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廁所之旅
其實，五分鐘前就回到書桌前了，時差的作祟就生理上而言雖然不是那麼的顯著，但卻是
一個休息片刻的好理由。的確，如果十分鐘的旅程讓我有了逃脫的環境，那麼在這以調時
差之名無所事事的幾秒鐘內，則讓我聚積沉澱回顧的勇氣。
既然這樣，就先擺脫羈絆，來回顧下這段旅程吧！有人或許會問，爲什麼要去廁所？
一個相較之下尚未高度開發的公共場所。答案其實有很多，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想去的是
一個能盡量讓我忘卻一切的地方，一個迥異卻又不會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文化圈。然而
，我沒有當背包客流浪的大把時間跟勇氣，所以，再一次的，我又屈服於體制之下，拉著
褲子，進了廁所。
或許這就是廁所最迷人的地方吧，你永遠不知道小小隔間中迎接你的會是什麼。對我
而言，這趟旅程印象最深的必定不會是沿途隔間外的阿摩尼亞，那在讓我心懭神怡之際只
會使我的副交感神經興奮，隨即進入勃起狀態；也不會是隔間門上隨意的塗鴉，在資訊發
達的今天，總覺得之前在批踢踢看鄉民的唬爛往往更加的引人入勝；更不會是茅坑中的泡
芙蛋糕之類的東西了，一言以蔽之：賣相不佳。
十步之遙的是一個名叫第九號腮康的小隔間，典型的大便小間，白瓦紅磚間映著點點
屎水。這半天因為事情較多，半天下來沒光顧個幾次，整個隔間幾十個小時來的過往、蛋
糕泡芙的風化，相較之下，屬於的是另一個時代的過去，映在屁眼前肛門括約肌的開口閉
口的收縮間，充作一個異化的布景，偶爾在體內新陳代謝的運作過程中，瞥它個一瞥，帶
點距離的駐足品味一番便已足夠。
台灣的廁所通常是一人一間的，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的奇妙，前一天晚上正當我在爲之
前聖誕節啖下大魚大肉而感到罪惡時，不到一天的時間，我便在此懺悔病消解罪惡。傍晚
的溫度大概只有不到攝氏十度吧，倒也因為如此，讓人一進廁所便有縮肛的衝動，雖然與
生俱來的傲嬌在世故的外衣下剛開始多少會被認為是客套，但在體內太極的運行後，漸漸
的，我學著如何欣賞那份措屎下的純粹。
拉屎所在的位置，大扺上坐落在整個化妝室的邊陲，交雜以濃濃阿摩尼亞的相伴。也是在
那天，我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傍晚阿摩尼亞的蒸騰，從每個大便隔間蔓延開來，延伸到走
到整片防滑磁磚間。對外面路過的同學而言，有好長一段路，有好長一段時間，感覺上他
們真的放下了長久以來心中無所不在的閒適自在，就連呼吸吐吶，似乎也在阿摩尼亞的蒸
騰間隱於無聲。
昨天聖誕佳節的晚餐是所謂的麻辣鍋，晚餐時間被耽擱了些，那頓晚餐淨是些魚肉，各式
的魚肉外加辣油，伴隨著冒泡的滾燙鍋底。生物學中，動物有分原口跟後口生物，人類倒
也可愛，為了原口的暢快，往往讓較慢演化出來的後口在一天後叫苦連天。
入夜的廁所著實是另一種蘊致，到下午五點左右不得回旅店是有原因的。其實約莫九點開
始，廣場上原本瑟縮在一旁動也不太動的蛆開始活動，放眼望去，蛆蛆三三兩兩的聚集著
，其出沒的密度或許會讓人誤以為身處餿水區。每種階層不同的位置，都會在廁所找到屬
於自己的時間點跟地點。而我，究竟只是一個過客，匆忙的脫下褲子，跑到一個更不屬於
自己的地方拉了泡屎，再跑回去。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個不變的身影：匆忙奔走的旅人，
沒有五官，沒有表情，沒有固定的姿態，只有滿載的記憶、想像，和無止盡的渴望而已。
於是，一個聲音從那奔走的旅人體內浮出，那聲音安靜，從容，蒼老，沈穩，帶著一點點
睿智，一點點悲傷， 一點點尖刻，然而，卻又不失幽默和嘲諷的，提出他的質疑：你為
什麼要東奔西走？你要往哪裡去？當你的旅行，只是為了證明馬桶確實是冰的，屎尿確實
是熱的，而硬屎確實是乾枯，拉肚子又確實無邊無盡時，你這一切的旅行又有什麼用處呢
？
看著茅坑上群聚的蛆蛆，操著濃厚風情的蠕動，陌生感讓我的知覺慢慢的鈍化。迷濛間，
我喃喃的問著自己：「有些事，真的能夠就這樣忘記嗎？」
在馬桶邊，看著坑中的田野，不同層次的咖啡色，交疊錯雜點綴。只是不知道巧克力囊腫
的堆疊能否埋葬數不盡的蛆，再鋪上一層鮮黃的稀泥，成坨的在濕氣下抖動。
光鮮亮麗的表象背後都很脆弱的，就像那一碰就壞的蛋糕。也之所以，蛋糕需要以其抖動
，來保持距離的美感。
滿二十三歲的我，帶著滿身的疑問來到了廁所，回頭時，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了答案，卻
能慢慢的習慣把疑問給忘卻。
就是拉屎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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