,班上的女同學帶了一隻穿著粉紅色有大蝴蝶結的高跟鞋 芭比娃娃,我真的好想要那雙高跟鞋穿在我的娃娃身上喔。」她嘟著嘴巴說話的樣子表情 豐富,是到了現在都感覺的到小時候的她的渴望。   她說她等了好久趁著女同學吃完午飯拿著草莓牙膏去刷牙的時候偷偷翻了她的手提袋 偷走那雙高跟鞋。   「但是只有偷到一隻,另外一隻時間不夠或是太緊張了我沒有拿到。」她那雙像是玻 璃珠般的綠色瞳孔掃過我的臉又看了看玫姊,像是在確認我們臉上是否有厭惡的情緒。   店門外有救護車閃著重複令人感到焦慮的救護笛聲呼嘯而過,直到很遠的地方了還留 著殘影般那高頻的聲音還留在人的耳中。   「那最後呢?」玫姊開口問那隻高跟鞋的下落,「最後我又偷偷塞回去那個女學生的 書包裡面。」她嫣然一笑,這種時候的她又回到像當初時那樣無憂無慮穿著華麗服裝的公 主。   「至於我怎麼會認識阿棗,也跟我偷東西有關。」紫挪了挪她的手臂碰了碰坐在旁邊 的阿棗。   「我就是在書店看到她的,而且她還穿著制服。」阿棗接過話翻了白眼,讓人不確定 他是對於書店、偷東西還是制服有意見,同時把紫手中的母匙接走幫紫杓了一碗滾燙的湯 。   於是阿棗說起怎麼遇到紫又怎麼把紫帶過來的事;他說紫十九歲但還在讀高中,忘記 是哪天阿棗在書店裡看到她,因為她真的非常顯眼一頭超長的黑直髮又穿著學校超級顯眼 的制服手上把玩著有蝴蝶圖案的紙膠帶,也不知道店員已經在注意她的動作了,於是下一 秒本來已經要結帳了的阿棗馬上搶走紫快要放進口袋的紙膠帶丟回櫃子中便將紫拖走,連 書都沒有結帳就隨意擺著離開書店。   「原來是英雄救美吶。」玫姊托著腮,四人中只有她喝便利商店賣的鋁罐水果酒,酡 紅的臉蛋掛在她精緻的小臉上頗有風情,尤其是現在的她一隻手指點著阿棗又點了點小紫 ,更嬌媚令我想將她的指頭含入嘴中吸吮。   我喜歡玫姊的指頭,細長而且骨頭關節形狀漂亮,並沒有像我一樣因為長期姿勢不良 的握筆所以形狀稍歪,她的每根指頭都非常筆直,而且有時候的晚上玫姊的指頭會進入我 體內帶給我舒服的感受。   若玫姊伸出整隻手掌我反而不會有這種看著色慾的感受,只有在玫姊伸出單一指頭的 時候我特別有此感受──下腹部有一種跳動的感覺,內裡像豢了隻動物衝撞著我。   被玫姊說是英雄的阿棗紅了臉,但是火鍋的裊裊霧氣遮住了他的鏡片讓我們難以看出 他現在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我也有這種時候吧,一次是在國小的時候一次是在高中的時候。」他聳 聳肩膀不以為意,因為他小時候也有類似的經驗所以他沒辦法讓紫就這樣被店員帶走。   「什麼東西讓你想偷?」我問阿棗,第一次聽阿棗說關於他自己的事,所以我順勢跟 著問。   「筆,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同學拿了全班都沒有看過的側按自動鉛筆,」他 頓了頓,「現在大家都有啦,只是那時候我真的很想要但我媽又不買給我。」阿棗將單支 筷子插進玉米中啃了起來。   聚餐過後玫姊與阿棗留下,起初紫也想跟著留下來,卻在玫姊對我使了眼色之後由我 將紫帶回我家。   我騎著車載著紫,紫靠著我的背一點也不認生彷彿我們是認識很久的親密友人那樣, 她讓我無法對她誠實,喜歡這樣或是不喜歡這樣都無法說明。   街燈襯著冬天的冷意更顯昏暗,原本的用意是給點光讓用路人小心,卻在無意間讓整 條街的寂寞都被照亮了。   