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六十分
習慣是某種很難忘記的東西，
一條神經連上了，要五年才會鬆掉。
我轉著百樂藍色0.25超細原子筆，一摔就會斷水的那種。
看著它轉阿轉的，明知道摔了就會斷水，還是不停的轉阿轉的。
轉筆是從你那裡偷來的一種習慣。
-W
在高三壓力大到心情只剩下想快考完學測的時候，
我坐在補習班只剩兩個人的自習室解練習卷。
「欸，妳看。」他坐在我後面的位子，輕輕踢了我的椅子一下。
我轉過頭，看著他手中0.38的原子筆正在指尖旋轉。
我翻了一個白眼，轉回來繼續寫練習卷。
「錯了。」他坐到我旁邊的空位子，盯著我，仍然轉著手上的藍色原子筆。
「這題嗎?」我皺眉頭看著我剛剛在題號上圈起來的數學題目。
「妳給的反應錯了。」他把我的考卷抽走，俐落的幫我解了那題數學。
「教我。」我看著算式。
「轉筆嗎?好啊!」他興奮的拿了他鉛筆盒的另一隻黑筆遞給我。
「…」我沒有接過，只是看著那隻黑筆沉默。
他霸道的把筆塞到我的手裡，我還是怔怔的看著黑筆。
「這是哪裡來的白痴?」是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
但看著他認真把轉筆的技巧分析給我聽，
我忍不住被他認真的表情說服，雖然覺得很低能，
但我按照他的指示試了一下。
黑色的筆在我指尖旋轉了一圈。
「哇靠，小天才耶妳。」
他興奮的拿走我手中的黑筆，然後背起書包就走出補習班了。
就這樣?真的就這樣?
也不是為了搭訕我?
就只是想炫耀他的轉筆技能嗎?
我看著他莫名其妙有點帥而且正在離去的背影。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跟我同一堂數學課的同學，而且常常在睡覺。
但是考試卻常常是班上最高分。
他最好的朋友是每次都被老師叫起來罵的那個，
喜歡把白板筆的筆蓋互換，讓老師用錯顏色的那個。
「欸那個數學不會的同學，他是零分，我是一百分。」我後面傳來大吼。
那是我第一次在補習班外面遇到他，
我牽腳踏車準備回家，而他坐在摩托車後座。
騎著車的是那個互換白板筆筆蓋的白痴。
「零分?一百分?」我看著機車上傻笑的兩個白痴。
「對阿!阿不然六十分給妳當!」零分熄火，拿下安全帽。
我看著他們兩個，想了十秒之後我決定不要理他們，
轉過頭踢起腳踏車的支架，準備回家。
「欸欸欸，數學不會的同學，妳這樣就要走了喔!」一百分跳下車跑在我後面。
我加快速度只想快點離他們遠一點。
到家後我習慣的先洗了澡、打開冰箱裝了一杯牛奶然後坐到書桌前。
拍拍臉頰，準備繼續努力。
數學算式在我的參考書上溜著滑板，
化學方程式也在我面前的紙上跳拉丁舞，
一堆英文字母在我的考卷上面唱歌。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看著手中0.25的百樂超細原子筆。
不自覺的...讓它在我的指間旋轉了一圈。
-
腳踏車被偷了。
我看著空蕩蕩的腳踏車停車場。
原來不是我記錯停車位子，而是腳踏車真的不見了。
後面傳來摩托車的聲音，是零分載著一百分。
「欸六十分，妳在這裡幹嘛?」零分看著坐在欄杆上發呆的我。
「期待好心人借走腳踏車之後還來。」
我看著柏油地板的停車場上用白線畫成的格子發呆。
最後一百分騎著零分的摩托車送我回家。
從那天開始我變成六十分，
上數學課的時候習慣他們兩個坐我旁邊，
也習慣下課之後一百分會騎著零分的摩托車送我回家。
「欸，你每天都騎零分的車載我回家，那他呢?」
等紅燈的時候我扶著後座問一百分。
「不用管他去死啦。」
綠燈，於是我們結束零分怎麼回家的對話。
-
後來我們考到同一間大學，雖然不同科系。
然後展開我們一起租三房一廳的那種小套房生活。
零分人如其名的考得很差，所以他只好展開他的重考生活。
