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外表灼傷，內心增長
在還未出事前，可愛活潑又大方，是別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她的生命也極其順遂，從國小
一直到大學，都是班上的模範生代表；學業成績也不差，常上台領獎，在她身上我看見了
不可限量的光芒，但一場無名火卻讓這一切成了灰燼。
那晚的無情火總共燒死了四五條人命，整條公寓街瀰漫著毒霧之氣，原先已逃離火場的她
為了救還在家中某處的奶奶，又奮不顧身地衝進火場找尋奶奶的蹤影。約莫十分鐘，她狼
狽地背著奶奶走出公寓，全身都是被火灼過的痕跡，皮膚也起了無數個小水泡，但背上的
奶奶因蓋著條濕棉被而安然無事。她使盡了最後一股氣力，把奶奶背到救護車上後，便不
支倒地。
待她醒來已是三天後。身體及臉上的痛楚感仍牽引著她身上每一根神經，於是趁無人照顧
她時，偷偷地走下床榻，到浴室鏡前了解自己目前的狀況。這時，我恰好拿了一袋的水果
來探望她，只聽見浴室傳出了間斷的啜泣聲，便悄悄走入一探究竟。浴室台前堆滿了一條
條拆下的白色紗布，她無助地摀著臉，身軀不時地顫抖，望著鏡中的自己，一塊塊血紅的
燒燙痕，就好比是癌症細胞般，在她臉上恣意地摧毀她所擁有的美，使得原先紅潤的氣色
，頓時像凍僵般，失去了顏色。
「你……何時進來的？你想幹嘛？」她一看到我在浴室門前，便立即築起一道防衛之牆，
並迅速地擦了擦滴落的淚水，想掩飾她心中的不安
「沒……沒有啊！我是來看你的，順便帶了一袋水果來給你吃。」我仍微笑地說著
「吃什麼水果啊！吃了我的臉就能恢復嗎？」她忽然向我大喊著
「是……是不能，不過這是我們班上同學們的心意，你別生氣，這樣會讓隔壁房的奶奶擔
心喔。」我試著安撫她的情緒
「奶奶？她有怎麼樣嗎？我要去看她！」她立刻邁開腳步，想到隔壁房探望奶奶，但卻讓
我一把給阻止了
「你幹嘛不讓我去啊！」她不停地扭動我緊握她的左手，急著想掙開我的束縛
「你現在去，只會讓奶奶更擔心。答應我，等你好點，我會帶你去看奶奶的。現在我先叫
護士小姐來幫你重新包紮，不然傷口感染就不好了。」我很誠心地說，眼裡帶著堅定
她聽完我這番話，只好無奈地走回床邊，並躺在床上雙手交叉，一副不服的樣子，與她之
前樣樣和氣的模樣可說是天差地別，但我明白她是有原因的，任何一個人遇上和她相同狀
況，都會顯露出氣憤與無奈，所以這時身為朋友的我就得挺身而出，給予她適時的支柱，
讓她在心中面臨大海嘯時，還能有座燈塔指引她該往哪走才是。
幾天後，她接獲通知，隔天一早醫生要幫她做換膚手術，她緊張地不肯吃午餐，任憑護士
如何軟硬兼施都不願就範，直到我來到她跟前，向她輕聲細語地詢問後，她才透露出內心
的煎熬。
「我會不會因為麻醉藥打太多就醒不過來啊？」她焦慮地問
我笑著回答：「小姐，放心！這的醫生都很厲害，這點他們會注意的。而且啊，他們是幫
你植皮換膚，讓你有更好看的臉，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她似懂非懂地說：「嗯……好像是吼！謝謝你！」
我連忙謙遜地回答：「我沒做什麼，該謝的是那群幫你動手術的醫生們，還有辛苦要勸你
吃飯的護士。」
她吐了吐舌頭，接著便拿起碗，一口口地吃起碗中的粥，這才讓一旁的護士鬆了口氣，緩
緩地走出病房。
此後她又接受了數次植皮手術，但就在她第六次手術後，她望著小鏡子中的自己，一塊一
塊拼湊而來的奇怪皮膚，和原先臉上柔嫩的肌膚相比，顯得十分突兀，她便生氣地摔了手
中的鏡子，又開始大哭大鬧起來，就連醫生護士前來安撫都無濟於事。院方趕緊撥了通電
話給我，要我前去處理她的狀況以免影響到其他病人的安寧。
待我一進門，她正拿起醫院為她準備的晚餐往剛開門的我砸了過來，嚇得我趕緊閃身迴避
，並苦笑地對著她說：「小姐，發這麼大的脾氣，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不開心啊？」
她馬上指著我的臉氣說：「都是你啦！說我會變回跟以前一樣，現在呢？我的臉感覺好像
拼圖一樣，醜死了！我以後沒人愛了啦！」
我起先並沒有直接回她，而是走近她身旁，輕聲地在她耳邊說：「美麗是永恆的嗎？你要
一顆美麗的心，還是只要美麗的外表呢？」
她震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接著淚眼婆娑地回我：「可是……我想要兩者兼顧
……」
我輕輕地摸摸她的頭，細語著：「你這樣說，那全天下不是有很多女人都沒人愛了？要讓
人真心喜歡靠的不只是外表，而是一顆善良的心。以前的你就是啊！大家會喜歡你，不是
因為你好看，而是有顆替人著想的好心腸。」
聽完我這番話，她擦了擦含在眼角的淚珠，微笑地對我說：「謝謝你！因為你的提醒，讓
我能重新恢復。如果沒有你，或許我的命運可能就因此一蹶不振吧。」
我淡淡地笑著回：「不！那是因為你的善根夠，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而且我並沒有做什
麼，你該謝謝醫生護士們、為你祈禱的同學們，當然還有你的奶奶，她每天都問我你好不
好呢！看你的情況，我想過幾天我就會把她帶來給你看囉！」
聽到我提到要帶奶奶來，她開心地緊緊抱住我，藉由她溫熱的身軀，我感覺到從前那個可
愛活潑又開朗的女孩似乎又回來了。
一個禮拜後，我幫她辦了出院手續，全班同學都來歡迎她，她的奶奶自然也在其中，她一
看到奶奶便衝到她跟前，親暱地叫著「奶奶」，奶奶看著她臉上一塊塊拼湊而來的皮膚，
不禁潸然淚下，輕撫著她的臉，哽咽地說：「阿芳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啊？以前那個阿
芳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啊！」
她並沒有跟著奶奶一同情緒浮動，而是鎮定地安慰著奶奶說：「奶奶，我沒關係，以前的
那個阿芳還在啊！只是外表稍微改變，她那顆心還是沒有變，真的！」
聽到她說的這句話，圍繞在她身邊的同學們都哭了。這時，她連忙對著大家說：「同學，
雖然我的臉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我的心始終與你們同在，我不會因為這樣而自悲，而是會
更加地為他人付出，因為我就是曾經經歷過這種痛，所以才更需要幫助那些在痛裡打滾的
人。何況你們會喜歡跟我在一起，並不是因為我的長相，是因為我的個性，不是嗎？」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她便高興地大喊：「那同學們，我們走吧！一同迎接那不可
限量的光明未來吧！」接著她便興奮地衝出醫院，在她身後的我，忽然有陣溫暖的風輕拂
過我雙頰，清涼到讓我忘卻她曾遭受過如此大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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