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熱帶病

看板sex作者 (fontis)時間9年前 (2014/10/17 08:00), 6年前編輯推噓9(900)
留言9則, 9人參與, 最新討論串1/1
﹤0︰女貞 ﹥ 忘記她的衣物幾時褪到鞋邊的。 只因庭院裡的女貞樹 ,翠綠得擾人心弦。 那是阿平種的樹。 他總愛坐在那棵樹上,好凸顯他高高在上的主人身分。 當他閉眼聆聽白雲間的蟬鳴時,我會在樹下與她耍鞦韆。 「小力點 ,會被你阿平哥哥聽到的! 」 因此,千萬要趁著蟬翼共振的耳鳴高潮, 把整個夏天最飽滿的酒體灌入她半掩的紅蓮花裡, 然後在鞦韆盪到最高處時摀上她的小嘴, 讓她蛻變成高貴的九品白蓮。 她振動的方式比樹梢上那個男人崇尚的禪道高雅。 她那雙秀麗的腿緊緊貼著我,她說她不敢看,她怕高。 我感覺到她腰部的活力。 我說那就這樣貼在一起吧。 黏膩的汗在風中一下就散了。 她熾熱的肌膚散出幽涼的清香,指引我來到那些陰暗卻不陰涼的地方。 那裏已經流滿思念的水。 即使我漫步在熾熱沙灘上,她依然能讓那些潮水永久徘徊在我腳邊而不乾涸。 我想起這正是蓮花在池中直挺挺盛開的時候。 ﹤1︰熱帶病 ﹥ 我的故鄉是一艘船。 船上有一棵樹 ,名叫女貞。 女貞樹上,長滿了鮮艷多彩的鸚鵡。 鸚鵡喜歡老船醫口袋裡的餅乾。 「如果能配上他腰間的蒙古馬奶酒,簡直是享受!」 牠們議論。 我正是在那個羽毛紛飛的下午,感覺到胸悶 、噁心。 「是熱帶病。」 老船醫看了我的舌頭後,做出診斷。 「你需要補充家鄉的泉水,才能痊癒。」 「否則,記憶會不斷被海鹽和太陽風乾,被幻覺入侵。」 「有別的藥方嗎? 這小不點跟我們一樣沒有家。」 其他水手求他。 「沒有。」老船醫說 。 「海水行嗎? 水手喝海水行嗎?」 他沒說話 只是勸我早點娶個女人,也不算白活。 我很害怕 ,每天都活在恐懼裡。 幸好,有許多人魚在我耳邊唱歌 ,帶來慰藉。 「海底有座金宮殿 ,人魚公主美又豔。」她們唱著。 「有緣千里來見面 ,兒孫滿堂神仙羨!」 「是嗎?」 我湊到船舷邊。 「快帶我去吧!」 「你跳下來呀!」 她們揮著閃亮的珍珠。 「下來這些嫁妝都歸你!」 那我要下來了! 「下來吧! 快點!」 她們在浪花間飛躍 ,手舞足蹈。 但在我還沒跳下去之前,她們就已經散開。 「都快滾開!」 一批弓箭手突然冒了出來, 往那些燦爛的鱗片投射硫磺火箭。 噢! 我的新娘還有家庭! 我痛心疾首。 你們不能因為自己沒家,就見不得別人好! 但他們聽了只是更無情地趕盡殺絕,直到領頭的阿平喊停才收手。 幸好我還有筆友。 她們會用瓶中信和我聊天。 我向他們抱怨船上那些只准自己留情,不准別人成家的劊子手。 她們則回應我 ︰「哈哈 先洗澡」 我也可以和妳們一起洗嗎? 我封好瓶子後投入水裡。 「跳下來啊 !在彩虹的盡頭就是仙女的浴池! 」 她們這次回覆地可真快! 天邊還真的有一片彩虹。 我確認阿平不在,爬舷梯下去。 海水正暖。 ﹤2︰熱潮 ﹥ 她米白色的連身裙曼妙。 好比愛爾蘭咖啡上的一層奶霜。 純白的迷惑 ,平靜的暗潮。 洋溢著如夢一般的芬芳。 我本該用舌尖在乳白上一掠而過 ,仔細刮起飄忽不定的白沫。 