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貓之死
那是我跟牠的最後一面。
在平靜如止水的透明前，一雙透視著黑暗的眼，呆滯，似有若無的寂靜，讓人不自覺
忽略的存在，又一片，沒一片的，在門前小葉落下的季節，牠望著窗外，恍若無視的殘
缺，呼吸聲也弱了，牠的視線，不知是遠，抑或是近，那是我見到的最後一面。
牠讓我想起老家那隻死去的狗，貓跟狗，其實是有差距的，老家那隻據說流著純種土
狗血統的傻瓜，牠喜歡追著麻雀跑，每每到了吃飯時間，麻雀老愛和牠爭食，許是如此，
父親總是向牠訓示著不能放縱，然後，有一天，牠刁來一隻麻雀，放在門前，炫耀似的邀
功，牠抓的辛苦，因為我在後頭阻撓，麻雀學飛的季節，免不了的，一兩隻總落在後頭，
被玩興大起的狂妄給抓住，生死兩茫茫，被刁到家門前的麻雀，一路沒有掙扎，在牠離開
滿是口水的大嘴時，我才知道，牠死了，一點傷也沒有的，只是柔順的毛雜亂了點。
牠也一樣，那隻貓，開門時，就見牠躺在地上，清早牠站的窗，多了些許傷痕，些
許，利爪下的顫抖，那一瞬，我喊不出來，問題留在我的腦中，我不曉得牠的名字，真
的，我連叫都沒叫過牠，第一次見面時沒有，最後一面也沒有。
什麼小花小黃的，太通俗的路上一喊就都靠上來，起初想著一個只有我曉得的名字，
但是，想著想著，就忘了，牠是路上撿來的，沒什麼紀念，只因為牠和我一樣獨身，所以
就帶著牠走，走得遠遠。
圖書館的架上有兩本書名特別躍入我眼中，一是「好奇殺死一隻貓」，一是「寂寞殺
死一隻貓」。
寂寞，我忘了問牠，是不是會寂寞，牠是和我不同的，貓只有在需要對方時才會靠上
前來，我忘了，牠是找不到人靠的，我不曾伸手抱過牠，連名字也沒取，貓怕愛，卻也嚮
往愛，貓要自由，但是愛通常會捆著人走不開，貓是種矛盾的動物，沒有愛，牠就會死，
寂寞可以殺死牠，就算牠有九條命。
我有沒有給牠愛？我不知道。
流傳是這樣的，貓怎麼死的，人不會知道，貓總是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死去，我想，牠
也是這樣想的，所以窗子的抓痕明顯，牠是出不去，窗是沒開的，我想，這個屋子，是我
唯一對牠愛的表現，它束縛住牠。
沒有一種愛可以在自由之上，貓要自由，我也要自由，貓要的跟我很像，可是，那是
貓才能行使的特權，而我，只是個人類，沒有資格要求完整的自由。
牠的死，沒有讓我落下一滴淚，真要流的話，我想，那會是一輩子也流不完的，羨慕
的眼淚，總是這樣，只要是人就會忍不住想要去約束別人，親子是，夫妻是，情人間更
是。
我將牠埋在門前那棵小樹下，背起行囊，撇了眼答錄機上閃著光的鍵，闔上門，去尋
找我的自由，縱然它離我如此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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