我讓紫回到我家,既然她沒有說要回家或許今晚的她是應該要來我家的,雖然人在做 任何事情都是未來舉足輕重的決定,但此時當下卻無法知道是對的或是錯的,未來就是這 點令人惱怒。   用完餐之後的紫安靜許多,我以為她是後悔說出那些所以沉默,於是我開口問她是不 是覺得後悔太多人知道這件事了邊把換洗衣物給她。   「不是喔,」她笑了笑對著我的鏡子邊拿下綠色的隱形眼鏡,「我不會後悔。」紫拿 下一支隱形眼鏡,讓她用著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睛看著我。   紫最美的地方在嘴唇,上唇豐滿但下唇很薄,從嘴角兩端到唇峰有非常明顯的壟起隨 時隨地都有讓人想一親芳澤的衝動,這樣的唇形讓她無論上什麼顏色的口紅都非常適合, 各種顏色都像是為她而生。   我想紫也知道她的優勢,因此每天她都換上不同的唇彩,或紫或紅或是與她當天 COSPLAY的角色相同的金屬綠色嘴唇。   「我知道妳們不是那樣的人,當然一開始我也有擔心過能不能適應,但是阿棗再三保 證妳們不會。」紫說著邊背對著我示意我幫她拉下洋裝的拉鍊。   紫說她的媽媽是外籍新娘,可能是被爸爸打怕了有天放學回家媽媽就不在家了,因為 爸爸很兇所以紫不敢問,沒想到就這樣等著有一天就突然明白原來媽媽不會回家了。   我將房間的窗戶打開,冬夜的冷風像在外推擠許久般一股腦就衝了進來,揚起了紫拿 下假髮後的黑色長髮,「我以前真的很羨慕像妳們這樣布置自己的空間喔。」當我點開香 氛蠟燭替我窄小的房間增加暖意時她看著蠟燭的火光搖曳說。   紫的瞳孔中有紅色的火光,她看起來像在發呆一樣,直到我把卸妝用品推到她面前時 她才挪了挪身子轉過來繼續對著鏡子卸妝。   高中被同學排擠,同一個班待不下去了才又再讀了一年,也因為晚了一年畢業現在才 得以讓她遇到阿棗,我坐在紫的後面聽她對著鏡子中的我說話。   「阿棗是異常溫柔的人。」紫用細細的聲音說著邊將卸妝棉敷在嘴唇上,紫說的阿棗 是那個讓她在最受傷同時也找不到努力方向時幫助她的人,靠著阿棗身上所有給了紫身上 沒有的。   洗過澡後她穿上我寬鬆的舊衣服躺在我的床上,當房間只留下一盞柔和的小夜燈與香 氛蠟燭時紫與我聊天,「阿棗曾經跟過『如果要拿什麼去交換的話那就不是給了喔』,阿 棗他是這麼跟我說的。」紫靠在我的手臂邊窩著,不像她天天充滿活力的樣子,這時候的 她顯得非常非常嬌小與脆弱。   雖然我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讓她說著,但是最後她卻這樣跟我說:「妳和玫姊也都是 很好的人,但有時候我很羨慕妳或是玫姊,要是我再早一點出現就好了……」她的聲音漸 漸低落闔上嘴巴。   我替她拉好棉被然後吹熄蠟燭,我希望日後紫想起這個夜晚的時候不會只是突然閃過 在腦中模糊的匆匆一角。   所有人無論如何都期望有個棲身的地方,正因為那個地方能夠離開或是待著,厭惡或 是帶著滿腔的情感對它充滿矛盾。   聚餐過後臺灣在一陣冷氣團往枝椏上襲去後,還殘留在枝上的樹葉都掉了下來,它們 被馬路上快速駛過的汽機車捲起的氣流揚起又輕輕落下。   最近紫有些奇怪,說奇怪並不太正確,所謂的奇怪也不過是擅自將人日常的某個狀態 定義為正常,以至於只要稍低點或高點超出這個水平便被定義為奇怪。   