雖然他一直想先住進來但是一百分說為了鼓勵他好好唸書，
只有考上才可以跟我們一起住。
我束起馬尾開始整理家具，
我們一起在小五金行挑的簡單家庭用品。
刷牙的時候我跟一百分說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去生活工場或是ikea，
選那些真的很可愛的毛巾或椅子甚至餐具，但是要以後。
他滿嘴泡沫的說:「好。」
然後用我買的牙膏贈品塑膠漱口杯裝滿水漱口。
每天都是很開心的開始，醒來的時候他就在隔壁房間，
有時候睡在客廳，他的睡相總是亂七八糟，可是好可愛。
他在櫃子擺上一整排的健達出奇蛋，
他從香港帶回來的限定款舊版出奇蛋。
「欸妳月經來的時候吃這個真的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
「因為...」
他欲言又止的看著我。
「幹嘛啦。」我開心的數著蛋，因為舊版的蛋比新版的好吃多了。
「健達出奇蛋，讓你驚奇(經期)不斷!」
他講完之後自己笑倒在沙發上，我不知道該給他什麼表情。
最後我拿蛋砸了他的頭。
-
空空的CD架上只有一張Radiohead的專輯The Bends，
那是他唯一擁有的一張專輯，他說那是他前女友從英國帶回來的。
他把他愛玩的個性在大學裡嶄露無遺，
於是我回到家的時候常常一個人。
熱水沸騰之後我把花椰菜丟進滾水裡，
煮熟後我撈起花椰菜放到空的小鍋子裡加鹽巴和一和吃。
其實我不喜歡吃花椰菜的，明明就是他吵著要買。
花椰菜很容易有蟲耶。
有時候我的好姊妹嘟嘴會來陪我一起吃晚餐，
嘟嘴是一個嘴唇很嘟的女孩，剛認識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在裝可愛，
我甚至覺得她比他還要常待在這間套房。
那天他喝醉了，帶了一個頭髮顏色染得很淺很淺的女生回來。
我打開門的時候只聞到酒臭味。
那個女生看到我的時候嚇了一跳。
「我不是他女朋友。」
那個女生看起來鬆了一口氣，而他意識不清楚的說:「右邊那間。」
接下來我只是躲回隔音很差的房間，
不斷聽到你的房間傳來該死的交媾聲。
-
two jumps in a week
i bet you think that's pretty clever
don't you boy
flying on your motorcycle
watching all the ground beneath you drop
超無聊的時候我會用我們爛到爆的音響開始播那張他唯一的專輯，
high and dry是我最喜歡的一首。
邊聽那張專輯邊看翻譯小說什麼的，變成我的休閒之一。
有時候他回來就會把音響關掉，說他不想聽這張專輯。
他整天跟他的酒肉朋友鬼混，他說這樣才叫大學生活。
這間套房也變得不只有我跟他、零分還有嘟嘴會出入，
還有一些我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各式各樣五花八門。
頭髮顏色很淺很淺的那個、胸口有彩色刺青的、
屁股無敵翹的、腿非常細皮膚黝黑的、
耳洞很多而且白到發光的、妝很淡但是穿得超極少的...
然後他房間會傳來該死的交媾聲，只要有哪個女的來了。
我不知道等零分重考完我還願不願意待在這個套房，太噁心了。
今天的晚餐還是水煮花椰菜，還是我自己一個人吃。
you'd kill yourself for recognition
kill yourself to never ever stop
you broke another mirror
you're turning into something you are not
我配著專輯，看著嘟嘴帶來的ELLE。
好想買衣服阿阿阿。
可是還要好好存錢買家具，還要嗎?
