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 良棲

看板sex作者 (三月)時間6年前 (2018/04/01 00:01), 編輯推噓19(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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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棲   她的手握起來強而有力,讓初次見面的我感到訝異,原來眼前這個嬌小的女孩子有著 如此強悍的精神。   接著她又張開雙手抱了我一下,而我被她親密地摟在臂膀裡有點尷尬,但她落落大方 ,卻顯得我心度狹小。   這時序是春,已經過了三個月了,若實際算起來的話是兩個月又二十九天,這是我所 知道的時間,但我不知道的或許還有更多。   在擁抱之前我跟她兩個人正待在一所矗立在田中的大學校區新蓋的美術館,假裝對前 面那些藝術作品有著濃厚的興趣。   「欸我曾經說過只要讓我發現我的伴侶劈腿,我一定包一個紅包給對方。」笑了笑, 我拉了拉薄外套,早就不是完整的冬天,但四月初的天還伴隨著陰晴不定的雷雨,將氣溫 淋得低迷不振。   她聽了之後笑笑的,不是那種似笑非笑只勾著一彎嘴角的笑,而是咧開嘴角笑得真誠 ,我看著她美麗的側影,用韓系的風格妝點自己的外表,她的頭上還綁了一條有圓點點的 髮帶。   她的穿著打扮再再顯示她跟我的差異,洋溢著繽紛的顏色好像她是無盡長夏的熱情, 對比她旁邊穿著素色衣著的我,我只覺得我好老氣。   「妳好年輕。」我隨口開了話題打破冗長的無語,將手上用傘套套著的雨傘換了隻手 拿。   我往下一張圖走去,一旦查覺到雙方巨大的差異便覺得渾身不自在急著想逃離,像掩 飾得再好的黑眼圈遲早會被她一眼看穿那樣的無助。   「我們沒有差多少歲。」她笑了笑跟在我旁邊,友善得與第一次見面時的態度差了千 萬里。   「我第一次看到妳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她在美術館裡輕聲說話,這裡從建好剪綵以 來,一直都沒有舉辦過非常盛大或是隆重的展覽活動,內部大多是展覽未出師的藝術家的 作品。   「噢,以某種層面來說,看到我確實會讓妳嚇到。」我吞吞口水斟酌著說,希望這句 話沒有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   我的第一次與她的第一次並非同一次。   我想起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也是在雨天,下著像寄生蟲那樣扭曲著的細雨,好像隨時 都會藉著人的毛細孔鑽入後繁殖。   我坐在計程車裡,透著車窗看著她被比她高大太多的男人輕輕撥整頭髮,她穿著短短 的牛仔褲與一件緊身T恤,或許是因為下雨的關係所以穿了粉紅色的塑膠夾腳拖鞋,露出 搽著鮮豔橘紅色指甲油更顯白嫩的腳趾頭,由上而下完全顯露她女性象徵的美好體態。   遇見她絕對是有所預謀,是在預知即將發生的情況下而準備。   有時候我在想人生之中的眾多事件真的是我們自發性的選擇嗎?   或者說其實有時候是逼不得已只好順著人跟人跟人、還有更多的人一樣是不得已選擇 出來的大勢走呢。   我會知道這個女孩子是因為阿筑。   我因為阿筑的關係而間接認識了她──一個還在大學讀設計系的女孩子,身高大概一 百五十左右,再多不會超過一百五十五公分,這是從我面對面直視著看到她的頭頂後暗自 歸納出的結果。   她是阿筑喜歡的女孩子,偶爾可以看到阿筑手機來電顯示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從那 頻率異常地高我猜測她是阿筑喜歡的女孩子。   我認識阿筑已經八年,也因為認識他如此長的時間--佔了我生命絕大多數的朝夕, 若沒有意外也許我與阿筑會繼續維持這樣親密地友好。   所以從他對著電話那端的人說話支吾其詞、眼神對著我閃躲著飄忽不定,我識趣地明 白這通來電的人物非同小可。   我套上外套拎著鑰匙與錢包、手機出門,闔上鐵門後卻忘了外頭正下著雨而沒有帶傘 。   