與之前只要進入店裡就嘻嘻哈哈與大家打招呼的紫變得不太愛笑,除了與客人保持最 低限度的笑容之外她沉默許多,不只我玫姊與阿棗也都注意到了,但我不是會開口安慰別 人的人,最多就只是等著別人來說給我聽。   當我端著凱薩沙拉從廚房出餐時正好對上紫的眼睛,就差一點就要迴避她的眼神,而 紫只是匆匆掃給我一個笑臉,不到一秒在擦肩之前就垮了下來毫無掩飾之意。   我望著玫姊用下巴朝紫進入廚房門簾的位置努了努,玫姊給我一個愛莫能助的苦笑, 「久了妳就知道了。」玫姊趴在我右肩,氣息吐納在我右耳上輕聲說著。   「妳不要跟我說她……」我還沒說完,玫姊的嘴唇已經輕輕靠了上來在我嘴上點了一 下。   玫姊在這個地方像極了學姊。   最後學姊替我將外層的頭髮剪短只留下內層的頭髮保留原本的長度,她把內層的頭髮 染上接近紫色的靛藍色並且綁成長度不一的辮子,然後一一將它們固定到我的頭上,隨後 她拿了許多裝飾用的假花與葉子一個一個順著頭髮將鐵絲插進。   那些有著紫色或是靛色的還有黑色的辮子像是那些花與葉的莖,交錯在我的頭上像是 被種植在我身上等候某個時機繁繁盛開的花。   學姊替我抹上最鮮艷的妝,我身上所有一切都是學姊內心世界最狂妄、貪婪的夢想的 呈現。睜開眼在台上逆光我看不見所有人的表情只剩下黑色的人影竄動。   但那哪有什麼所謂。   沒什麼所謂我是學姐創作出來、她青春之際幻想出來的最該適合這個世界的模樣,挺 著身體我無論走動或只是一個抬頭都灑落吸引眾人目光的金粉。   舞台燈炙熱,穿著層層紗裙的背早就汗濕了,我想所有勇氣都該被如此目不轉睛地直 視,直到自己長出無與倫比的勇氣也隨上對方的目光為止。   所以我說哪有什麼所謂。   都無所謂。   下了舞台之後學姊在後面的更衣室等候我,她背對著我正在收拾她黑色的工具袋,我 已經看了一段時間裡面有許多銀色鋒利的剪刀。   她從鏡子中望著我,「辛苦妳了。」學姊說,眼睛瞇起彎曲具有滿意的笑意,我是她 的作品,她滿意的作品。   下一個動作我來不及回到原本那個十七歲的沉默高中生軀體內,應該沉默寡言不說超 過的話與不做超過的事,但或許是舞台燈光照得我一夕之間長出勇敢的芽,向上攀爬直到 樹枝的盡頭之後。   我靠在學姊的背後吻了學姊的後頸。我不曾說過學姊比我嬌小太多,但大多時候我只 是坐著看她拿著鋒利無比的剪刀一刀一刀剪去我參差不齊的怯弱,但其實我比她高太多。   「我──」我來不及說些什麼,學姊已經轉了過來,手揪住我穿著的層層紗裙往我嘴 上點了一下,所以來不及說的在我十七歲的青春就此打住,雖然當時的我並不知道。   穿著紗裙的我雖然頭頂著許多假花與裝飾品很重可是身體卻很輕,還得仰賴著學姊牽 著我的手一起走出有紅幕層層圍起的準備室才得以讓我有踏在地板上的真實感。   玫姊親吻我嘴唇的視覺與十七歲時學姊在準備室回吻我時的記憶重疊,但並非覆蓋過 去,而是有種熟悉感卻又分辨得出兩者的不同。   才正要出聲而已紫又走了回來,深藍色絨布的瑪莉珍鞋鞋根在地板上敲出腳步聲,「 紫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玫姊溫柔體貼遞過熱蘋果茶給她。   店裡會供應員工午餐與茶點,正值午餐時段所以紫拿著便當出來打算窩在最不起眼的 角落吃飯。   「謝謝。」紫笑了,還有臉上稍微的愧疚與意料之外的神色,「嗯?」玫姊歪了一下 頭發出單音的疑問詞,紫只是笑笑的搖了搖頭一個人端著熱茶與午餐坐到角落。   