但在我能後悔前 ,她的連身裙已經被我拉上肩頭 ,環在她脖子上。 乳白色的胸罩托起她挺直的奶香果肉 ,肆意揮發蜜桃的甜味。 那些夢幻的粉紅最後包住我,往溫熱威士忌深處沉沒, 在藕斷絲連的乳白中旋繞出歪斜的愛心。 直到那些蕾絲從我嘴邊化開 ,我才終於落入杯底 , 嗅到了她細微茸毛間的洋風 ,聽清她摩娑在滿地衣物上的旋律差異。 葡萄在她唇間游移 ,如膨脹的泡沫 ,隨時都要幻滅。 房間裡除了那神祕的紫,便再也沒有其他顏色。 不一會兒,她困乏地蜷縮在我懷裡, 偶爾在夢裡重溫高潮,不自覺打顫 、喘息。 彷彿在說: 阿平不曾這樣對她好過。 金蓮 ,我輕喚了她一聲 。 怎麼? 她迷濛地回應。 妳簡直比夢還美。 夢是怎樣的呢? 夢是我在菩提樹下的初戀 、我沙漠公寓陽台上的花 、我捉不到的青絲萬縷…… 而妳比夢,多了真實裡的酸澀…… ﹤3︰安平女孩 ﹥ 我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私奔後,被阿平拖回船艙。 他們總說我瘋了。 但是 ,我真的見到鳥人了! 以真主的名義起誓! 她們在空中飛舞 ,要我上去與她們結合。 所以我只能拜託火炮兄送我一程。 看吧! 現在她們超越老船長的飛鷹,刷地消失在海平面! 你們又讓我老婆跑了! 你們! 「想當鳥人就在樹洞裡好好待著!」 水手們邊說,邊把我綁在女貞樹上。 因為船長說過︰只要鑽進女貞樹的樹洞裡過上一個冬天,夢想就會實現。 曾經有水手想變成鳥回家 。 隔年春天 ,樹洞裡就多了一隻掛著他名牌的鸚鵡 。 只是,現在這裡沒有冬天 ,只有椰漿還有烤魚。 我和安平女孩重逢的夢想,遙不可及。 我和女孩相約再見 ,但恐怕她已經在眾多來往的水手裡,淡忘我了。 晚上 ,我會幻想︰如夢一般的女孩,睡在我身邊。 黑暗的船艙裡只有我倆。 海風是她細柔的鼻息 ,吹在我心頭上 ,暖麻麻的。 她常常翻動身子 ,因為趴睡和側睡所發出的鼻音,有細微的差異。 我很樂意她時常翻身,這樣或許有機會被她抱著,碰著。 「嗯 !」她會悶哼一聲,然後纏得更緊。 睡沉了 ,還輕輕磨蹭我的腿,或在我臉龐吹氣。 我心頭一癢,會悄悄挪動身體,想深入她的軟綿懷抱。 但經常只是被阿平推開︰ 「又發病了!」 後來,我選擇不睜開眼睛 ,怕驚擾她的美夢 。 她的汗水,會在雨季順著芭蕉葉,滴答在我的身上。 柔軟的濕涼,讓我和她有了新的傾訴媒介 。 原來這就是她的溫度! 我暗呼。 她或許也到了思春期 ,總在晚上搖醒我。 問我是不是還記得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我聞到波羅蜜的香甜 ,濃郁而飽滿。 那是她和海風纏綿在我腦海裡的體香。 這是要送到哪裡的? 我問阿平 。 「這趟是去安平的。」 帆影漸增。萬國旗飛揚抖擻。 ﹤4 ︰重逢 ﹥ 金蓮在甜蜜而溫暖的黑暗中熟睡。 就在剛才,她還是夏季的浪花,湧上我下墜的肩頭 。 沁涼又危險。 現在,她的胸部在棉被下 ,形成陰暗的山谷,和雪白的安靜山丘 我端詳著她露出棉被外的臉: 她微彎的眉毛如夢似幻,讓我忍不住想知道, 她的夢裡正上演著何種美妙的事情 ? 我想要進入她睡眠中的溫室花園, 探遍裡頭的每一棵樹和花鳥, 或者尷尬地撞見一些熟悉的面孔。 