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小時候 乾麵
建楠路上距離舊家約一百公尺的，是楠梓火車站，火車站的斜對面有一間小屋子，屋子裡
頭是個麵攤，老闆賣的，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吃到的乾麵。凡事都有第一次，那時的我只
知道泡在湯裡的麵叫做湯麵，沒有泡在湯裡的麵叫做乾麵。乾麵依然有湯，不過那是襯底
調味的湯汁，鹹鹹的湯汁。麵是板狀，卻比板條細。乾麵上頭放了三片瘦肉，還有一些蔥
花。不用花俏的名字，也不需要花俏，這碗麵的名字叫做乾麵。最簡單的，最容易被深刻
記得，因為簡單，所以難忘。忘了第一次吃到乾麵的我是幾歲，我只知道對於那時的我有
個簡單的稱呼……
小時候。
小學，我家樓下出租作為店面，那家店的名字叫做鄉村精品屋，店長的兒子是我的玩伴，
小哥哥。家的隔壁，左邊第一間住的是老鄰居崑山伯，第二間是錄影帶出租店，我就是在
小學三年級的暑假去那家錄影帶店租了新七龍珠全集然後一口氣看完。右邊第一間是個餐
廳，叫做香滿樓。其它的忘得差不多，之後在麥當勞進駐我家附近時，建楠路開始商業化
。一切我熟悉的風景漸漸更迭，而父母因為考量噪音污染的因素而搬出了楠梓區。國二那
年，我搬到了高雄市區，舊家也租給了三商百貨。大一，我搬到了中壢市，家鄉風景繼續
更迭。高雄繼續現代化，因為大家要活在現在。大四的一個偶然的夜晚，我忽然想起了一
碗麵的名字，還有味道。湯麵的麵汁，就只是鹹鹹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那味道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嚐過就再也忘不了的味道。
小時候，總是盼望著自己能夠快快長大，直到現實開始硬化，才赫然驚覺自己的軟弱，幕
然回首那個曾經的自我笑得多麼天真，多麼傻。我用努力低訴，在緩緩前進中碎碎念著原
來人生的風景是會改變的。周杰倫唱著：「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想快快長大，才能
保護她。」
人不像蟲的脫皮如此痛苦，人的成長卻也很辛苦。或許蛻變就是一連串不停地折磨，成長
就是一連串不停地磨練。父母口中所說的長大，原來不是指過了十八歲，而是在痛苦與磨
練降臨時，能夠對著爸爸媽媽說：「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地。」
小時候，爸爸跟媽媽總是牽著我的手過馬路，擔心我的安危。有一天，將會是我牽著爸爸
跟媽媽的手過馬路。你們的髮漸漸如雪，面對我的表情漸漸從嚴肅變成和藹。你們漸漸不
再罵我，說我不懂事，因為我漸漸懂事。我想起了你們將那碗記憶裡味道最純粹的乾麵端
到我眼前，笑著看我吃，盼望著我能夠快快長大。
爸爸、媽媽，我很想念你們，想念當我小時候的你們。
最後一次吃到那乾麵，是在高中時期，是我特地回楠梓吃的。現在不知道那家乾麵還在不
在，或者我只能用記憶來品嘗。鹹鹹的，好像是用淚水調味，就在我忽然想起曾經的那時
。爸媽在一通遠距離的電話中對我說：「天氣冷了，多加件衣服。」
一樣是對著我說，一樣是對著津津有味地吃著乾麵的那個我說。時間流逝，很多事情都會
改變，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會改變的。當你們對著我說我漸漸長大之後，我才發覺我
也漸漸擁有了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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