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文] 耶誕節就要來了
不妨點播一首應景曲子，聽旅館內的人們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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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入冬，城市灰濛濛彷彿壟罩迷霧中，沒有湛藍，如同我此刻心情。
車子在鄉間小道兜轉，沿途氣氛凝結，耳邊僅剩輪胎輾過枯葉的簌簌響聲。
和她的關係僵了，即將迎來平安夜的凜冽清晨，讓她把車停在膠囊旅館前，
「我傍晚再過來」，一股股白煙伴隨鼻息從她嘴裡呼出。
這間膠囊旅館，跟她來過幾次，多半是短暫停留辦完事就離去，
老闆是位老紳士，惟體弱多病，每回見他口罩總是不離臉。
我的床位在走廊盡頭上鋪，左右鄰床分別是，灰髮灰鬍看似歷經滄桑的『雪教授』
，以及敦厚沉穩有台味的『阿土哥』。
適逢耶誕假期，館內正進行說故事同樂。
「我先來吧！」
『比熊』抖了抖他前衛的麥克風髮型，絮絮講述起來。
「我啊，年輕時一心嚮往文藝復興時期的王室宮廷，想方設法以歌手身分闖了進去，
沒多久，舉凡盛裝派對和皇家婚宴，都能見我身影、聞我嗓音，炙手可熱的很。
貴族女士爭破頭邀約，最後連公主，甚至皇后都加入競逐行列，
惹得佞臣看不慣了，誣陷我的髮型是哥白尼「日心說」的奉行者，
國王盛怒之下將我貶到一位失勢的公爵家中。」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雪教授咬了口餅乾說。
「不，我安慰自己能唱歌到哪裡都好，慶幸公爵還頗有音樂素養。
孰料平安夜晚，他找了個朱口皓齒、冰肌玉骨的大美人，說是陪我度一夜春宵，
想不到這裡也流行一夜情。多虧那女人仰慕我已久，推完砲後告知背地裡有陰謀，
國王準備在聖誕晚宴號令籌組『閹伶樂團』，今晚便是我斷香火前的最後一射，
嚇得我連滾帶爬，衣衫不整地連夜逃離，輾轉多年才回來台灣。
唉，如果我是女生，王室歌手夢會不會順遂點呢？」
比熊嘆口氣窩回床鋪，嘴巴哼著，「我呸！都呸！什麼都呸！」
館內頓時一片低氣壓，雪教授趕緊朝斜對面下鋪的『臘腸』乾咳幾聲，
暗示他儘快接上化解尷尬。
「喔對，該我了！臘腸我從小就夢想當模特兒，自信的儀態走秀、伸展台上擺姿勢，
鎂光燈聚焦好不風光，偏偏上帝開了個玩笑，人家九頭身是『頭一身九』，
怎麼我就是『腳一身九』，落得只能拍上半身入鏡的雜誌照片過乾癮。
有天咀喪地漫步街頭，迎面襲來的刺骨寒風，拂去我在夜幕裡滑落的淚珠。
抬頭一看，長凳上竟坐了個喜眉笑眼的紅髮老外。」
「紅毛人嗎？我年輕時走跳不少地方，恐怕是荷蘭人。」雪教授喝了口茶說。
「我夜夜找他訴苦，說也奇怪，他老兄總是一貫的笑容可掬，灑脫的蹺腳坐姿，
也不回話，就靜靜聆聽。平安夜那晚心血來潮想稍微捉弄他，
附近公園有不少阻街女郎，隨意搭訕一位後，直接在長凳上他座位旁野戰。
發揮模特兒本能，邊抽插邊擺姿勢，興致來兩人合體開始走起台步，直線步、
交叉步，一記華麗轉身，拔出陰莖以完美的四十五度角顏射了紅髮老外，
但他依舊笑顏如昔，那瞬間我感覺極度愧疚。唉，如果我是女生，
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許，別讓這開朗豁達的好人總是孤單獨坐。」
「之後我下決心遠走他鄉追尋夢想，因緣際會在北國認識了『阿柴』，由他講吧。」
臘腸伸手搖了隔壁床位病懨懨的『阿柴』，睡眼惺忪一臉病容，起身還跌個踉蹌。
「哎呀！沒事沒事，吃壞肚子。我的家鄉北國這時節啊，寧靜皎潔的冬日雪景、
燦然艷麗的聖誕紅，霜花層層像在呼喚遊子是時候返家團聚看紅白交流了。
當時演藝圈娃娃臉當道，我雖然自認長的可愛無害，餬口飯卻也不容易，
景氣差嘛，後來宅男當道、女神輩出，哪怕是個小通告，也爭得你死我活，
檯面上、檯面下，你們聽過潛規則吧？我也順應潮流跟了一位富婆，
繼承家產守寡七年，癢了，但她倒是蠻講究美食，跟自詡老饕的我合得來。」
「嗯，伯牙絕弦，知音難尋。」雪教授伸了個懶腰抖擻精神。
「我的嘴挑剔的很，特別是生魚片，尤其獨鍾山葵泥的嗆鼻香氣，後來成癮了，
吃海鮮都要沾上一點。平安夜裡，佳節氣氛作祟，發情的女人裸身塗抹奶油，
我不願掃興，配合度高也算職業道德，頸項、鎖骨、乳頭，順著肚臍眼至恥骨，
舌頭撫揉著陰蒂邊猶疑，美食潔癖的我，看著烏黑叢林的鮑魚著實有些反胃。