我看見阿平。 他不怒自威的嚴肅,令我心虛地瑟縮了一下。 他肩上停著會心算的鸚鵡,身邊有幾位熱內亞商人 ,抽著巴西的果香菸草。 眼前走來一位姑娘,在貨攤前駐足。 她腰間繫了一隻銀邊口琴。 是她! 我幾乎叫出聲。 沒想到在茫茫人海裡能遇見她! 或許是因為她明朗的氣質,比金銀島上的寶石亮眼。 「這是什麼?」 她興致勃勃地問。 「這是暹羅來的燕窩。諾,這個是馬來西亞的開運乳香、柬埔寨的香水瓶。」 我試圖在她眼裡看見自己。 她自顧端詳女孩子家的奇巧玩意兒。 我拿起口琴吹起水手編的曲子。 「是你!」她喜出望外。「噢, 你又長高了!」 「妳也變得…… 更美了。」 「是嗎? 你還是那麼愛說笑。」 「又在聊天偷懶?」 阿平抱著帳冊走進棚子裡。 「我沒偷懶,是在幫你招待貴賓呢!」 我趕緊給阿平倒了茶。 「你趕緊收拾 ,我們要走了。」 「這麼快? 才上岸沒幾天!」 「海上要起風了, 再不走 ,海市就關了。」 我 ,我還要教她吹口琴呢! 「你有空去煙花巷,把其他人找回來 。」 「他們的粗劣雪茄上,已經在島上的濕氣裡,長滿不知名的花草了。」 ﹤5︰ 歸去 ﹥ 我一直盤算著離開船隊。 我想我是愛上這塊熱帶土地了。 又或許我只是愛上了女孩,總期待每次靠岸和她見面的機會。 可是我終究沒逃走。 我渴望一個永遠的落腳處, 踏實而平穩。 但才一天,我就對陸地的平靜感到恐慌。 好像暴風雨前的悶燥與寧靜折騰人心。 安平的炮樓戒備森嚴,莊穆矗立在斜陽下。 正是那晚 ,我被幾個軍官打扮的人攔下。 「從哪來? 往哪去?」 「這太難回答了」, 我說。 這是生命的終極問題。 我溜回船上時,與阿平撞個正著。 他意味深遠地望了我一眼,便放我進艙。 他偶爾會望向北方,那裡是他的故鄉。 武士的故鄉 、東方的太陽。 他總是如此介紹。 關於那塊土地 ,我們印象裡只有火槍和海盜。 好吧 ,還有松下菊池森田小川。 怎麼都是些山水景觀? 我們好奇。 哪裡生的,就叫什麼吧! 老水手說。 阿平也不辯解 ,他說過他的座右銘是忍。 我們知道他念過書 ,很愛裝神祕 。 換做平常 ,我們肯定繼續鬧他。 可是老水手這麼一說完 ,我們都沉默了。 但凡有人能告訴我們來自哪裡,名字叫什麼又如何? 而我們只是群沒有根的孩子。 我突然又特別想念她了。 好像能感覺到她在燈塔的微弱呼喚。 波斯綾羅飄起,遮住日落。 多情的蝴蝶打擾鯨魚。 我總在夢裡看見自己在爬行。 「像沙漠蜥蜴那樣? 」土耳其商人問我。 「大概吧。」 「你應該是想念陸地了。 家在哪?」 「船就是我的家。」 「是嗎?」 他望著天邊。 「總會有個讓你甘願下船的地方。」 ﹤6 ︰關燈說的話 ﹥ 船醫說我最好長期離開海洋,免得做出更多傻事。 等下個信風吹起,他們再來接我。 我於是跟金蓮四處與人打交道。 港口匯聚形形色色的人,也講形形色色的事情。 他們說解夢是一種直覺。 夢見摔東西 ,就是有飛來橫禍。 夢見火災 ,就是家裡要出事。 夢見小女孩 ,就是要遇見貴人了。 「那我準是要遇見一堆貴人了」, 印度會計眉飛色舞。 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我們在奇花異鳥的溫室裡跳舞。」 金蓮說。 「我們流了很多汗,很多很多汗,多得像大海。」