這雨不若梅雨時期的滂沱,只是陣陣揚起街道上排放的廢氣,空氣中有一股難以言喻 的臭味,後來在下雨的前奏時我們常常拿這個稱作:「下雨的味道」喚做一種優雅的暱稱 。   但其實它只是一股臭味,說不出來到底融合了什麼各種塑膠製品與燃燒稻草或是汽機 車排放的各種味道。   我叫了輛計程車,坐在裡面靠著計程車打蠟得光滑無比的皮椅上,聞著濃厚刺鼻的皮 革味與蠟油。   我告知計程車司機我在等人,整輛車安靜得停在可以看到阿筑的機車的小巷子裡,連 雨刷都在左與右之間乍然被關上,在巷子裡的車像被塞在骯髒的水溝裡被漫漫的雨淹沒的 船。   果不其然不到十分鐘阿筑就穿著那件我以前順手幫他在大賣場買的螢光綠色雨衣出現 在機車旁邊發動。   「跟著那台機車走。」我淡淡說著,像玩一場解謎遊戲那樣的興奮,所以心跳突突著 且呼吸急迫。   沿路上要看著阿筑在我們時常去用餐的麵店外帶食物,幾袋湯湯水水的食物。常常在 雨天我無意出門時他也是這樣替我張羅三餐。   跟著阿筑的機車路程格外熟悉,繞著繞著竟然來到我畢業的大學,阿筑的機車停在某 棟我曾經也經過數次的宿舍前面,而那個並沒有出乎我意料的女孩子就站在宿舍前面等著 阿筑。   這是我第一次見著這個女孩子的經過與印象。   對於阿筑習慣的站姿與特定的動作早就瞭若指掌,,穿著我常常見他穿過的那樣,那 背影確實是阿筑。   從互動中我猜測她與阿筑已經在交往,他們就像大部分的情侶,挽著手拿了掛在機車 前面的塑膠袋後,然後走進學生套房。   我呼了一口氣,坐在計程車裡我靠在窗上努力平緩呼吸以免吸進太多計程車內裝的皮 椅味道,那味道常常讓我暈眩,就算是極短的車程都使我不適。   窗外的雨不大,多數的學生嫌麻煩乾脆不拿傘,只手上捧著要上課的書,豪邁地淋了 一段距離的雨。   但這場雨下得令人毛躁,在精神上像一件起了毛球的衣服,儘管款式再漂亮,終究無 法忽視那些一粒粒結在衣服表面上的毛屑。   可是如果已經穿著衣服出門了的話難不成要當場把衣服掀了嗎?   只能回家,嘆口氣想著這樣包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計程車費用要怎麼算。   我回到大樓裡的小套房,伴著有雨的夜晚冷了一彎慘澹的月,只剩下漂白過後的光鑲 在浴室裡的氣窗陪伴。   我洗了個舒適的澡,浸在氤氳的蒸氣裡淋了一身的熱水企圖讓身體與心再暖一些。   晚餐時刻我沒有胃口,把頭用毛巾包著我縮在雙人沙發上將筆電放在腿上開了BBS打 算說些什麼內容藉此來填滿多餘的時間。   但登入了之後在黑色介面上我不知道該打些什麼,以往我總是有許多時間用來構築我 現實的世界,但這次、但這次我卻像壞掉的電腦,輸出不了什麼。   我嘆了一口氣,思考著如果這是真實的人生而讓我來說這個故事,開頭我應該怎麼說 ,也許迂迴,但如果可以,這個故事的開頭我想這樣寫:   「但我是阿筑的女友,雖然阿筑喜歡上了別人。」   過了三十分鐘我只想到這句,直到頭髮都快乾了定型成雜亂的樣子我還是只想的到這 句開頭,但作為一個故事卻顯得這個開頭沒頭沒腦,像極了沒經過思量就打出來的句子。   直到聽到阿筑開門回來的鑰匙聲我才退出BBS,「妳吃了嗎?」他洪亮的聲音從門還 沒被打開時就聽到了,只聽到塑膠袋摩擦的沙沙聲,我猜他又依著我的喜好替我買了晚餐 。   「怎麼不開燈啊,這樣對眼睛不好欸。」他皺了個眉頭,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 錯。   「嗯……沒注意。」我回答,將筆電闔上置在小玻璃茶几上,「我買了陽春麵喔,有 加一塊滷豆干。」他脫下鞋子將那塑膠袋提得老高,而我只注意那件淋了雨的螢光綠色雨 衣。   「謝謝。」是那家今天中午他才光顧外帶過的店,他替我將麵的袋子開口向兩側捲開 好方便食用。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擔憂的眼神看著我,也許經過了這些年日他也與我一 樣,如此熟稔著彼此表情上的眉頭皺摺與嘴角牽掛。   一如我熟悉他的心情愉悅與否,正因如此我才能不動聲色看著他在我身旁越過了牆頭 找尋歡愉。   曾經我替他圍成一個世界,以為他也喜歡所以自願待著做一個園丁灌溉與呵護。   