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西寧國宅散記

看板prose作者 (殘雪)時間3年前 (2020/10/17 12:17), 編輯推噓6(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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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我常在西寧國宅廝混,父親的朋友們久久在那裡聚會一次,由屋主龔叔叔去樓下的 西寧市場買些毛豆、豆乾炒一炒就可以擺一桌簡單的酒席了。 那棟屋宇對孩子而言很新奇,像是一個巨大的蟻穴那樣,裡頭恍若整齊的迷宮,一戶戶比 鄰位列長廊的兩側,前面的廳堂有的互通、有的相阻,有的拿來晾衣服,有的拿來風乾臘 肉。我常常在裡邊跑來跑去的,彼時還有鄰居小孩帶我玩鬼抓人。兒時的我,有時會在那 裡過寒暑假,一住就是十天八天,很快樂。 龔叔叔與父親一樣時間來台,分屬不同單位,際遇自然也不一樣。他終身未娶,獨自住在 那裡,廚藝也是普通。還記得渡假時,我們早餐會吃饅頭加肉鬆,他說這個是中式漢堡, 配克寧奶粉。午餐吃毛豆炒豆乾配飯,晚餐吃午餐剩下來的,住多久就吃多久,我很好養 。 偶爾我們會在傍晚時散步,與父親、他一起走到西門町的麥當勞,開洋葷。一次我跟他講 ,看電視說,只要唸口訣就可以換一個大麥克漢堡,為了要吃西式漢堡,硬拉他跟我爸再 去一次。以前覺得那段路程沒多遠,現在看來覺得超級遠,大概是我長大了,對大麥克沒 有期待了吧。 夜裡在家,我會用他房裡的電視看一休和尚,他說那是一個聰明的小孩,很機智,也很可 憐的,不知道爸爸是誰,又要忍耐對媽媽的思念。 龔叔叔的家人全不在台灣,都在海的另一邊,他在台灣唯一比較親近的,除了那群都用著 同樣髮油,氣味雷同的外省老兵以外,就是住他隔壁的單親媽媽了。 據說他們後來有成為男女朋友,卻也始終沒個結果。他們會互相扶持,例如有時候餐桌上 會多一碗湯、多一塊肉,都是從隔壁端來的。 看完一休,就是五燈獎了,我看不完五燈獎,那很無聊。我爸跟龔叔叔倒是會看,我則是 在華麗的舞台前、陣陣樂音裡睡去。一夜好眠後,龔叔叔睡客廳,來叫我們吃飯、玩耍、 散步,日復一日,直到假期結束。 兒時的記憶,有一部分是在那裡過的,人情暖熱,緊挨鬧區。我爸說龔叔叔住的是高樓, 視野好,我倒覺得採光不錯,我忘不了那明亮的房間,還有隱隱從飯廳傳來的菜香。 我們後來與龔叔叔和父親的其他朋友斷了音信,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父親的喪禮上,他們一 行人來送爸爸最後一程。 他坐到最後,除了要我節哀以外,還有問我記不記得小時候常去他那裡玩?我說記得,看 得出來他的眼神裡有著喜悅,還是那時的我心裡喚起了那份喜悅,投入了他的眼裡?我也 分不清了。 我想龔叔叔現在若還在世也90歲了,若已離世也應該許久了,我曾試著尋他,也尋不著, 問他鄰居、問榮民服務處也都音訊全無。唯一還在的,就只剩下日益凋敝的西寧國宅了。 據悉她最近成了鬼屋,新聞一報,民間傳聞便四起,言之鑿鑿說裡頭有鬼。甚至命案頻傳 ,老人孤獨死於某處,某某墜樓輕生,一棟好好的房子,如今彷彿通往陰間的捷運站。 人說夜裡在長廊行走時,若有人喚你,你千萬不要回頭,否則會不幸。要快跑。我倒是想 起來我義無反顧躲避大哥哥大姐姐抓捕玩耍的日子。 人說在那裡頭陰暗潮濕,聚斂陰氣,煞是恐怖。我反而懷念起睡到自然醒時,任晨間的初 陽撲得滿身,暖烘烘地聽龔叔叔喚我們起床的時光。 人說龔叔叔或許走了,孤獨地在某個時刻斷氣。我明白,可任時光匆匆流轉,我永遠也無 法忘懷他矮小的、親切的身影,在回憶中那個明亮的房間裡,忙進忙出,只求淡然過日的 模樣。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36.153.2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prose/M.1602908270.A.5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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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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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3 13:44, 3年前 , 4F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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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4 18:37, 3年前 , 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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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4 16:45, 3年前 , 7F
很棒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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