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舞廳跳的曲子嗎?」 「當然!」 那首曲子在腦中有些年紀了,但依然清晰。 因為跳到一半,她就和阿平跳了,然後跳到阿平的車上 ,說是去接她妹妹放學。 你信嗎? 我反正是信了 ,我除了她便沒有其他人可以依託。 「我怎麼會不記得?」 我吐了吐舌 ,眼皮下有比舞廳燈光多樣的情緒在湧動。 她靠上我 ,額頭恰好碰在我下巴 。 那份溫度像清晨的微風 ,吹拂我的帆 。 帆鼓脹起來 ,她的領口也解開了 。 女人嬌吟一聲 ,配合男人掛在船桅上的燈籠信號, 變化姿勢。 「紅紅紅」 那是要彎腰讓他進港。 「紅綠紅」 那是要抬起腿讓他衝刺。 「黃黃黃」 那是要慢下來,讓他痛快在裡面排水。 「綠綠綠」 那是男人要缺氧了 ,得給他吹點氣! ﹤7︰ 異鄉 ﹥ 我一直在等阿平回來。 我多少有些愧對於他 。 也為庭中的女貞樹感到惋惜。 她終究沒有守住女主人。 連阿平養的那隻鸚鵡,也沒能幫上忙。 除了喊著 「捉姦 !捉姦!」,便是學廣播裡的「天皇萬歲!」。 什麼時候才有真的新聞呢? 我關掉千變一律的勝利宣傳,覺得語言真是虛偽地令人煩躁。 如果不是為了和金蓮調情,哪還需要開口說話? 一開始幾個月,我過得很不踏實。 起初我會被風吹動的開門聲驚醒 ; 後來我會躲在棉被裡,抱著金蓮,等待進門的身影; 再後來 ,我直接讓門敞開 ,希望阿平直接進來把我們逮個正著。 但是他一直沒回來。 這讓我更沒理由離開金蓮,歸途像浴缸裡的泡沫 ,一吹即散 ,沒有頭緒。 船上的水手習慣在出海前,藏一把女貞樹葉在床底下。期盼妻子安份守著。 等到了下個港口 ,他們又會如法炮製一番。 船上的女貞樹,早已不堪採摘。 她無法像水手一樣能到處播種。 她只能守在船上的泥土裡 ,看著人們下船 、上船 、生老、病死。 最終成了禿樹 ,一個令男人短暫惋惜後,便拋之腦後的無聲感慨。 因為男人是活在現實的 ; 而女人一旦有了希望的寄託,便注定要仰賴回憶的養分維生。 我猜想,我和那些水手一樣 ,在某些地方也有妻子。 占城? 滿喇佳? 爪哇? 我在夢裡,騎著那隻我吐出的大龍蝦,來到靜謐的宅院。 院中和有和船上一模一樣的樹。 一個女人迎來 ,說這是我的家。 但是用的碗 、躺的床 、浴室裡的身影 ,都與我隔了層紗 , 漂浮在我捉摸不到的水氣裡。 阿平再也沒有回來 ,金蓮也不趕我走。 我卻也不敢大方在街坊鄰居前露臉 。 怕壞了金蓮的名節。 又可能,只是不想真的變成這裡的人。 我只是個海上來的異鄉人! ﹤8 ︰認妻 ﹥ 新年夜 ,我和金蓮對坐 ,包起豆腐餡的餃子。 她哼著小曲 ,偶爾抬起眉頭,瞧著我笑。 她細嫩的小手 ,俐落畫過餃子皮 ,在那平滑上的膨脹物上輕巧繡了一摺雕花。 吹了口氣 ,仔細欣賞 ,然後滿意地在我眼前展示。 一陣的急促敲門聲響起。 我放下擀麵棍去開門 。 只見一群大漢們浩浩蕩蕩站滿了門口,雙手交叉。 「阿松!」 為首的男人向我大喝 ,他有一雙鷹眼還有劍眉。 「我沒回來,不代表我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他臉上有海風侵蝕的痕跡。 平哥? 我頓時腿軟。