「沒有,只是下雨所以憂鬱的心情又發作了。」我說,扯了個笑然後蹲在玻璃茶几上 吃麵。   「你今天去哪裡呀?」我當作沒事,雖然沒有胃口但勉強自己夾了一口放進嘴裡,「 去朋友家修電腦囉,妳知道做資訊業的假日就是別人的工具人。」他聳聳肩膀。   我垂下拿著竹筷子的手,「我來幫妳吹頭髮吧。」他說,從浴室裡拿了吹風機來,將 頭上的毛巾解開動手撥弄我的頭髮,藉此動作讓頭髮快乾。   「妳好香喔,換了洗髮精?」他說,手指在撥弄短髮時會觸摸到我的後頸而感覺到一 陣涼意。   「之前受不了櫃姐慫恿,就買了一套,都捨不得用,但我覺得今天是特別的日子。」 我回答,想起去百貨公司逛逛化妝品時,結果卻包了一套香水沐浴乳與洗髮精回家。   「味道很棒,真有品味。」他說,將鼻尖湊近我的耳緣嗅著。   「我吃不下了。」我撤下筷子,把剩下一半多的麵放回塑膠袋裡裝起來。   他將手環著我的肩膀抱著,我想掙脫好把吃剩的食物收拾,但他摟抱著不讓我起身, 像是抱著玩偶那樣依靠在我後背。   柔柔地把手伸進我毛茸茸的睡衣裡面,撫摸著我的腰,「身體好滑喔。」他戲謔地說 ,語氣裡有情慾被挑起的沙啞,將手游移在我腰間與胸部下緣。   「拿了之前逛街買的出來用。」我毫不掙扎地在他臂彎中聽他說話然後答腔。   我想起幾年前初識阿筑時,一舉一動都撩撥我生理反應,無論是簡訊閒話家常彼此猜 測文字的口吻,或是在一起時牽著手都以為可以走到地球盡頭的那個時候。   但時間是雙面刃,給了一段距離讓人與人走成記憶後讓人蜿蜒地懷念著,同時好的壞 的都存在無法篩下。   然而最想撤下的是扎人;最想保留的卻最傷人,既然是好的為什麼無法永遠都好著就 好,然後讓壞的在彼此的生命中被平凡日子沖刷。   阿筑將手覆在我沒穿內衣的胸部上,輕輕用手指滑溜在胸部與乳頭,緩慢的調情像慢 板的古典樂。   他掀起我的衣服讓背裸著,貼在我身上讓我感受他的體溫與一身雨的味道。   他將我往前推,好讓他將嘴唇印在我的背上,背後極少被碰觸的皮膚在一感受到他的 嘴唇乾裂的表層便緊緊縮住。   我忍著異感一面知覺他親吻的部位,難得我們各自帶著異心交融所以我的神經緊繃著 讓這一切變成漫長的忍耐。   阿筑心臟跳動著,身體像一座牢籠把活生生的他關著,也許我的比喻非常恰當,確實 現在是我囹圄著他讓他無法飛往他想棲息的新地。   他的手也不得閒,愛撫完胸部後將手伸進我穿著寬鬆的睡褲裡,隔著內褲撫摸我的私 處。   我感覺不到一絲愉悅,也許是連綿幾日的雨澆熄我的慾望,也許是生理期快來了所以 有無俚頭的憂鬱在身體作祟。   但或許是阿筑分享了我與他回憶中的麵店給了其他的人,讓我有狠狠被刮過耳光的面 紅耳赤,其實、原來我並不是那個只想私自與他共同分食專屬的人。   他吻著我的背,渴望我對著他做為男性靈巧的誘惑可以濕成一片忠誠。   但我思緒糾結,想著「她」到底是誰,應該說,我知道她是誰,卻不知道她的來歷、 她的魅力,還有他們共同的經歷。   我成了我腦海中的賊,翻尋著一絲我曾經遺漏的蹊蹺,但只是陷入平白無故的恐慌。   而阿筑還在我身後忙著,忙著讓我濕透成嬌媚的樣子求他餵養,但我一點點生理上的 舒適與渴望都無法生成,只好假裝叫床了幾聲。   但身體叛變我溢出的呻吟,女體的丘壑間無法分泌慾水氾濫,乾澀的像極了再過二十 年後面對更年期的我。   阿筑將手伸進我的內褲裡面,抹著陰唇內潮濕的部分,用些微的體液沾濕在我的陰道 口上,像是在一口枯井中打水的人。   他在說與不說間猶豫著,說了就是承認他的男性尊嚴被我的身體誠實的打擊,不說就 只好假裝一切還沒漸入佳境只好埋頭努力取悅。   但早在阿筑認識她時,所有我與他熟識的佳境就已經開始坍方,塌陷成苟延殘喘、不 知道為什麼要欺瞞以求保全的模樣。   阿筑還是阿筑,儘管他心又所屬一個全新的女子,身體還是急需插入我的陰道以求安 穩與一切如常我的無知。   但我想著他是否也這樣與那個嬌小的女孩子翻覆在床上,用著對我的方式去挖掘另一 個她的本能。   他脫下我的睡褲與內褲之後將我扶起,一樣的姿勢他與我面對著將頭低下靠向我私處 舔著,他的手扶著我的腿,而我將膝蓋勉強靠在沙發上避免倒下。   我用站著的姿勢接受他在我跨下的口交,用潮濕的舌尖撥弄陰蒂,認真與犧牲的程度 讓我差點站不穩。   但他把我內心的動搖當作是生理上的高潮,所以他更賣力的舔著,像大啖餐宴的美食 家。   