於是靈機一動，偷偷取出私藏的山葵泥，舔拭一坨後，瞄準汁水淋漓的奶油老鮑，
生猛地扭動翻攪，海鮮就是要搵哇沙比！只見那女人雙手忽然緊壓陰部哀號，
從床上翻滾到地上，表情扭曲的難看，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高潮。
當晚，我被踹出門了。唉，誰叫我不是女星，袒胸露乳就成了宅男女神。」
臘腸搭著阿柴的肩，寓意深遠地點點頭，
「隔天我們在市區一顆繽紛聖誕樹旁相遇，我看阿柴的臉實在夠逗趣，他見我的
身型也真滑稽，於是當起街頭藝人，創了個『小孩逃跑中』的遊戲，在河堤
追著孩童跑，到此也算一圓星夢了。初春櫻花開後，才結伴回到台灣。」
沉默許久的阿土哥這時出聲了，「說到北國，『士奇』你不也是從那裏來的嗎？」
「是啊，咳...咳！各位好，敝姓『哈』。我在北國當過一段時日的車伕，
不過景緻和他們形容的不同，冷峻挺拔的皚皚雪峰、視野單調的茫茫雪原，
日復一日地載著遊客奔馳在銀白世界。那地方討生活不容易，
三不五時積雪針葉還會朝你臉上招呼暗器，但我樂在其中，
很多人問我犀利的眼神是這樣練就出來的嗎？不，其實是有內情的。」
雪教授看起來有點疲倦，少見的沒答腔，咀嚼著又一塊餅乾。
「下班後回到寄宿的雇主住屋是我最期待的事，壁爐、燭台，以及樹編花圈
佈置的櫥窗，活像童話世界。我喜歡蜷縮在爐火旁打盹，聽留聲機放送耶誕頌歌，
心靈昇華的享受。唯獨夫婦倆有個怪僻，妻子經常被五花大綁，
丈夫一會兒用蠟油滴向美麗胴體，一會兒更拿起鞭子胡亂抽打，
每每我都欣慰自己好險不是女生，那玩意不長眼的。
我雙眼緊盯上提下甩的軌跡，燭火昏暗閃爍，一雙銳眼就這樣淬煉而成。
再透漏一個秘密，他們習慣用羽毛筆寫書信，某天我經過筆架櫃，
羽絨簡直腥臭無比，不得不說頗有情趣呢。」
阿土哥側過臉猛咳幾聲，急忙向我解釋，「墨汁味道很濃郁刺鼻的。」
我有點沒好氣地回了句，「好啦！知道了！」見我不耐煩，阿土哥一臉莫名搔著頭。
這種場合我就好希望自己是男生，否則他也不會因為顧慮館內唯一女性的我，
聽到黃色故事的感受，整場拼命在耳邊解釋，我又不是什麼純情大小姐，
另一方面當然我確實感受到阿土哥的體貼。
雪教授見狀也覺得好笑。
「小瑪爾啊，阿土個性很單純，前半生算苦過來的。年輕時幹保全，
偏偏任務中受了傷，那公司也夠缺德，放他無薪假，直接把他攆走還乾脆點。
後來上山跟了一對獵戶父子，阿土他智商高，很快便融入山林生活，過得愜意。
誰知道聖誕前夕來了個女人，連哄帶騙把獵戶的房產，安身立命的山居小屋給拐走，
三個男人就這樣跪在她面前，仙女、仙女的懇求著。可惡啊！
女人臨走前只拋下一句，『三公四賤！』天殺的冷血。」
「我們阿土也夠爭氣，事後奮發圖強，不久前去了趟義大利米蘭論壇，
得到全世界七十多個國際學者的肯定呢，了不起！現在人人都得稱他作
『台灣阿土』了。是啊，這裡的人都有故事，也因為這些故事凝聚我們
在平安夜這天相會，記住此時此刻的精神和感恩，在往後日子努力過活。」
大夥猛然想起什麼事似的，默契地往近門處床鋪望去。
「從來沒人知道『沙皮』究竟承受過什麼樣的磨難，
打從第一天來，就是那哀怨憂鬱的神情，雙頰下垂無精打采，
簡直是一身皺褶。」
雪教授緩緩闔上眼睛，恬靜地睡著了，口鬚被茶水浸濕沾黏了餅乾碎屑。
傍晚時分，差不多是來接我回家的時候。
揮別旅館裡的房客，阿土哥說下次碰面時，要告訴我曾經有個兔女郎集團的胖小開，
覬覦旅館周邊利益，差點把老闆連同大家驅趕至南部的故事。
前天 她從收藏櫃翻出燈泡、拐杖糖和薑餅人來裝飾耶誕樹；
昨天 她忙著採購南瓜餅、火雞和派對用品；
昨晚 她輕吻我臉龐，告訴我男友打算搬進來同居，以後多個人照顧；
最近 我不停鬧脾氣，把她弄哭好幾次。
或許我無法像男孩給她安全感，但我可以試著做到同為女孩的貼心陪伴。
平安夜是該喜樂，這是文化底蘊派和商業炒作派，都會同意的共識。
回程車內氛圍比起白天暖和多了，隔著霧氣鏡面看到大紅棉襖耶誕老人，
領著大小朋友報佳音、送糖果。
廚房裡忙進忙出，辛香氣味、鍋碗瓢盆，還有情侶嬉鬧聲。
意識過來我已經趴在客廳沙發輕軟的羊毛毯子上。
「狗狗的情況，醫師怎麼說？」
「說是分離焦慮症，先用『減敏訓練』改善看看。」
「火雞還要十分鐘，要不要吹個喇叭？」
「這裡嗎？不要，討厭啦！」
其實，喇叭也很應景的，你們說是嗎？
耶誕快樂 膠囊旅館的大家
耶誕快樂 有故事的人們
靜享天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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