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她…」 我往回看 ,金蓮已經垂著手低頭走到我身邊。 「我就是來幫忙包水餃的……就是來幫忙的!」 「好小子! 你還知道害臊! 」 我…我…… 「給我上!」 他揮手 ,那些結實大漢便蜂擁而上 ,抬起我。 「我給你道歉 !我給你磕頭就是了! 大不了你殺了我吧!」 「殺了你?」 他一哼 「那還得問她捨不捨得!」 「放過她吧! 跟她沒有關係!」 泡沫般的夢就要破了。 女貞樹飄搖欲墜 。寒風刺骨。 「別這樣鬧他。」 一個女子走近,挽上阿平的手 。 「忘記醫生怎麼說的嗎?」 「唉! 妳瞧我高興的!」 他拍額,走向金蓮。 「家鄉過年的習俗 ,可以去霉運 !嫂子你別生氣!」 嫂子! 他叫金蓮嫂子! 我心頭突然一亮。 旋轉的星空漸漸澄靜下來。 是嗎? 她不是阿平的……? 「姊姊 !妹妹給您拜年來了。」 剛才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走上前。 「哪來那麼多講究!」 金蓮一笑 ,心裡明白自己妹夫的個性 ,扶起他倆。 「都進來吧! 沒什麼酒菜 ,大家將就點。」 「那沒問題! 酒菜我都讓人帶來了。」 阿平往後招手。 「放他下來吧!」 我連滾帶爬挨到金蓮身邊,像死裡逃生,摟住這完全屬於我的香軟, 一群人哄堂大笑。 「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樣!」 他們說 「瞧你這黏人的樣!」 「病好多了嗎?」 阿平問金蓮。 「也就那樣吧。」 她搖搖頭 ,苦笑。 「什麼病?」 我問阿平 「我沒病!」 「好!好! 你沒病! 」他搖手。 「我們這些陪你演航海戲的研究員,才是真的有病!」 他們又笑成一團。 什麼演戲? 都是真的! 而且我夢裡確實都想著航海的事! 「船呢? 船呢? 老船長呢?」 我從座位跳起來。 滿眼都是擊破浪潮的壯闊 ! 那些浪花比桅桿高 !海風把帆布吹得比發情牛蛙還鼓脹! 鸚鵡在船頭船尾,來回向船長報告風向和針位 ,意氣風發! 我還想起那天俄羅斯女郎在廈門的舞姿 ,還有領事館的那些貴婦! 因為那晚的煙火射偏了 ,點燃了好幾艘漁船。 「船沉了。」 阿平的手,像沉重的錨陷入我肩胛骨裡。 其他人聽他這麼一說,捧起臉,又哀悼一次。 「沉了? 怎可能!」 我拍桌站了起來。 那是一艘和海盜打過仗的戰船! 我們還打退了人魚兵團! 我們不是乘著她,去過那些明朝寶船曾經停留的古國? 你說過的 !你說我們跟在那些航海家後面的! 「只是艘跟著貿易船隊的普通商船罷了。」 他斜眼想了一下,無奈一笑。 「你那時候個頭小 ,看什麼都是大的。」 「船長呢?」 「他已經太老了。」 阿平直搖頭。 「新年夜,就別說那些往事了。」 「我留給你的鸚鵡呢? 沒少添亂吧?」 他給我斟了杯酒。 「關都關不住。」 我說。 「牠還是習慣躲在你種的那顆女貞樹上。」 「牠是少數幾隻跟我們從太平洋戰爭回來的鸚鵡。」 他若有所思 ,酒杯停在空中。 「今天就敬牠們這些毛兄弟!」 「好!」 其他水手激昂地捧起酒水。 「乾!」 「嫂子 ,今天就陪我們這些兄弟喝一杯吧!」 「我不行喝。」 金蓮扭過頭。 「姊姊 ,一杯不礙事的!」 