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空虛星球的無人之境(二)
「為什麼你會想問這個？」父親把視線從報紙移到我身上，盯的我滿身不自在。
「沒甚麼特別的，就這學期有一堂課要我們探索家族歷史，所以我想問問有沒有族譜或是
甚麼之類的。」不安就是一點墨漬，在潔白的心牆上刺的你像穿了卡石頭的鞋子一樣，坐
立難安。
她不是我第一任交往對象，但是絕對是我最認真的，一開始沉浸在我的女友是個正妹的優
越感裡，久而久之形成一種不知道是在維護這種飄然的感覺還是我們兩個真是如此契合，
總之竟然度過了投入新環境對於感情帶來的衝擊。一部分是我刻意為之的結果，我在選填
志願時，像孤獨的星球，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最後我下了決定是我想跟她在一
起，也許出於不安、也許出於懦怯、也許我只是把不敢負責的藉口推到她身上，總之我留
在故鄉念書。
「沒有那種東西喔，我只能跟你口述個大概。」父親放下報紙，把背靠上沙發，「我可以
講得比較明確的是我父親那時開始，其餘的大多也是口耳相傳。」
據說我們第一代是道光年間從佛曇大坑來的，藉著懇地和後代出了幾位科舉成為頗有名望
的氏族，我們家在我曾祖父時代、也就是日治時代仍是當地望族，但是從那時起就漸漸走
下坡了，作為地方仕紳，他在當地開設碾米工廠，底下有不少土地也照顧了不少佃農，到
我爸已經是第七代，親戚已經不如以往緊密，到祖父時本家只剩他一人獨撐，其餘的有的
在太平洋戰爭裡回不來，有的病了，有些被肅清了。我祖父繼承剩餘的土地，試著像曾祖
父一樣，盡可能的照顧每個佃農、家眷，他卻在父親12歲那年就因突發的心臟病過世了，
自此家道中落，一生務農的整個家族抱著土地不知道、也不敢運用，國民黨來台後一連串
土地政策逼得我們家族四散，不過他也還在老家分到五分地，而父親八個兄弟姊妹現在大
多散居北部，老家的地由大哥和三哥負責，直至今日還是不願意賣掉，也許因為那是最後
家族的證明了。
關於祖訓他隻字未提，但想也知道是當時家大業大，血統也還算單一，所以就定了這個訓
示，而我們整個家族現在早就不若以往，若真要有個甚麼不測，早也就已經淡如水了吧。
「你們家應該有遺傳到平埔血統吧，不然哪個漢人有這樣的雙眼皮和鼻子。」母親在一旁
半認真半取笑著父親。
「不曉得，可能吧。」父親不以為然的又拿起報紙。我看過父親年輕時的照片，帶個黑框
眼鏡，鼻樑高挺，眼睛銳利炯炯有神一臉文青的樣子，而事實也是。他年輕時因為會讀書
，他的兩個姊姊犧牲自己的學業去幫傭，供他和他四哥一路念上去，他們兩個也不負眾望
，拿了兩張大學聘書。而母親則是外省第二代，兩個人因為念書、教書這件事情相識，每
個世代都有偉大的象徵，構成超越一切障礙的感情。說起來我的長相反倒比較像母親，一
臉平板，這點我一直覺得有些嘔氣，不過書卷氣到是跟他們遺傳了個八分樣，只是才高連
他們的底都搆不著。
後來祖訓這事情時間久了也就淡了，墨漬總會有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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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哪時候要分手？」這句話從我第一天告訴志我交女朋友起，他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問
候我這個。他是住同一社區的朋友，自小一起長大，與我深藏的無為個性完全不同，他的
欲望是輛直達嘴巴的特快車，不掩飾、敢開口，他第一次見到妮就當著我的面對她說：「
你如果哪天對這個廢柴膩了可以來找我。」每字全然地發心純粹，純粹的讓我也無從憤怒
起，只好回他等這世界只剩我和你再說吧，而妮則是掩著嘴笑。
志的家庭自小即失和，他父親總有一個接著一個的女人，不論是下屬、合作對象、還是擦
肩而過的路人，他和他父親長的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母親在家看到他總有說不出的
厭惡，也不知是因為這樣子的理由，還是她母親認為那是她應該完美的人生中錯誤的產物
，投射出對自己的挫敗，或是她只是想報復這孩子的父親，總之志的童年雖然優渥但在感
情上並不是無憂無慮的，所以他總愛往我們家裡跑，也喜歡叫我母親媽媽，而我們家對於
他欣然接受。
我們好事壞事都一起做，在渾渾噩噩這點上，我們兩個是立場一致。我們在沒辦法考駕照
的年齡騎機車，打破學校窗戶，偷溜進其他住戶裡找值錢的東西，沒有甚麼原因，甚至我
們也不缺錢，只是單純覺得應該這樣做，不同的是，我有好成績作為掩護，他則是全然的
被所有師長放棄了。
他漸漸地少出現在我家，我們也上了不同的高中，不過沒有因此斷了聯絡，後來高中畢業
他就往北部去，連大學都沒有念，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斷了聯絡。
如果可以，有時候會希望不管在哪個環節點上，我們就這樣走出對方生命。
尤其是妮跟我坦承他跟志上床的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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