原本的紫本就喜形於色,阿棗偶爾誇獎她的衣著偶爾稱讚她懂得應對客人,她笑開搽 了漂亮顏色的嘴唇,如同孩子般與我們炫耀著她能上手工作沒有困難。   但現在的紫該怎麼說,「像是快要沒電的玩具一樣。」中午時段我正在將早上醃製好 的雞胸肉鋪上迷迭香放進烤箱中,雖然各做各的事但與我一起在廚房的阿棗知道我正在對 他說話。   「唔,或許吧。」阿棗似乎一點意見也沒有,既沒有像紫初來時那般小心照顧,也沒 有發表任何意見。   廚房裡的湯鍋熬著番茄濃湯,酸甜的味道與香料混合在空氣中讓我在正午時間飢腸轆 轆,冬天時我喜歡窩在廚房做事,比起在外場要溫暖許多。   下班後的紫最近常常跟在我身邊,紫並非那種會踏入別人空間的那種,比起人,下班 之後的她更像是一尊非常漂亮的洋娃娃(尤其是紫穿的各種花俏洋裝),擺在房間裡除了 呼吸之外她就是如此安靜。   我感覺的到我們之間的什麼正在變化,卻無法說明只能像每天入眼的景色、事物那樣 一一讓它過眼,直到有天回想起來也早就似雲煙般結束。   先是紫與玫姊的變化,原本的紫就與玫姊親暱,上班時段常常與玫姊在外場做事,比 起我老是面無表情,紫愛笑又懂得討客人歡心而玫姊擅長應對客人,也因為上班培養感情 與默契,無法像我們那樣正常回家的紫非常依賴玫姊。   玫姊確實是溫柔的。溫柔這個字眼雖然準確卻沒有辦法表達層次,但玫姊是溫柔的, 從眉宇間透露出來的表情與說話口吻,字句拼湊表達當事人的意思,卻是在玫姊嘴唇間的 靈魂而有了溫柔。   紫與我一樣,無法條列特定理由,但是與阿棗的溫柔不同,玫姊的溫柔就是那樣無形 卻又存在。   但是紫與玫姊的距離改變了,在某個季節鋪陳的景色或是某個日或夜的時間點之下, 紫對於玫姊的想法改變了也說不定。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過去玫姊的住處了,原因除了紫在我這兒之外,玫姊最近也常 常因為阿棗假借的各種藉口而留住。   「那個、我說……」我停頓了一下正在思索到底該怎麼說出口邊清洗咖啡杯具,過了 七點半後阿棗不再接客正慢慢的清理。   最後我嘆了一口氣,將杯子倒放在網子上濾乾後我用牛仔褲抹了抹手打開天氣預報的 網頁聽未來一周天氣預報。   天氣預報以一個大概、說不定、或許等不肯定的字彙報導天氣,「你是不是有時候應 該好好思考你表達好意的方式。」最後我開口,雖然我並沒有立場對阿棗說這句話,但如 果這種好會傷害到紫的話。   「妳想說什麼?」阿棗站在爐子前正在煮螺旋狀的義大利麵,今晚的濃湯還剩下一些 ,阿棗將義大利麵加入濃湯中像是便利商店就能買到的那種即食湯麵杯。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我沒由來地突然對阿棗生氣,也並非是沒由來 ,這股怒氣早就存在已久只是沒道理也沒理由更無處發洩。   「對,我不知道。」阿棗用湯匙攪拌鍋子避免濃湯燒焦,網路上的天氣預報與新聞頭 條報導結束,廚房又安靜了一下來只剩下湯勺刮到鍋壁的聲音。   阿棗的背影與十七歲時我初次看到他時的完全不同,即便已經忘了許多,但無論如何 我也無法想像十二年後的他會喜歡煮食。   初次見面阿棗是我與學姊接吻過後的那個初夏,牽著我的手然後另外一隻手對著正從 站牌走來的阿棗打招呼。   那是夏天正要開始的時候,雖然還能接受這樣的氣溫但手心還是微微汗濕,陽光直射 穿透葉與葉之間,在我站著的地方烙下幾個黃色的點。   