她轉向我 ,一臉緋紅。 女貞樹又隨風搖擺起來 ,綠芽悄然探頭。 ﹤9 ︰異國的晨曦 ﹥ 熱蘭遮城,在魚肚白的晨曦裡 ,模糊又清晰。 正如船員不告而別 ,從漁村溜回船上的那些清晨。 我總是替他們留在船上掌燈 。 「睡了一個寡婦!」 他們上船後會誇耀這些天的戰績。 「那算什麼?」 另一個拍了聲大腿站起來。 「我跟總督女兒上床了! 」 「吹牛!」 大家喝倒采, 卻也兀自幻想歐洲緊身蕾絲下的豐腴。 我們四處為家 ,可以是任何女人的床伴。 但凡膚色相近 ,那便是一家人 ,同種同族。 卻也可以誰都不是 ,誰家的門都進不了。 我們前腳剛走 ,又一批商隊進來 ,重複昨夜的荒唐。 以至於女人總將我們和他們混淆 ,叫錯名字。 現在那艘乘載我們青春的搖籃沉了。 建立在她身上的那些家園,也跟著杳無音訊。 一切都回歸虛無。 我開始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家。 「你有的。」 金蓮走上城樓 ,白色身影在海風裡,婀娜多姿。 我蹲下靠在她起伏的小腹。 她是那胎兒的故鄉。 這古城也是他的故鄉。 她們是孕育他的母親。 那我的母親呢? 是老船長嗎? 是那片汪洋大海嗎? 是金蓮嗎? 但是地理的故鄉呢? 是現在這個帝國下的海島 ;還是以前另一個帝國的海島? 我開口想說聲「早安」,卻發現如鯁在喉。 早餐推車的叫賣聲此起彼落。 幾隻麻雀 、幾點飛鴻 、幾絲銀浪。 我吸了口氣 ,想重溫迷迭香的馥郁 、春韭裡欲拒還迎的閨怨 ,卻怎麼也顯得遙遠。 只有杏仁茶,還有油條的酥香。 油條在碗裡飄著 ,最後吸飽了湯汁 ,爛糊在汪洋裡。 ﹤10 ︰化魚 ﹥ 我又作夢了。 溫室裡是一片海水,只有中央挺立著茂盛女貞樹,隨風輕擺,枝頭上掛了個鞦韆 。 鞦韆上坐著穿白色連身裙的俏麗佳人。 我拍了拍她肩膀 ,她轉過頭, 巧笑倩兮 ,張開手臂抱我。 髮絲如細雨揮灑。 惹得鸚鵡,都飛離女貞樹,想要瓜分一絲清涼。 我們只好相擁跳入水裡,躲避多情的鸚鵡。 她的心跳與我共鳴 。 鸚鵡的七彩透過水流,映在她身上。 琉璃般的光采,因波光流轉萬千。 在肌膚上,時而暗淡 ;時而剔透;時而鮮亮;時而慘白。 乳房散發讓讓萬物溫飽的興奮溫度。 飢餓的魚群湧上 ,一陣亂啄亂吻。 牠們吸住她光滑的腳踝、吹彈可破的圓潤屁股。 使她在水裡的唇瓣漲紅、顫抖,呢喃著似乎是人魚的密語。 慢慢,她也逐漸化成一隻艷麗的熱帶魚。 而且是新品種的。 我撈起她細細觀察 ,想寫下觀察記錄。 但是除了讓墨水滲透書頁,我竟寫不出半個字。 金蓮,告訴我,到底一個夾在兩國間的人該用什麼語言? 我拿起墨水彩繪自己,要把自己也畫成一尾熱帶魚。 這樣就再也沒有國族的分界只有水層與溫層。 金蓮,我們說好要當一輩子夫妻的。 這點,無論疾病、健康 、貧窮、富裕 ,我都不忘。 哪怕是泰國的公主、西洋的美人魚,都不能迷惑我。 請妳等我畫完 ,等我。 我開始覺得高潮,四肢不自主地痙攣。 好想跳入水裡被填滿。 這樣我才能停止喘息、才能降溫、才能自由甩動身體。 海水不藍不綠 ,在女貞樹下幽幽沉沉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40.116.101.155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sex/M.1413504057.A.770.html