「進來吧,我想要了。」我說,主動面向沙發將自己趴在沙發靠背上,示意他用背後 的方式進入我。   至少在這種時候可以勉強他必須抱著我,將心貼在與我同一個位置上,然後讓心臟的 鼓動同時同分同秒。   「今天可以先無套嗎?」他問,「妳今天都特地為我換了洗髮精了。」他說,拖著褲 子在腳邊像一隻獸。   以往他總貪快感所以求幾下無套在陰道裡的抽送,但我最訝異的是他怎麼會以為今天 所有一切的不如往常都是為了他,但也真是為了他,為了他打破我們的往常,只好連我都 分歧。   「不要,誰知道你在外面上過多少人。」我笑著說,趴在沙發蓬鬆處我轉頭媚笑看他 ,讓這句話聽起來像女友撒嬌的玩笑話。   「我只有妳啊。」他回答,將他的陰莖扶在我臀溝裡蹭著,聲音裡這次有求我應允的 討好。   「我這幾天排卵期喔。」我說。   而他也想起了我每天早晨必量基礎體溫的習慣,也不懷疑我是否說謊,只好他在茶几 裡的抽屜隨手拿了個保險套套上,再期待似得鑽入我。   但我感覺到的只有刺痛,不若以往他帶給我像雨林般的濕潤,這次進入我的陰道內只 能勉強靠一點保險套上的潤滑液安慰。   今晚做愛的經驗像極了做子宮頸抹片時的感受,一切都依著必要的步驟做著例行公事 。   陰道像以前看婦產科時被透明鴨嘴器撐開的痛與難堪,即使背向他都能幻想他將我幻 想成那個她,幻想他用征服的姿勢與她做愛然後攀爬在她身上登峰。   我陰道裡感受痛楚像是一道剛劃開的新鮮傷口為了增加自己可憐的程度所以再將傷口 加以破壞的自虐。   扶著我的腰他用力衝刺,我叫了幾聲不是高潮的呻吟,希望能用狂亂的叫床聲讓他及 早射出,「好棒、好舒服……」我的腦袋清醒著,只剩配合他。   結束後他癱軟趴在我背上,喘著氣將陰莖拔出,射精過後的陰莖疲軟略垂,而他滿身 是汗,這讓我覺得他今晚的戲碼是盡全力地補償我。   我起身去洗澡,這個澡我洗了非常久,浸在浴缸希望陰道裡那些不具名的悲傷可以流 出最後都捲入下水道裡。   直到雙手皺褶著像浮屍一樣的腫脹與蒼白而水也涼了,我才起身慢條斯理重新擦乾身 體,在用衛生紙擦拭下體時發現生理期來了,一滴像氧化過後的褐色血漬在衛生紙上,我 抽開衛生棉貼妥底褲後穿上睡衣、吹整頭髮。   阿筑早在我們的臥房裡熟睡,下半身只穿著四角內褲,裸著上半身與棉被一起在床的 一端。   我翻尋他脫下的牛仔褲找尋他的手機,這些交往的日子以來我們彼此不探看雙方的隱 私,因此他與我皆不知道密碼、亦沒有將雙方的指紋設置成解鎖關鍵。   最後在茶几上看見他發亮的手機,來電顯示是那個我早就瞟過太多次的手機號碼與名 字,趁著來電顯示持續,我用自己的手機把電話號碼拍了下來。   有時候對於這種我預想在腦裡的事一旦成功了,我便會想起阿筑設在簽名檔上的那句 話:只要努力,全世界都會幫你。   阿筑就是那樣的樂天主義派,對比我事事悲觀,總將事情推敲到最壞的那步,藉以告 訴自己就算失敗了也沒有關係,反正最壞就是如此。   直到今日我也是這麼想的:沒關係,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反正我與阿筑最壞就是這 樣了。   我看著手機裡那張有來電顯示的照片發呆,反覆思考最後坐在沙發上我還是憑著一股 衝動撥打了那個陌生又熟悉的電話。   對方的電話過沒幾聲就接了一起來,一聲呢喃似的「喂?」讓我焦慮地馬上將電話掛 斷。   緊握手機我只覺得害怕,於是我改用傳簡訊的方式:「妳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雨打在冷氣窗上設置的遮雨棚上,滴著滴著把一宿無眠也滴完了,闔著眼我聽了一夜 雨聲,清醒的我像整夜的雨沒有停過。   昨日她回覆訊息後我與她相約在她學校附近,反正不是什麼友好的見面聚會,為使我 們皆不難堪,只選一個雙方都有機會先行一步的地方。   起床後阿筑沒什麼異狀,也沒有察覺任何我與他之間的異狀,一樣替我買了薯餅與紅 茶當作早餐,而他拎著三明治出家門。   從我開始懷疑時起,我時常在想是不是阿筑離開家裡時都是蹬著腳像長了翅膀那樣的 愉悅,沒有我的目光當作狙擊的準心,他可以隨時隨地與她連絡。   我依約往她的宿舍前去,間歇的雨勉強讓我沒有淋到太多雨水,她早就站在那個我第 一次看到她的位置。   