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回首來時路
回首來時路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面鏡子,在自己獨處時會出現──映著自己,也映著別人。
在燈下,房間的書桌前,我輕輕地寫下了最後一個字,打上句點。這是我這星期最後
的作業。狹小的空間內,除了桌上的光源,其他四周是一片黑暗、潮濕與陰冷。
時間是凌晨一點多。
桌上的作業,是即將要繳交出去的推甄自傳;與其說是自傳,倒不如說是簡單的自我
介紹而已──向一個陌生的教授介紹自己。寫自傳的過程,像是不斷的拿鏡子檢視自己,
試圖以更客觀的角度,來檢察自己的優勢與不足。這動作對我來說,是痛苦的,但卻又是
必要的;像是灼了傷的肌膚,不得不被綿綿不絕的雙氧水所刺激。
這份必要與痛苦糾結成的矛盾,化成了一抹墨黑,在我心中暈了開來。
移動了一下麻痺了的雙腿,輕輕活動手指,閉上眼睛,試圖回首這兩年多來發生的點
點滴滴。畫面在我腦海裡浮現,一幕一幕的閃過,每一幕,是那麼樣的熟悉,彷彿昨天才
發生過似的。霎時間,一股墨黑色的茫然不客氣地闖進我的腦海中,綁架了我的理智;我
彷彿被丟進了一個永恆的空間裡,無邊無際,無使無終。
還記得剛踏入成功時,我是個意氣風發的大男孩,對於一切陌生的事物,我都躍躍欲
試。第一次看到形形色色的社團、第一次有機會與女校的同學辦活動,第一次…。在成功
高中的校園裡,我遇見了許許多多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還記得當時的鏡子裡,我是一個豪情壯志的勇士,以理想為劍,知識為盾,試圖劃開
每一天的陰雨,讓艷陽伴著碧藍的穹蒼,照耀著大地。
但那份豪情,並沒有在我心中長久佇立,在高中這個萬紫千紅的世界裡,我成了失去
自制力的小木偶,流離在馬戲團的歡笑中,沉溺在旋轉木馬的溫暖裡。我像是一個失去指
針的旅人,只能在荒蕪的沙漠中,望著海市蜃樓,回想曾經走過的繁華都市,並沉浸在回
憶之中。彷彿在我的世界裡,只剩下回憶值得我去驕傲。
那時的鏡子裡,我是一個失志的匹夫,是望著烏江的項羽,遙想著自己曾經是天邊的
一團烈焰,狂野地燃起士兵們的鬥志;是不可逼視的萬丈光芒,曾恣肆地映入千萬人的眼
簾。但無論擁有多少令人熱血沸騰的戰史,終究都只會是曾經,而不會成為現今。
我失去了我最驕傲的我,只能以記憶的型態,在我需要的時候,重現在我自己的腦海
裡而已。
從那之後,我害怕再一次的看見自己的失魂落魄與無力。我將自己貶為罪人,試圖藉
此贖罪,奢望能贖回那個滿溢豪情與自信的自己。我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足夠的勇氣,去
面對那面內心的鏡子。
當我下一次面對那面鏡子時,我看到了一個卑微的自己,彷彿行屍走肉,沒有靈魂的
軀殼,好似多一分的靈性在我臉上,都是一種浪費。身旁的黑暗在侵蝕著我,籠罩著我的
是透不過氣的自卑,纏住我的是藤蔓般的憂鬱,我像是等待審判的千年囚犯,以祈求解脫
的無力姿態,跪倒在地,地上的延伸是空無,空無的延伸是不著邊際的底;我以贖罪的形
式,雙膝落地,跪在鏡子面前。不敢抬頭將雙眸凝視鏡子,似乎是在害怕與鏡中的自己有
下一次的眼神交會;害怕從鏡中的眼眸裡,再一次看見自己的無助,我卑微地低著頭,彷
彿在等待救贖。
剎那間,鏡子以飛快的速度破碎、分離、飛散;取代鏡子原先位置的,是藏在鏡子背
後的另一面鏡子──鏡中鏡。我抬起頭來,仰望鏡中的一個熟悉人像。瞬間,我隨著鏡中
的人像,站立起來,抬頭挺胸,直視著前方,好似我才是鏡子裡面,隨鏡前光影改變的一
個影像。我凝視著他,仔細端詳,他流露著自信的眼神,驕傲的微笑,像是一個英勇的戰
士,氣宇軒昂。鏡前的我,與平常相仿,唯一與不同的,是我竟不感到自卑與無助,取而
代之的,是一股異常的平穩。我將手伸向前方,觸摸著鏡子,竟感覺不到應有的冰冷,我
看見鏡中的我對我微笑,我下意識的想閃躲,卻閃躲不了;那是我失落已久的微笑。那一
個微笑,牽起我與過去我的生命線;一股溫暖的力量,藉著掌心,透過動脈,直直通達我
的內心,此時此刻,我已分不出鏡中我與鏡外我的分別,彷彿兩者已經合而為一,重新結
合。
原來,我從不曾與過去的我分離,驀然回首,便看到過往的自己,始終站在原地,等
待著我的喚醒。
原來,過去的我從不曾離開過我,而是以另一種型態,被埋藏在陰影之下,等待我以
更成熟的姿態,再一次與他相遇。
回首來時路,才漠然看清一切。
我是我,依舊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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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 │ │ˇ
我叫做 ◥◣,簡簡單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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