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她她
實際上我注意她很久了。
有部分原因是她異於常人的可愛、一種俐落的可愛，
讓人難以察覺她是她，於是我們都習慣用「他」。
即便我不願意用女字旁的「她」來指稱，
他也不是人字旁那樣陽剛的存在，
而是介於其間的、曖昧難定其距離。
另一個原因是，基於某種敏感、我知道他也注意著我。
或許是眼神掃過時多頓了那麼一下，
或許是歡笑的表情、在我們對上眼的時候透出的那點意味深長，
或許就只是我留心他的時候，順帶察覺到他也留心著我。
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T不T的，
只覺得他這樣的可愛很特別，
也竊喜於我們並非熟捻卻卻彼此意識的獨特。
大約是這種一觸即發的微妙關係，
有一次的互動之後，我們就熱烈地熟了起來，
有種單純的親暱和默契，
很享受這種兩廂情願。
喜歡下課的時候他來班上找我、或我去找他，
喜歡回頭發現他靠著門框，
喜歡被他逗笑、喜歡他對我撒嬌。
但那次游泳課才是一切的開始。
那天我們兩個班的女生同時上游泳課，
下課前我被他們班的同學叫住，
說他要我下課後等他、他有話告訴我。
我望向他、不自己走過來的他也看著我，
什麼也沒說，就只是淘氣地笑著。
我突如其來地感到一股的不悅，沒有任何表示轉身就走了。
被一種難解的情緒籠罩，我記不清楚傳話的人的表情，
卻清楚了解他淘氣的笑臉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我會被嚇走，他覺得我會被嚇走。
過一陣子我才釐清，是被這樣認定引起了我的憤怒。
我是這麼容易離開的人嗎、這算什麼。
之後那個傳話的人又單獨來了一次，
而我的感官似乎一下子只剩下聽覺。
她說：「他只是希望妳知道，無論妳做什麼、他都能給妳靠。」
這麼豪邁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我又好氣又好笑，轉而心軟。
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呢，
我的突然離開讓他怯了、放棄了、
讓他想用其他戲劇性的台詞揭過這段。
於是放學後我到他們班找他。
他正和朋友笑鬧著，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還有殘留的笑意。
我面無表情、他欲語。
「有什麼話單獨說吧。」我先開口，
腦中想的是樓梯間或回收場，總之不是這樣吵鬧人多的地方。
「我知道可以去哪裡。」他抓住我的手腕，
接著邁出步伐，臉上是平靜的愉悅。
我們就這樣一語不發的出了校門。
他握著我手腕的拇指突然嬉鬧性的搓了搓，
我嚇了跳、感到一股奇異的麻癢，
不是舒服但也不會感到不舒服，
但有些不好意思，就輕輕掙脫了。
事後我打趣他，是不是都用這招試探人。
「原來妳也有觸覺啊。」他笑回，一臉天真坦然，非常可愛。
讓我捨不得問下去。
發現我掙開，他只是平靜的望了我一眼，又挽住我的手。
我們進了學校附近的公園，
「我平常是討厭來這裡的。」他仍淡淡的。
在昏黃而稀少的路燈下我們不知道轉了幾次彎，甚至走過公園裡的小橋。
最後離開步道，走進一片小森林。
停下來，他靠著樹就直接坐下。
我看了看帶著濕氣、沒什麼雜草的土地、有些猶豫。
他替我拍了拍他身旁「坐吧。」
我一坐下、吸了口氣，句子突然就脫口而出，
「我可以當今天什麼也沒發生。」
或許在去找他的當下我就想這麼說了吧，
如果他原本想說什麼、後來又不打算說什麼，我都可以接受的。
怯怯地望向他，他眼神有些淡，
語氣卻深沈「當沒發生就能像以前一樣嗎？」
我沈默、他亦然。
在朦朧的鵝黃色燈光下，我感到比任何時候都沈重，但也同時比任何時候都輕鬆。
有種溫潤的情感在小小的林間流轉，既然語言無以為繼、那就沈默吧。
我們安靜了好一陣子、期間我無法不回想起原本自在輕快的關係。
才是昨天而已、卻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後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吧。」就這樣結束我們幾乎沒有交談的對話。
情緒一直很飽和、五味雜陳，像想了很多又像什麼都沒有想。
他站起來、我跟著起身。
這次他握了我的手，而我沒有掙開。
或許在天色轉暗的這段時間下，有什麼改變了，
或許只是我神經過敏，我不願細想。
我們又經過了小湖畔的小橋。
「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來這裡嗎？」他問。
因為這裡是那類情侶的聚集之處吧，我暗自猜想他是否因此傷情。
他不等我想好回答，逕自說下去，
「因為妳看、」他指著我們經過的一對對情侶
「他們都沒有影子呢！」
我被他這麼跳躍的話嚇到，
沒有影子還能被當成正常人嗎，
突然跳到這種接近靈異的話題是怎麼回事。
有些好笑的事我也不敢轉頭去確認，
只是死命望著前方步道、燈光照得到的地方。
身側的他緩了腳步，於是我只能聽見他輕輕的笑聲、看不見他的表情。
之後我還是常常想起那天。
我們算在一起了嗎，我仍不知道。
從來沒想過我會成為其中一份子，但有些事或許不是用想的，
而是自然而然就發生了。
望著他我總感到一股溫暖的憐愛。
比男孩細膩、細緻，比女孩擔當、能依靠，
這樣的人，不是應該比誰都值得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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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於2012年)
故事會這麼瑣碎跳躍是因為它是我的夢，
不、與其說是我的、不如說它突然闖入，
畢竟夢中的我前一刻還在算微積分、
而夢終的下一刻我就突然醒來、比平常起床時間早了一個多小時。
會提筆寫下是因為它異樣的鮮明深刻。
夢中的我罕見的有五感、世界的細節也毫不含糊，
我甚至記得在小樹林裡坐下時、土地微微濕涼的感覺。
醒後心情是愉快的、帶著一點點感動。
雖然我的性向是大眾化的、但夢中的情感那麼純粹美好，
令人稍感遺憾亦復感慨。
如果只是寫出來就能微平那抹哀傷，那有何不可？
只是我終究不是其中一份子，
夢中的感觸、他的言行、我們的相處方式，
或許稍有悖離、或許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也只能忠於感受的揣摩描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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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整理筆記本時重讀了當時的手寫
或許是有紀錄的深刻、竟還喚得起幾年前夢中的某些畫面
沒辦法寫故事的我睡著時的夢還比清醒時硬想更劇情
順道整理打成電子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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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必然壽終的事物裡，心總是死得最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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