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空閒時，我們待在護理站內實習醫師專屬的角落，前方是A2（急救區），重症患
者的家屬們隔著玻璃窗坐在外邊的塑膠椅上。兩個深色T恤的年輕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互相
拋擲幾句話，以維持清醒，一名中年婦人疲憊的打盹。再旁邊獨自一人，滑著手機（接連
行動電源）的短髮小弟弟，短袖短褲和拖鞋。
小弟弟的家人胸痛在急診兵荒馬亂之際送來，診斷STEMI緊急連絡心臟內科放置心導
管毫不拖泥帶水，手術後推回A2等候加護病房。護理師拿著紙張要成年親屬簽署相關文件
，「其他家人呢？」他懵懂地站起來，「只有你？！」點點頭，不時搓磨手臂，冷氣在深
夜不及防備的信哨。
救護車間歇不停的鈴響漸息，環繞著護理站一張張狹窄的病床，綠簾率皆圍上，青冽
的白熾燈光在夜裡散發出聊賴的氣氛。凌晨三點鐘，半晌無戰事，一同值急診夜班的Ｊ剛
從馬路對頭買了宵夜回來，附帶兩條健達繽紛樂，黑和白巧克力各一，甜甜膩膩，融了夜
裡大眼小眼紅絲紛佈的空白。
「幫我給那個弟弟好不？」「為什麼不自己去（「沒什麼需要猶豫的一件事情呀。」的表
情）」
「......不好意思。」「自己去。」
好吧。暫且擱著。跳上桌面坐著滑手機，埃呀，上線的綠燈還有夜貓三兩隻，是喝了
濃茶失眠、午夜場電影散了後去河邊夜跑、還是在世界時區的另一端呢，啵啵冒出的百無
聊賴念頭也一一滑去。Ｊ打開電腦病歷系統，滑鼠游標點選該日作業想學習的主題，複製
貼上到一半，入口處揚起「檢傷EKG！」我趕緊咚咚咚地跑去，拉上布簾，請病人躺下掀
起上衣，熟練地按照心電圖位置貼上貼片。正在將導極電線一個一個接上，唰──地Ｊ從
簾幕探進來，「小弟他們要送ICU了，給你去，剩下我來。」
十來分鐘的路程，推著病床連帶各式管路和監測儀噐，匡啷匡啷在窄仄的廊道借過、
穿梭。等候電梯的空檔，「弟弟你幾年級呀？」「國三。」「其他家人呢？」「明天要上
班，都先回去了。」許是太匆忙不及帶上外套，他握著的那杯熱茶還熱嗎。推床進了加護
病房後，護理師學姊留下來交班。走出管制自動門，走廊不甚明亮，抓著醫師袍口袋的繽
紛樂，有一點無來由的緊張，手心薄薄的熱，「這個給你等會餓了當點心喲。」呦什麼呦
。
走回一樓，時針踱向天明，這時候出大門應該能迎接正要甦醒的天空吧。
晨起健走打拳的阿公阿嬤、備料裝載著熱燙朝食的胖卡、呵欠相接連天的通勤族們，
急診區的步伐又逐漸明快了起來。
明昧天色，大廳入口一襲一襲暖暖的風，大七瑣碎的日子如浪一波波踏來，立夏正在
下個街角亭麗招手，空氣的浮游裡有泥土的微潮。飽含水氣的季節又要來了，亮藍的、無
遮蔽的夏天在轉角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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