「妳是他女友嗎?」她的第一句話簡潔有力,但話裡沒有一點畏懼或是歉疚,我想這 樣也好,至少雙方能不帶受害者與加害者姿態的情緒勾心鬥角。   我點點頭,雖然見面了,但我其實沒有準備我想知道什麼或是我想詢問什麼,以至於 我對她是無話可說的。   倒是她的年輕無畏,劈頭就問我要她怎麼做,我想起幾年前當我還是她這個年紀的時 候我也覺得無論是什麼都不值得有好害怕的。   但越大之後擁有越多時,隨著重要的程度我只是更疲憊於擁有這件事,因為已經不是 再失去再擁有就可以抵銷的加減。   而是在一次次失去與擁有之時在人生中偷偷僥倖著那些倖存。   「我其實不在乎妳想怎麼做,」我說,斟酌著想要怎麼表達我的意思,「那是妳跟他 的事。」最後我說完,而她眼神裡有猶豫。   「我只是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我說,總算將叉著胸的手放下來不這麼防備。   她開始跟我說她與阿筑認識的經歷:她是在手機上用交友軟體認識阿筑的,得知彼此 都在臺中所以就約出來見面,她認為可以毫不猶豫地約她出來見面的阿筑應該是單身。   但其實也沒有多理智就在阿筑的甜言蜜語下跟阿筑在一起還上了床。上了床是她自己 說的我沒興趣問這麼使我無處可躲的問題。   「大概多久呢?」我問最後一個問題,站在人來人往之處,我與她說話的音量非常低 且快速又省略非常多的贅字,以達到最簡潔的事實。   「去年的時候,大約十一、十二月時。」她戴著瞳孔放大片的杏仁圓眼裡澄澈一片, 讓我想起下過雨後的池塘。   原來是更久的之前。   他還愛我的時候是*1一簑煙雨下了一身的浪漫。   他眼中無我的時候是萬般奼紫嫣紅開遍也是身過無痕。   回家後我心裡平靜,既沒有覺得被背叛了的負傷,倒也冷靜的沒有直逼著阿筑給我什 麼多餘的解釋。   我傳訊息給她,希望她能與阿筑老實說今天我與她見面的事,她收到訊息後沒有多問 ,只給了我好一個字,爽快的像劇情編排好的台詞。   我開了Word頁面,游標閃爍一片空白的畫面上我開始打字整理思緒,對著發亮的螢幕 我檢視這幾年我與阿筑共同的時光,並且刪減不必要的過程。   但最後我只記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原來這兩天就可以代表全部、關於我與阿筑共同 經歷過的大是大非。   手機螢幕亮了起來,來電是阿筑,一通又一通還有訊息跳動著,像急著把救護病患送 入急診室那般的急迫。   我笑著突然不知道阿筑在著急什麼,也沒有想接電話的意願。   我曾相信在阿筑與她進行的同時是愛著我,只是不若她出現前的真切,也僅是內心的 焦慮著道德與歡悅的拉拔。   於是我打下標題,揀了看似美好結局的字眼當作標題,決定在過程中用我最擅長的方 式把一切美化成一篇別人的故事。   在鑰匙聲還沒落完時,阿筑在門外氣急敗壞地喊著我的全名,我已經打了許久的字只 剩下最後一段。   「妳怎麼知道她在那邊的?」他一進門便衝著我大吼,面目全非只剩下完整的憤怒對 著我,看著我的眼神裡有厭惡,好像我是隻惹人厭的蟲子。   我沒有轉過頭,眼角撇見他沒有脫下外鞋就穿著進家門,外頭是雨灌溉三、四日後的 一地泥濘,泥沙侵門踏戶在白色磁磚上留下惹眼的腳印。   我皺眉思忖著等等該怎麼收拾,而阿筑像是怕我忽略他似的又自顧自地說話:「我聽 她說了,她說妳是跟著我的機車過去的?」   「嗯?是又怎樣?」我沒有撇頭過去,按著我想要的情節繼續將故事說下去,現在是 最有劇情的時刻,我無法分心只能專注在鍵盤上。   「妳真的很噁心,竟然會想要跟蹤我。」他不屑的口吻浮現在他嘴角上,我轉過頭去 正對著他的雙眼,他眼裡的我的樣子蕩然無存,只剩下面露凶光。   我站起身來,覺得身體異常疲累,或許是今天淋了一時的雨還有生理期涓滴著我的精 力,但更可能的是一旦事情不若我想要的那樣美好時,便覺得世界遺棄了我那樣的哀愁。   把我狠狠拋在我依戀的背後,於是我突然意識到人在希望之前所存在的究竟有多麼薄 弱。   「所以背著自己女朋友跟小女生上床比較不噁心就對了?」在我的動作快於思緒之時 ,我已經將整台筆記型電腦高高舉起往地上一摔。   裡面包含我與他共同持有的過往與回憶,都在一聲巨響下了結。   