10/17 08:11, , 1F
10/17 08:11, 1F

10/17 08:15, , 2F
很喜歡這篇!
10/17 08:15, 2F
謝謝!

10/17 08:37, , 3F
這啥???
10/17 08:37, 3F

10/17 08:58, , 4F
有賞析嗎 看不太懂...
10/17 08:58, 4F
抱歉,原版沒有寫好。 故鄉是什麼? 我們的歸屬感是來自於地理的束縛,還是情感的認同? 當我們被迫加入新群體,我們對自身的質疑,是否會變成一種自我否定? 否定自己的國籍、民族歷史,乃至於自身的過去? 最終,裡外不是人,被所有群體排除? 幸運的是,無論如何,母性永遠以各種形式存在。 主角(我) 是二次大戰時期,為日本研究熱帶病的台灣人。 阿平是他的上司。 有一天他得了現實不存在的精神病。 病因是對歸屬感的糾結, 症狀是他的記憶開始錯亂。 所以,他索性幻想自己是海上的孤兒 而且,他有一群水手兄弟。 這樣,他既屬於了新群體,也有了家庭。 他對家的嚮往劇烈膨脹,使他幻想和各種生物(族群)成家。 這是因為水手家庭終究無法取代金蓮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是新記憶不容許金蓮當他的妻子,所以他把金蓮當作阿平的妻子。 這種扭曲的記憶還有他對金蓮不變的愛,最後形成主角自以為在偷情的荒唐。 <愛在霍亂蔓延時>是主要靈感來源, 書中提供一個想法: 相思病是否和霍亂同樣熱烈地讓人痛苦? 於是我寫了熱帶病,描寫鄉土引起的精神病

10/17 13:55, , 5F
好看
10/17 13:55, 5F

10/17 14:09, , 6F
真心覺得好看!佩服啊~
10/17 14:09, 6F

10/17 14:13, , 7F
喜歡你的文章~~文筆超猛>/////<
10/17 14:13, 7F
謝謝你們!! 能看到最後,你們真的很不容易。 我很佩服你們。

10/17 15:25, , 8F
推好文筆 讀來有股淡淡的哀愁
10/17 15:25, 8F

10/23 20:00, , 9F
推啊 不過看下來真的很花腦力…
10/23 20:00, 9F
※ 編輯: quintis (118.150.192.223), 05/29/2017 17:29:22 ※ 編輯: quintis (140.112.17.21), 02/26/2018 23:45:31 ※ 編輯: quintis (118.150.192.223), 03/02/2018 03:19:33 ※ 編輯: quintis (140.112.17.21), 04/18/2018 17:02:47 ※ 編輯: quintis (118.150.192.223), 04/26/2018 12:28:17
文章代碼(AID): #1KG5mvTm (s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