阿棗很高而且很瘦,襯衫沒有紮進制服裡面、書包的的背帶很短但是非常乾淨,我對 阿棗的細節在記憶中只剩下這些。   學姊怎麼認識阿棗的事情我還來不及問,只知道學姊與阿棗非常要好,他們下課之後 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周一到周五我被困在學校晚自習時學姊會傳簡訊告訴我她什麼時候與 阿棗一起排班。   有段時間我覺得非常新鮮,在十七歲這個任何時候都受困在學校之中的我來說,無論 是交往對象是個女孩子或是認識校外人士與班上的同儕相比一切都是那麼不同而且有趣。   彷彿在這個地方扎了個小洞讓我得以將壓力喘口氣,同時也享受這種有個歸屬般的感 覺──就像是我與學姊與阿棗都一樣。   也與現在相同,無論是四年或是十年甚至是十二年,到頭來我一直都沒有長進,以為 我正在面對的其實只是換個方式在逃避。   以為我成長了長個像個大人般的年紀處理著大人般的事還有製造了大人般的困擾,卻 還只是個以二十九歲孩童般的態度在假裝是個大人。   但誰能給我個標準答案告訴我身為一個已經長大的大人該怎麼做?   無論我怎麼做都不會有正確答案,或者說就算我選錯了也不會有人替我糾正,無論如 何承擔正確或是錯誤的人都只有我也只能是我,然而我卻也必須依同承擔他人的。   「你不要告訴我你都忘記上次的還有上上次的。」我將消毒過後的抹布攤開用工業電 扇將它吹乾,我與阿棗背對著說話提起了之前短暫來這兒打工的人。   「沒有忘記但是也沒有刻意記得。」阿棗平靜地回答我邊將爐火關上後替我與他盛了 兩碗煮得濃稠的番茄濃湯麵。   除了那些自己拿著履歷來面試的員工之外,被阿棗撿回來短暫曾經停留在這間店裡的 人都與紫一樣──初來時是為了感恩阿棗給予的一切所以也回報自己所有的一切,而再後 來對於阿棗這樣極惡的溫柔便打算全都給擁有。   絕非阿棗刻意,或許這是阿棗在人生的某件事後對自己的反省與成長,而他所行使出 來的對待就是這種模樣。   一切都該怪罪於誰,是極為體貼到造成別人困擾的阿棗還是從來不曾被溫柔對待所以 轉成期待的紫的錯誤……   或是一切的錯都該針對在那個害怕平衡被打亂以至於被影響的我?   我期望所有的一切都安然待在自己應該擁有的空間裡面,同時也給我適當的空間,在 我所站的位置之上能一眼都看到所有的人。   並非是站在最高點那樣的居高臨下,而是在同個平面上與大家永遠都同一個距離,不 要靠近卻也不要後退,在轉身之後都還看的到、在閃躲之後都還能看到、在靠近之後都還 能看到—-卻摸不到的距離。   扶桑花開在學校大門口進來之後左邊的花叢,與那邊綠得發陰的榕樹格格不入,那是 一團團紅色的花朵點綴著夏季發汗的美。   紅得過火,越是穿著體育長褲的跨間悶著汗雙腿黏膩的夏天猖狂,紅花開得越是鮮艷 絕世。   「It is no use crying over spilt milk .」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與學姊長時間相處 ,往往是在學校放學後短暫地翹掉第九節課後躲在空教室裡接觸。   學姊躺在我腿上像隻貓般慵懶,而我正在背英文單字片語,「吶吶……」學姊發出細 小倦倦的聲音,她將手探進我的腰部撫摸著我的背。   「不要背了。」她起身跨坐在我腿上,兩隻腳銬住我的腰部首沒有忘記將我的單字書 往後一丟。   