摔地讓一切軋然而止,螢幕破損之後是一片漆黑,而他驚訝之中總算帶有一絲愧疚的 臊紅。   雨聲嘩啦下得更盡情了,四月初飄著一片霧茫茫的冷暖水氣交會過境臺灣,讓氣氛像 哀悼似的下著清明時節的雨。   滴在玻璃窗上與陽台上的鐵欄杆上敲打不一樣的聲音,迥異著我與阿筑之間橫著遙不 可及的荒寒。   其實過程中想探討的不是阿筑的錯,若阿筑愛上她是個錯,那是否我也該不得不承認 阿筑幾年前愛上我亦是個錯?   不過與其為他的錯找個對方的誘惑或是阿筑的偷歡,我更傾向把阿筑對我曾經的愛戀 當作是基因裡一條錯列的排序。   在人生中微小的時刻裡騷動著他的內心,在那段時間裡全心與我一起談一場從青澀直 到入世的戀愛。   我們慎重地踩踏第一步邀約彼此跳一段雙人舞,卻無法慎終如一開始那樣的小心翼翼 、萬般珍惜。   在阿筑簡易地收了幾樣物品之後,他大步離我而去,像陣風刮過我眼瞼逼出一點點刺 痛的眼淚。   我還是輸了,而且輸得徹底。   並非輸給那個魅力四射、對這個世界抱持著熱誠、同時又小我七歲的女孩子。   而是輸在當得知阿筑如此對我時,我應冷著心把柔弱的傷感用尊嚴牢牢包裹。   可我終究是輸了,輸在當我面對阿筑時欲說還休的動搖上。   輸在我所做所為都得承認是因為他帶給我的惡夢輓歌。      我像是點滴做成的液態,躺在獨白的床上感受體內惡血向下流竄著,代替無以名狀說 不出口尊嚴的悲傷傾訴成細語喃喃。   長大成了內斂只能將那些悲嚎用絢爛的血與子宮的絞痛代替。   於是體會了阿筑之於我的韶華是*2傷的與柔的、愛的與恨的並存著無法分捨。   在那一時刻之內我的料峭花季都遲暮了。   阿筑不只打印在我回憶裡,更甚至是整個龐大無聲的生命體之中,無論今後何時,他 的痕跡都會在。      今天她與我再度見面,這次我總算開口跟她說其實我也是這裡畢業的學生,而這座清 水模美術館是我畢業那年才剛建好的新地標。   「哇啊,是學姊耶。」她笑著瞇起了眼,纖長的睫毛夾在中間是柔和的彎。   她並沒有與我多提到阿筑與我之間的事,是個極為聰明的女孩子,但我也沒有過問她 與阿筑之間的各種可能性發展。   她將擁抱送給我讓我心暖,「加油。」在她擁抱之中我內心的勇氣鼓譟著。   我想與她說聲謝謝,好險她是個好一點的敵人,我能表達最好的只是回抱她。 我終究沒有長成阿筑期待的那種美好。   但好險我還在,皮開肉綻的都長成一身鱷魚皮,只是還有點刺痛。   出了美術館後外面的雨停了,將草地撒了一片晶瑩剔透的水珠。   也無風雨也無晴。   綠葉與映山紅被雨水洗滌的光亮,雖然天還微陰著。 ' 王熙鳳,自幼被當作男性撫養,在獲知賈璉偷娶尤二姐時施計害死尤二姐。 但我個人覺得最該被譴責的人是賈璉。 莊子《秋水篇》,鵷雛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鵷雛,鳳凰別稱。 *1引用《定風波》,「一簑煙雨任平生/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2引用《海誓》,「生命裡有好多事情,傷害與溫柔並存,愛與痛共生。」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3.198.19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ex/M.1522512072.A.FF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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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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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勇敢 我直接默默退出 後來他們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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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覺得很壓抑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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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禽擇木而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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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就什麼也不怕了。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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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1 04:21, 6年前 , 10F
這次徵文是要票選年度十大文章嗎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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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筑才噁心啦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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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筆好好 很多典故都好貼切的放在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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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禽擇木而棲說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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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強再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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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推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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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寫雨,喜歡以求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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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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