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晚上,電視正上演著三個失散多年的好友在一場宴會上意外重逢的劇
情。不曉得是不是這樣的情節讓我特別有感觸,那晚,我一邊看著終於再見的「他
們」,一邊也想起了好久不見的「我們」。
節目結束之後,我回到房間,拿出了那本塵封已久的畢業紀念冊。翻呀、翻呀
,翻到自己的班級—六年三班。那一個個曾經是那麼熟悉、如今卻有點陌生的名字
和照片,此刻又一股腦兒地出現在我眼前,整齊地排列著。
梁淑娟?記得她是我上五年級時暗戀很久的女生,但其實我們不太熟。張柏欽
?記得我們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曾經為了中午不想睡覺而一起跑去當糾察隊員。
吳靖文?記得我們曾經一起當了一學期的班長,默契還不錯。許德智?記得他是個
瘋狂的兄弟象迷,那時我們會一起穿黃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去打球,以表示對兄
弟象的忠誠。徐慧珍?坐在我隔壁的女生,嬌小可愛,外號叫做「豬血湯」,而且
要用台語發音。另外,我們真的有用粉筆在桌子中間劃線,超過要罰五元…
原來,那些大大小小的舊時記憶都還存留在我的腦海中,不曾忘記。只是,當
我好不容易又想起了他們,卻也發現自己只能在那本畢業紀念冊上找到他們的名字
、記起他們的模樣。至於他們現在各自在哪裡、做著什麼樣的事、經歷了哪些痛苦
和快樂,我竟一無所知;即使,我們曾經是那麼靠近的一群人。
房裡的氣氛變得有點感傷,於是我試著再多想一些精彩的回憶—關於我和那群
人之間已經有點模糊、但永遠不會忘記的回憶。想著想著,在我眼中突然閃過了一
個更熟悉、更令我印象深刻的名字。
他是我在三班最聊得來、交情最好的朋友。不過,他也讓我在小小年紀就體驗
到所謂的「瑜亮情結」。
我和他有多能聊呢?只要我們湊在一塊兒,嘴巴沒有一刻停得下來,而且大老
遠就能聽到我們興高采烈的對話聲。甚至,我和他的交情好到就連導師都一清二楚
。記得有一次剛開學要換座位的時候,導師依身高一個一個排好座位之後,才發現
他和我的位置正好是一前一後。結果,她竟然當場下令要我再往後挪一個位子坐,
理由則是「因為我們坐在一起會一直講話」。在那當下,我的心情真是難過到了極
點。最難過的倒不是因為要和他分開,而是如果我沒有換座位的話,那麼坐在我隔
壁的那個人,就是梁淑娟了。
「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下課以後,他滿懷歉意地向我道歉。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這一切攏是阮導仔的陰謀啦!」我知道他沒有錯,所
以我並不怪他。
然而,當時我和他之間除了濃厚的友情之外,還有激烈的「競爭」。
在那個智育掛帥的年代,我們在學業成績上的競爭從國小就開始了。比較尷尬
的是,段考總是由我拿下第一,而他經常拿下第二。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六年級下學
期的第一次段考,他以一分之差拿到第一名,把我擠到第二名。而那一次,也讓我
因為沒能繼續考到第一名而淚灑課堂。不過,這段為了成績而落淚的往事,每次回
想起來都讓我覺得十分丟臉,尤其在我上了國中、高中、大學,漸漸「習慣」考不
到第一名之後…
國小畢業的時候,我拿到縣長獎,而他是議長獎。雖然他嘴巴上沒有明說,但
我知道總是拿第二名的他真的很想贏過我,就像我在國中時也很想贏我們班第一名
的林曉宏一樣,即使我經常連第二名都考不到。只是,沒想到在上了國中之後,儘
管還是同班,我們在名次上的差距竟愈拉愈大;我從第五名進步到第三名,他卻從
第七名退步到十五名外…
記得有次上體育課的時候,老師要全班分組測跑百米的速度,我跟他很巧地被
分到同一組。
槍聲響起,我們拔腿就跑。在快要抵達終點的時候,我領先他大約五十公分左
右。這時,我聽到他大喊了一句至今仍然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我不想連跑步都輸給你!」
那句話,就連測時間的老師都聽見了。最後,我贏了他一秒半。
國中畢業之後,我跟他只有在每年一次的同學會上才見得到面。最後一次見到
他,是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我記得,當時他在屏科大唸書。
我無法確定那時將我們之間的距離愈拉愈遠的,是成績還是什麼。我也無法確
定那時的我究竟帶給他多大的壓力,竟讓他如此地在意我們之間的「輸贏」。我唯
一確定的是,隔年同學會不辦了之後,我連他的面也見不著了。
我輕輕閤上畢業紀念冊,把它又收了回去。在上床之前,腦中滿是回憶的我決
定先思考一個問題再入睡。
「如果有一天,我又遇見那個就住在我家附近、曾經和我最要好、最聊得來,
總是一邊逗得我哈哈大笑、一邊又和我競爭成績高下的好朋友,那麼,開頭的第一
句話,我會和他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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