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初心
讀向明致隱地短柬，有「中年出家，晚年還俗」八個字，微感憮
然。向明寫道「修了十八年仍未見著佛，不如好好保有那美好的
一心向佛的回憶，今後一心欣賞他人的形形色色，也就夠了」，
真的就能夠了嗎，既稱不上入門當然也沒慧根見佛的我卻對那結
論好奇起來。
拿筆來劃重點，我想應該劃在「還俗」，為什麼以捨棄袈裟作為
不退初心的表達呢；莫非是一種損害控管，覺得既然一直一直都
沒能見著佛，再修下去也枉然嗎？
談修行似乎離凡人經驗遠了些，那用戀愛來比方好了。愛上一個
人，要是對方始終不給予正面回應，甚至清清楚楚地表態回絕，
那戀慕之意該當如何收拾？就雲淡風清地撤回，以保有美好的初
次悸動？還是默默地吞下酸楚，經年累月煉成一枚記憶的返魂丹？
或者，其實愛是不可撤回的。動心的瞬間，就已經在心裏為傾慕
之人留了一道無法關上的門，對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隨時可長驅
直入，屠城七日後洗洗手離開，說一切與我無關。可是夏綠蒂很
少，血流如注而死的維特則不少，坐定在菩提樹下說若不開悟誓
不起身，成佛的只有悉達多而已。這樣，還要走下去嗎？
愛不能止，腳步可停。求生本能機制被一個問號啟動，隨即展開
自我說服，是為保初心而不得不，然，否，則初心將與此命共殞。
歸返生活世界。將一十八年愛過的光陰收進包袱背回，卻見他人
才剛要啟程朝聖；形形色色落入眼底，祇如候鳥西行，掠影過看
似波瀾不起的湖面。不再朝夕頂禮，依然偶爾課誦，花不開佛亦
未見，初心凝成一蕾無緣綻放的染血鐵萼，鋒銳恆久如是，拿著
嫌重又割手，故必須覆以厚如維蘇威火山的人間塵土，纔好繼續
活著。
【參照】向明，〈驚聞隱地要「收攤」〉
http://www.udn.com/2010/12/4/NEWS/READING/X5/6013364.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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