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小份帶皮薯條
他啊，就這樣嚎啕大哭起來。哭相還奇醜，像個嬰孩；可那因萬千憂煩，所
累積刻劃而出的皺紋，又使他好像奇老無比、被風吹烤了兩三千年似的。
「也不過是求婚被拒，再順便被甩。在這浩瀚宇宙裏，真算不得甚麼」，他
腦中一個維護尊嚴的機制，在這悲情、煽情又淒涼的場景裏，不知怎地，忽然運
作了起來，而且還他媽的運作得很好？
它，或說他，開始分析、環顧這環境，這幕戲。簡直還理性得不得了。
是了。這個機制甚至好像忽然抽離了他，取代了他那個只顧哭的身軀，開始
好奇：人的淚腺也不特別強壯，怎能一下子嘩啦嘩啦，沘哩啪啦，消防栓般，灌
溉這一大沱一大沱的眼淚？
最可惜，是滴到了還沒吃的帶皮薯條上，鼻淚橫流的，都讓它糊掉啦！
－－－
在場最尷尬的，莫過於那還被握在手上，「Bling-Bling」閃爍的，GIA鑽戒，
還有一旁一位帥弟服務生。他手上托著一盤店內招牌甜品：宇治金時冰淇淋，本來
正打算端上，步子都已邁開了三五步。他真是有點錯愕。可因為有戲可看，他又得
到了意外的愉快。
－－－
是這樣啦。
這位失魂落魄、慘兮兮的男角，若把劇情「拐拐拐」(狀聲詞)地拉回、倒帶，
回到前一陣子。他就同現時這位愛哭鬼一樣，長相平凡才華平凡，薪水更是平凡得
無以復加，買車的頭期款，還得東周西轉、一番大費周章才湊得足。
可就在好幾個月前，他下定決心，要買個戒指，和交往了六年多的女友，求婚。
房子呢，橫豎是不必想了，反正買不起；要貸款硬買，倒也可以，只可能住到凶
宅，或只能買下一間坪數還不錯的－－浴室。他總之是不願和妻子睡浴缸的，這幾
年，只好先將就點，住自己家，或對方家，把房租省起來，日後才來打算。哪怕可
能已是三十後段，甚至四字頭的事………
那房子是算了，先別想。但戒指呢？
「這可不能馬虎啊、這可絕不能馬虎啊！…」他在心裏威脅似地告誡自己。這
求婚戒指，狀況好的話，一生可就只用一次。
呦！尤其被廣告和偶像劇一搞，比派頭，比創意，比驚喜，求個婚，簡直要比央視
魔術秀還蛋疼了！
總之啊，就這戒指，無論怎樣是不可以小的。
他於是好好看了看。甚麼GIA，八星八箭。哦，那價格嚇得他失眠八天八夜。後頭
零那麼多，他雙腳發軟，幾乎想去收驚。
唔，不管！他自忖。人家跟了你多久？六年啊，六年！女人啊，一越過了廿五，
到了三字頭這前後，一個不注意，脫胎換骨似的……，一下顯出了歲月痕跡。
真奇怪，也沒幾年啊，就這沒多久時間，真是，從「女孩子」，緊緻透亮，好像
略施淡妝就好看得不得了的皮膚，眨個眼，法令紋、抬頭紋，笑得多的話，連眼角都
生出尾巴；還不提眼袋呢。在在透露出歲月的不客氣。
別說女人，他這幾年看著，都很急。看一眼焦躁一次，感觸多得像初中少女。
「人家年紀輕輕，跟你跟到初老，不好好給人家一個交代，你他媽還算個人嗎
我問！？」他自我訓誡，約不下百來次。
－－－
就基於以上種種緣故，他開始急著存錢，多找事做，每週一有機會還自願留守，
多那一千多塊錢，起碼離GIA多近了幾公釐。餐廳呢，倒簡單。一直想去的那間，一
客三四千，號稱甚麼宇宙極致油花還甚麼花，的高級排餐。貴是貴，可這樣無與倫比
的日子，又有甚麼好省？
他幾乎日夜朝思暮想，不管多煩多累，預期女友又驚又喜，說不定流淚的神情，
一下都來了勁；大夜班接小夜班，二話不說做下去。就是被客戶罵到腦漿迸裂，耳朵
出血，都不足惜。他幾乎全不放在心上(但還是有一點點)。為了錢，為了他鍾愛的女
人，也為了這個，想負起責任的自己。他拚了。
－－－
總之呢，這天到了，鬼一樣每天日夜折騰十二、三小時，還不算假日的工作，終
於一秒內，換成了這GIA「Bling-Bling」的鑽戒。
他始終不知道這不到一公克的小東西，究竟為甚麼值得抵他一千個多小時的工
時？但那不重要。
因為她值得。
－－－
就在晚宴前兩天，他幾乎都興奮到失眠。
然而，這一切把戲，她好像早看穿似的。就在他小心翼翼，從口袋裏摸出這足以
買下兩套家庭劇院的鑽戒時，她忽然開口了……
大概就是那些「我想了很久，但不知道怎樣才不會傷你的心，但女人的青春是有
限的，再這樣對我們彼此都……………」這類的話。他反正呢，也不是聽得很清楚。
結論總之是夠明白，就是：「我們還是分手吧！」這句。
他就這樣嚎啕大哭起來。哭相還奇醜，像個嬰孩；可那因萬千憂煩，所累積
刻劃而出的皺紋，又使他好像奇老無比，被風吹烤了兩三千年似的。
「也不過是求婚被拒，再順便被甩。在這浩瀚宇宙裏，真算不得甚麼」，他
腦中一個維護尊嚴的機制，在這煽情又淒涼的場景裏，不知怎地，忽然運作了起
來，開始分析、環顧，還理性得不得了。
是了。這個機制甚至好像忽然抽離了他，取代了他那個只顧哭的身軀，開始
好奇：人的淚腺也不特別強壯，怎能一下子嘩啦嘩啦，沘哩啪啦，消防栓般，灌
溉一大沱一大沱的眼淚。
最可惜，是滴到了還沒吃的帶皮薯條上，鼻淚橫流的，都讓它糊掉啦！
可是。他一面哭，那個理性的自己，又一面覺得，在這裏結束也好，起碼好像
挺有格調的。樂觀來看，像電影般失戀，總好過像民視。
－－－
這時，另一個不知為何，異常盡責的服務生姐姐，扎著馬尾，走了過來，替他
倆添水。歐洲進口的氣泡水。
這位女服務員，對於正嚎啕大哭，兩條鼻水像瀑布一樣流進嘴裏的男人；以及坐
他對面，無奈，內疚，主要對這尷尬馬戲如坐針氈，幾乎立刻要起身逃離的女子，皆
似視而不見。
服務員姐姐，她神態自若，自始至終，保持著筆挺的職業微笑。添水，離去。兩
杯水，也像機械灌注一般，完美等高，泡泡適量。
－－－
一旁其他桌客人，則是帶點焦躁、不自在地，持續觀賞。多半撇嘴微笑，心裏
滿是竊喜。晚上發上臉書，這晚塗鴉牆又有個熱烈的討論串。
－－－
可是呢。
噢，始終可惜了。那盤被鹹鹹涕淚所沾濕、弄糊的，帶皮薯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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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黑人給我閉嘴~~ ψjeans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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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歐巴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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