門打開了，今天是那個屁股無敵翹的女孩，
她是唯一會跟我打招呼的女生。
「嗨!還沒睡阿?」
「呃，嗨，要睡了。」我關掉音響，起身回自己的房間。
交媾聲又傳來，也許我已經慢慢習慣那些咿咿阿阿的聲音了。
-
醒來的時候他坐在客廳，桌上擺著培根蛋餅和紅茶豆漿。
我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伸手要拿蛋餅。
他抓住我的手:「坐這麼遠幹嘛?」
「我喜歡這個位置。」我說的是實話，我習慣選最右邊的位置。
他放開我的手。
「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美國總統。」他喝了一口他的溫紅茶。
「白痴。」我也喝了一口我的溫紅茶。
「長大以後才發現，我根本不是美國人。」
「真的是白痴。」我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真的是長大才知道，很多事情真的都只有小時後才敢夢想。」
我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憂鬱的側臉。
難得的他只是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要出門的跡象，
白色的室內拖、背心、四角褲。
我默默吃著和培根分離的蛋餅皮。
「我想聽high and dry。」我聞著空氣中不尋常的安靜。
「不要。」他果斷的拒絕我，然後走進房間。
但我還是拿了CD架上的專輯放進player裡播放。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OVt2iAlvkM
don't leave me high don't leave me dry
別讓我無依無靠 別讓我孑然一身
don't leave me high don't leave me dry
別讓我失怙失恃 別讓我孤立無援
drying up in conversation
慢慢在對話中枯竭了
you will be the one who cannot talk
你將成為漸漸失語的人
all your insides fall to pieces
隨著內心逐漸四分五裂
you just sit there wishing you could still make love
你卻只是呆坐著，渴求著巫山上的雲雨
-M 一百分
「我喜歡這個位置。」
我知道她沒有說謊，她最習慣的位置總是最右邊那個。
客廳裡有high and dry的音樂，我心裡有滿滿的諷刺感。
you're turning into something you are not.
就跟我不是美國人一樣，她的那些溫暖和天真也和我存在在不一樣的世界。
我想起第一天在補習班看到她長長的馬尾。
染得不明顯的棕色、稍微捲曲的髮尾，白皙的後頸。
我忍不住想吸引她的注意。
被前女友甩了之後本來只想在補習班睡覺過日子，可是她太可愛了。
「你還會想阿北嗎?」零分喝著啤酒，跟我隨口亂謅。
阿北是我的前女友，因為讀北一女而且恰北北所以叫阿北。
她是個一百分女孩，做什麼都做得很棒。
在分手之前我也以為我是一百分。
「如果她不一直放那張專輯就不會想。」我想起阿北離開前的最後幾句話。
她穿著綠色的北一女中制服，黑色的裙子和皮鞋。
「為什麼要跟我分手?」我穿著卡其色的襯衫，卡其色的褲子。
「你幼稚、白痴、而且沒有生活目標。」
我愣在麥當勞，一點都不浪漫的地方也一點都不浪漫的分手理由。
「我的生活目標就是妳阿。」在她走掉之後我對著冷掉的薯條呢喃。
薯條大概OS乾我屁事吧。
直到這個六十分女孩出現之前，
我一直以為我會真的失去生活目標的睡在補習班。
最右邊倒數第二個位置。
從幫她解了數學那天之後，我就永遠會注意的位置。
我必須感謝那個偷她腳踏車的人，
我每天都在期待載她回家的時間。
「欸，你每天都騎零分的車載我回家，那他呢?」
她在後座問我。
「不用管他去死啦。」
其實是我再騎回補習班載零分、
其實我偷看了她的志願表、
其實我也不知道兩個大男生這麼大喇喇的約一個女生同居，
會有女生真的蠢到一下子就答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零分真的人如其名考到要重考。
單獨和她待在小套房的時間我覺得自己很壓抑，很高興但很壓抑。
她穿著背心睡倒在沙發上的睡相和為了看康熙在客廳刷牙的樣子都讓我很壓抑。
