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鯉魚：前世今生
我後來時常想及一個意象，關於一生人的總總樣貌。
好比說如果我當時選擇了台北城，我的生活便是以另一種臉容來呈現。
我行路的姿態我的書寫，我的閱讀與人我來往的態勢，我的情感以及我
的愛與非愛：那些生活異同的神情與巨大的城市意象在在擁有密不可分
的連結。然而現在我賃居我城，我便會問：如果當時我選擇了他城，那
麼我生活的容貌到底會如何呢？
在這樣的假設裡頭參雜了一條時間時間的線軸，奔跑的，使得你眾多也
許會實現的生活樣貌彷彿共同仰賴一顆卵黃維生的多胞胎，倘若其中一
肢吸取太多其他的便開始萎縮，如水瓶玫瑰經過時間的催化而乾癟佝僂，
然後壞死。然而在抉擇的當口你選擇了一種生活，便揚棄了另外一種。
時間只許我們在時空中實現其中一種人生，彷彿在說青春是一條越走越
窄的路徑，我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走盡了僅止通一個城－－我們只當一
國的王，或一國的奴隸。
會開始去假設「他城」的生活概莫也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太枯燥了。
生活堪好，進去幾間餐館翌日再來。把今日的油墨沾至明日，以相似的
句法寫不相似的句子。往往在這些時候我就想起你們。
猶似想起我所遺失的前世今生。
＊
回頭翻看，找著自己從前所寫「故事人」的輯前序：
"And emotion which he has never experienced will serve
his turn as well as those familiar to him."
──T.S. Eliot
開始學著說些故事，起先是為了助眠。助眠的意思是，要從現實的世界
深深睡去，去夢的那頭緣路尋找另一處桃花源。那可能是現實生活無可
宣洩、或欲要宣洩卻無處可洩的一些情感。有時通篇文章重點莫過於要
對某人說的一句話；為了那句話我得鋪陳重重，遂成一則寓言。後來才
通曉，夢與現實不過鏡像，我只是將現實中不可說、不方便說、不想讓
別人這麼輕易瞭解的事以夢的聲帶重新開口罷了。
寫故事就好比一項多聲帶發聲運動，將自己且投射且剝離，甚而模擬。
一生人何其短，我不能忍受在這樣如露的時光裡我只是這麼單一無趣的
活著。寫故事的好處在於我模擬這些我可能從未體驗過的情感，在紙上
演出一齣戲，而這齣戲也許是我曾經得以選擇、抑或是我想選擇卻不得
的一種人生。我嘗試在同一個時間裡做不同的人，所以我寫，所以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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