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戀］
這延宕七日的戀情終於告終，而我已不能再談。
住了二十年的城市裡，我第一次像個遊人、過客，然後被他吐了出來。被一種溼答答
的情緒包覆，臺北，亦下起了溼答答的，午後的陣雨，而我由衷希望那鋒面來自宜蘭。
第一日，無風的夏日午後。
遇見一個神奇的女孩，必然會在一個風和日麗，必然會在一個春暖花開，也必然會在
一個措手不及的午後。
她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長廊的長椅上，低頭吃著午餐。我來來回回走過，只不斷遇見她
愜意的沉默，沉默的令人目轉不暇，一如巴黎的河岸優雅。
而這並非孤獨的表象，毋寧，她已是孤獨本身。
有一種女孩不說話，語言像是被厭棄的紙屑散落一地。她的目光就是最美對話，在你
們交會的須臾，孤獨令人心悸。
我是個頑皮的男孩，卻在八月得了初春的病癥。於是想方設法地要穿越她的沉默，翻
過語言禁制的圍籬，在灘頭搶下一方淺淺的陣地。
而我一如既往決絕沒有遲疑。
第二日，曬焦的假日。
如果說愛情的開始是無知，我正恰恰對她一無所知。
唐突的闖入一個人的生命，在無垠延展的平行線裡強硬拉出一個皺褶，你是希望兩條
線能相切進而相疊，於是開始了一整日的心神不寧。
說了早安以後，早晨的守候，才剛開始。
假日是滿溢懶洋洋的日子，而我卻孜孜訖訖地計算公式。要多少概然才能等於一次，
在走廊的巧遇；要多少緣分才能換來一眼，一句平凡的問答。
這樣的時間無法鎮止，黑咖啡不行、稿紙不行、香菸不行，情感的充沛也不行，吞服
什麼念頭來抑制午間的相思病？
在說了再見以後，無疾而終。
第三日，宇宙裡的秘密。
她一反常態的，侃侃而談。
我從她的言詞裡發見宇宙的秘密，整個銀河系招展在眼前，我實事求是，滿懷科學精
神。認識一個人跨越了幾光年的距離在，幾十億個腦波裡對接上頻道。只要一分鐘就能打
破太空的定律，因為想念是無界的，無疆的權柄。
而你開始時會裝著若無其事，我亦侃侃而談，差別不過是，我語無倫次。
好像認定了什麼而從此，有了早起的理由，有了在夜裡反側的無由。我是個有信仰的
人了，如此驕傲言說。
第四日，引喻失義。
愛是橫跨文明的絕對的美，貪婪就如陰影相生相隨。
我躁進，而過於急切想將她剖析。箭矢離弦卻漫無標的，反而驚起本來的平靜，而造
就了原本就該如此的沉默，沉默此刻不斷映襯著離去。兩線相交而形成一個箭頭，再超出
一點點就真的要延伸向，不會再有機會的另一種結局。
我明白，所以就算整個內心的機械精密而永動，不斷齟齬著，反芻所有資訊想做出什
麼掙扎。都是徒勞無功，都僅能算是飲鴆止渴的荒謬，你不能動，她便不會墜落，精雕細
琢的活在你所創設的美好。
但是血肉之軀有渴望、有衝動或不假思索的反射舉措。這不可歸責吧！這有什麼能非
難呢？
第五日，雪原。
整個早晨的開展平靜無波。
我們很舒服的回到那種，一半陌生一半了解的關係。如果輕輕的眼神就能安撫，兩個
飄盪的靈魂，那我們是不是該結束游牧的生活，搬到隔著深谷的兩座山峰上定居。
在上面沒有溫度，只有絕塵的冷靜。正如她偶而會萌發淺淺淺淺的嘴角上揚，餘下的
是一整片細細的雪花，無風自動飄零在圍繞四周的空氣中。
我差不多可以接受這樣的關係了，如果火焰會灼傷她，那我可以試著接受她的微寒，
一起顫抖，一起呵著白霧。在沒有太多躁動的雪原上，不用心動也可以生存。
第六日，流星殞落的白晝。
接近中午的十點，她和他並肩走過騎樓。
沒有配樂的透明流星雨，被太陽奪去光輝而拖著尾翼，自穹頂劃過，滴落到地面濺起
碎屑和不斷擴散的漣漪。
第七日
我懇切而真誠的和她道別，就算臨別前留下一點點的掛念。但我沒有過問她的一切，
怎麼聯絡或她的名字。在我心裡那必然會是一個很美的故事，直到兩條線相交而穿越的那
一個瞬間，時間失重而把回憶緊鎖，使我無法再談。
這城市下起雨，倏地，有了一種禪意。我能夠想像她的蘭陽平原，被海風吹拂而氤氳
繚繞的午後，兩座城市下起同一道鋒面而來的雨勢。能夠用一種怎麼樣的姿勢來抵抗，或
放棄抵抗進而，接受這僅七日的小小插曲。漫步在積著水的紅磚道的我，只想和她一樣被
海風吹拂，有鹹鹹的味道，和她偶而才有的一次微笑。盆地四季守序地開著不同的花，不
會太遲也不會早發。只有回憶不守規矩，恣意的來，恣意的去。
而在雨中，我不由自主的想念著她。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228.190.4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prose/M.1505717107.A.057.html
推
09/18 21:45, , 1F
09/18 21:45, 1F
推
09/26 18:06, , 2F
09/26 18:06, 2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