於是我開始往外跑。
大學裡的酒肉朋友只會整天帶著我往夜店跑，
也許摸幾個女生的屁股可以讓我不再想到她無意間露出的胸線或短褲下那半截屁股。
我也沒想到我的下半身會失控到變成有三四個輪流睡覺的朋友。
大概我就是真的沒人生目標幼稚又白痴吧。
屁股無敵翹的那個女生曾經跟我提起過六十分。
「跟你住的女生到底是你的誰?」
她坐在我的身上晃動著身體，胸部在我面前跳來跳去。
「朋友。」我扶著她纖瘦的腰。
「你追不到的那種朋友嗎?」她把臉貼近我的鼻子，輕輕摩蹭。
「...妳就不能專心嗎?」
我閉上眼睛，努力不要讓腦子裡有六十分該死的笑容和小酒窩。
-
阿北讓我聽這張專輯的時候是一臉興奮的表情，
她開心的拿著CD player和耳機，塞到我的手裡和耳朵裡。
「這首歌發行的時候我們才一歲欸，而且唱這首歌的人說他討厭這首歌。」
她眉飛色舞的說。
「...那妳幹嘛買?」我覺得她剛剛說的那些像是胡言亂語。
「那時候在英國二手市場看到，店員讓我試聽了這首歌，我就喜歡上了阿。」
「還不錯。」我按著左耳的耳機，仔細聽著歌詞。
「那送你。」她果斷的把我的耳機拿掉，把CD取出來放進CD盒。
「...妳真的喜歡這首歌嗎?」我看著她一連串的動作。
「還有阿，我跟你說喔，第一句歌詞的two jumps in a week裡的jumps是做愛的意思。」
那天我第一次摸到一個女生赤裸裸的身體和交出赤裸裸的自己。
-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嘟嘴跟零分都有來，但我出門了，
回來的時候我看到六十分一個人喝得很高興。
「嘟嘴跟零分呢?」我看著臉上泛著紅暈的她。
「誰?」她醉醺醺的亂笑。
「嘟嘴跟零分。」我看著她。
難得我意識清醒而且沒帶女人回來竟然換她發酒瘋。
「他們走了。」她打了一個隔。
我關掉她每天無限次播放的專輯，又剛好在撥high and dry，真是夠了。
「為什麼阿?」她抓住我的手，停止剛剛的亂笑，那個笑起來才會浮現的酒窩不見了。
「什麼為什麼?」
「你和那些女人做愛的時候知不知道我也在這間房子裡?」
我無言以對的看著她。
「跟你說喔，一件事情如果重複做21次就會變成習慣。」
我還是無言以對的看著她。
「在這間房子裡你唯一的習慣就只是帶那些女人回來。」
講完之後她開始崩潰式的大哭，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是她很在意我跟別的女生上床?
還是她覺得我該死的侵犯到她的空間?
或是我一直製造噪音讓她不舒服?
暫時不知道原因的，我暫時離開了那裡。
-W 六十分
胸口有彩色刺青的女人來過家裡找他，
我告訴她我只剩下他忘在洗衣機的CK棉質內褲。
屁股很翹的女人也來過，
她問我我們這種住在一起的關係是不是容易變得依靠，
我看著你剩下的內褲，想了一想回答她還好。
耳洞很多而且白到發光的的女人也來了，她嘆了口氣說很可惜，
已經習慣每個禮拜三可以跟你來一下，我沒有問她來什麼一下，
但是我好像也不太習慣沒有你房間傳來的那些咿咿阿阿。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走，
我宿醉著醒來的那天沙發上有你留下來的新版健達出奇蛋女孩版。
我是看見你鞋櫃裡的jordan都不見了才去看你的衣櫃的，空的。
都是空的，直到我在洗衣機裡發現你的內褲。
ck黑色棉質的那件，我最喜歡的那件。
習慣是某種很難忘記的東西，一條神經連上了，要五年才會鬆掉。
我轉著百樂藍色0.25超細原子筆，一摔就會斷水的那種。
看著它轉阿轉的，明知道摔了就會斷水，還是不停的轉阿轉的。
轉筆是從你那裡偷來的一種習慣。
早餐的培根蛋餅和紅茶豆漿是我的習慣、
最右邊的靠窗位置是我的習慣、
MC來的時候要吃健達出奇蛋是我的習慣、
阿，現在已經變成健達奇趣蛋了，而且分了男孩女孩版、
觀察男生內褲的洗標和材質也是我的習慣。
我猜，你也是我的一種習慣。
你的ck棉質內褲掛在我的陽臺，
再也沒被你取下過。
-
送給單身的人一顆wilson <3
(知道它是誰嗎哈哈)
http://i.imgur.com/yvBuzSL.jpg
這種節日讓人不想寫閃閃的故事哈哈
https://www.facebook.com/justicex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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