那年夏天的落日被空教室的綠色窗簾遮住了一半,露出來的太陽邊緣有深黃色接近橘 色的光環圍繞著。   夏天傍晚的風涼涼吹著,吹不熄學姊臉上淡淡的紅暈,綠色的窗簾輕輕晃著,那是最 後映入我眼與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我閉上眼睛有學姊的氣息與夏天的風的味道。   有風還有風,四樓的空教室有些微的霉味,課桌椅擺得不夠整齊、地上有上一次使用 過的學生的字條,因為碰到水了所以藍色的字跡暈開。   學姊正在我身上,有她的味道的吻輕輕碰在我嘴唇上與頸肩邊緣,像初次替我剪髮的 那把剪刀靠在我耳垂。   It is no use crying over spilt milk .   其實早在那時候一切都扭曲變形。   我與阿棗面對面吃著他煮好的晚餐,沉默不語或是聊幾句不著邊際的話題,但我與他 都沒有試圖延續下去。   洗好碗放入櫃子中、穿上保暖的羽絨外套後阿棗才開口:「我會叫玫跟她談談。」   店內掛了個非常大的時鐘,那是阿棗自己燒陶後裝上指針的自製品,上面有燒陶的粉 色與綠色,有看不出來是花還是葉子的形狀作為時鐘邊緣的裝飾。   平時店內吵雜幾乎是聽不到指針移動的聲音,但在這種時候卻聽得非常清晰,搭配著 阿棗在冬夜裡呼吸的聲音與我的外套摩擦的沙沙聲。   「你不知道紫以為你跟玫姊在交往嗎?」我訝異阿棗此時此刻怎能如此殘忍,明明是 個溫柔的人在這種時候卻連溫柔的殘存都不留一點。   「我知道啊,但那又如何。」阿棗聳聳肩滑開手機,他受不了我的咄咄逼人卻又無可 奈何。   路邊那棵欖仁樹已經全禿了,正好如此不用忍受寒風伴隨的枯葉摩擦聲,冬天的清夜 讓月光明亮如雙目睹的眼,無雲無翳在什麼都沒有的夜晚格外刺眼。   「你還是一樣,沒救了。」我搖搖頭率先坐上機車離開,我對阿棗的怒氣從來沒有道 理,卻又無從理由能夠發洩。   已經是正夏了,燠熱令人汗濕,畢業的季節沒有讓我或是學姊想太多,我們一樣在放 學時間偶爾打情罵俏聽聽她說話。   學姊已經有了預備好的學校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但是與我的志願所在的縣市有些距 離,只不過我們一直都沒有談論這件事。   「學姊……妳和阿棗……」這是她最近提起阿棗這個話題的不知道第幾次時我終於提 起勇氣詢問。假日時我會趁著補習的時間搭車過去學姊打工的地方看看她,通常阿棗也在 但只是簡單打過招呼偶爾一起吃飯,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樣。   我心驚膽顫首次提起這個漸漸在我心裡或是我們之間長成的疙瘩,學姊主導我們關係 之間的主從,她的主動令我只能消極,即便我內心有許多不安每每想開口詢問時卻會被學 姊以輕鬆又沉默的方式打斷。   「嗯?」正值最噪時的夏天蟬聲嘹亮與南陽搭唱,學姊眨著睫毛看著我,有時我喜歡 她那種笑容,只是微笑著看著我等我說話;但同時我也討厭她那種笑容,一樣的微笑只是 等著我聽我說話,一直都是原地等待。   她沒有給我明確的答案只給我一個親吻,濕軟的嘴唇覆蓋在我的嘴唇上,纖瘦的腰身 靠在我身上我雙手扶著,她將手臂搭在我肩上,我的背靠在冰涼的教室牆壁上,我感受的 到我懷中炙熱的體溫。   