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行道南
1.
從診療室走出，看著鋪著地毯的磨石子地板，不知怎麼地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但一跨
上腳踏車，踩著踏板騎在熟悉的人行道時，突然一種孤單的情緒溢上心頭，瞬時眼眶滿含
著淚，欲落未落。心想怎能再哭呢？於是一陣疾踏，車輪轉的飛快，眼眶裡的淚水也不落
而乾。
真的，好累了。再也哭不出來了。這樣對自己說。
直到今天仍不知道如何面對過去的時間與事件。假藉走上山減肥的藉口，與你沿著風雨走
廊一路走上藝中。你靠在二樓木頭平台的欄杆旁，一邊遠眺河堤兩側的景觀，一邊跟我說
以前的種種。你手指著景美溪對面的腳踏車道，說你與同學們騎腳踏車到公館、或是一個
邀約就被人載著去吃Mint的大學過去。我好羨慕你的過去是開心的，儘管當你聽到我大學
時期參加的各種活動，對我說「好可惜以前都沒有好好玩。」我仍認為你是幸福的，因為
你的生活如此純淨簡單。
然而記憶像是繃緊的琴弦，在調音試著將聲音轉回正軌的時候，突然崩的一聲斷裂了。
過去半年的生活竟難以再想起，似乎每天都是不開心的。早晨醒來看著天花板，看著窗外
灰濛濛的天空；打開不敢關的手機，裡面沒有簡訊也沒有來電，開啟通話紀錄，裡面只顯
示著一通撥出的電話。才不。明明就是幾十通幾百通的播出電話，聽了多少的來電等待聲
。什麼回應都沒有。
我如千百萬年來在海底潛伏的底棲生物，長著四隻腿，卻永遠無法前往心中嚮往的光明陸
地，能夠用力呼吸的乾淨世界。只能被海潮往前推至浪花碎滅的最邊緣，等待著一個讓我
躍上陸地的機會。不可得。然後再被捲回陰鬱幽漆的汙濁海底。
想著今天又是獨自一人面對無趣的生活，眼眶便默默的積蓄淚水，滑落。
曾想過努力的想要原諒你，只要你能夠如同從前般的對待。所有的笑貌、容顏、話語、行
為，即使是髒了的都能夠忍著接受。但你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的拖延與虛偽，讓我深覺你其
實早就變了。對你裝出刺蝟的刺，擺出冷淡的外表，在任何可能見到你的場合，連一眼都
不願見。是蔑視、是嫌惡、是痛恨與討厭。但同時也在刺傷自己，否認你的同時也否認了
過去的感情、否認自己，否認過去的生命價值。
仍生活著，但沒有生命的意義。
如行屍走肉般地活著。餓了才吃，儘管一點食慾都沒有；累極才睡，非得拖到三四點，因
為無法面對一個人的空蕩房間。窩在圖書館的地下室，只因那裡有人夜半不睡覺仍在努力
，而我，無法憑著自我意志強迫自己努力，於是只能仰賴別人，找尋其他的生存意義。
你知道，我曾幾次，在夜半時刻打電話給你，因著我在你家樓下，望著你的門與向上的樓
梯。我還記得樓梯右轉的第一間你的房門、門後的鞋櫃、床與電視、不甚熱的熱水器。
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噁心。骯髒、虛偽。想到就想吐的。
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不堪。痛苦、難過。想到就崩潰的。
我以為時間是條長河，不管多努力多開心多掙扎多痛苦，都走的一樣慢。但回首過去的時
間，我竟慘澹的什麼都記不得，所有的感情都想丟棄，所有的記憶都想刪除，於是強迫自
己不再面對，祈禱它消滅。
請讓她也跟著一起消滅。我不願見到的那個人，請讓她從此消失好嗎。
突然，想到了Ａ，想到Ｃ君說的話，想到了醫生的分析。想到家人的期望，想到Ｗ，想到
未完的工作，想到玩，想到逃避，想到朋友，想到貧苦的孩童與悲慘故事，想到大海大山
，想到歌聲。走不出。走不出。走不出，儘管多努力。
2.
選擇了報復。將所有的東西丟棄。將所有的記憶封存。如果只有二分法，不是黑就是白的
乾乾淨淨，那麼，當不成情人的我們，當敵人好了。
儘管我還記得一起走過的雲海國小，一起聽的張學友演唱會，一起逛的愛河煙火與燈節；
甚至想跟著你去的Trinity，我夢想的Tibet，都想帶著所有的生命與靈魂跟你一起見過的
全世界。
都破滅。如同從牆上摔落的鏡子，落的片片碎，怎樣努力也沾黏不回原本模樣。
生命已經髒了，再也走不回。像是把當時與你協力完成的時鐘拼圖砸個粉碎，散在袋子裡
再也裝不回去的走不回。髒了的生命怎能重來？是否，怎能像尚萬強高歌一曲What Have
I Done，便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呢？生命是條綿延不斷的長河，背負著所有的過去不斷往前
推。而今，我又會被推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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