夏天的火紅燒過一切,我讀過的大部分描寫高中時期的青春小說,多半時候的離別被 寫在夏季裡面,一開始我不能理解只覺得這是乏善可陳的無聊設定,直到連我自己都經歷 過了我才知道那是不得不哀傷的季節。   畢業後學姊與我漸行漸遠,連分手都沒有說就這樣兩個人漸漸沒有聯絡,我不知所措 卻又害怕是自己將答案逼出。   我以為只要不去詢問或許有天學姊就會回來,應該說是我們都回到原本的樣子,若無 其事像我們沒有怎麼了一切都還是那老樣子。   學姊的個性陰晴不定,好的時候總是很好,笑笑的要我伸進她衣服底下撫摸她的身體 ;一旦遇到她心情不好時總是大發脾氣卻又要我的頸窩承接她的哭泣。   「妳會不會討厭我呢?」最後一次見面時學姊這麼對我說,慘白著一張漂亮的臉,當 時的我像是離她很遙遠的人,永遠也不能理解這麼美麗的、精緻的臉蛋還有芳香的身體的 她為什麼要有被討厭的覺悟的表情。   「不會啊為什麼要?」我摟住她,覺得她不過就是很普通會哭會笑會為那些青春時期 分泌出來的賀爾蒙而煩惱的女生。   紫今晚依然在我家睡,雖然她一臉歉疚地看著我覺得打擾我了,但只要想起她也有過 那樣對一切都捨棄了也想要再重新信任誰的勇氣便無法讓我選擇捨棄她的自私。   我已經習慣我的床與房間有紫的味道,無論是被用過的浴室有氤氳的熱氣都是我的沐 浴乳或是替換過的枕套都還是分辨得出一絲絲細微之中都殘留著不習慣的氣息。   這晚才與阿棗不愉快,雖然還不至於讓雙方陷入尷尬,但終究還是影響到了我的情緒 ,牽扯出那些太久而發酸的回憶所以遲遲無法入睡,只得起身上網查些新的食譜,打算替 店內做份冬季限定的菜單來持續輕食館的新鮮感。   接近凌晨兩點我幾乎放空使用手機網路,直到螢幕上跳出玫姊的來電,「沒有我就睡 不著嗎?」一接通電話玫姊特有在夜晚聽起來格外性感的嗓音從話筒中傳出。   「大概吧,不知道阿棗什麼時候要把妳還給我。」雖然說是開玩笑的,但我還是撓抓 頭髮覺得一陣心煩,但語氣上沒有洩漏任何像是東西被搶走的彆扭,畢竟我已經決定玫姊 不是我的東西了。   那邊傳來玫姊平時的笑聲,隨後又放低了嗓音這樣對我說:「妳今天跟阿棗說的話有 點重。」話落後那邊的話筒有玫姊替頭髮抹上護髮油的摩擦聲音。   「我覺得還好。」嘆口氣,我靠往椅背抬頭看著天花板,「妳常常以為自己是最難受 的人。」玫姊對我說,乍聽之下是有點難聽,但這句話第一次說出口的人是我。   與玫姊維持一段時間的床伴關係後的某個夜晚我曾經也說過這句話用來批評阿棗過, 「我說這句話是說明阿棗與妳的不同並不是指責妳。」玫姊聽我沒有接話,於是又補充了 這句。   玫姊知曉我與阿棗,關於從我這個角色這頭看出去的事實,同時也知道從阿棗那個角 色所認知到的事實,我與阿棗各自擁有了一半的事實,但無論是我與阿棗都沒有人願意去 承攬對方知道的真實。   這麼說或許對阿棗有點不公平,其實我是明白阿棗在學姊畢業的夏天後再次與我聯絡 便是打定了面對的勇氣,真正在逃避的人是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19.196.5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ex/M.1584547644.A.A1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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