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 不存在的夏天 ◎何亭慧
夏天還不夠靠近
（我背對著海，感覺浪隱隱襲來）
還不夠靠近，就遠離
穿過夢遊的人群步出捷運
外套與高跟鞋繼續競走
早餐店仍煎著蛋餅，路旁車頂上有貓補眠。
坐在這炎熱的盆地，恆涼的辦公室
肩膀偷偷背兩座海洋
邊潤稿，翻譯陌生國度的日常，邊仰泳
字詞像大小不一的圓石
浪沫流過縫隙
拍擊出遠方顫顫的雷鳴
吐氣，換氣，流向那樣的時光那樣藍色的眼瞳
或僅僅在岸邊歇息
窗戶不曾有人開啟
白晝長，午夜苦短
給他的回信考慮要寫在
紙船還是麵包樹的葉子上
：春天？怎麼可能
除了夏天，有誰一面綻放烈日一面
密築鬱蔭，如我……
但我為了一條悄悄滑過同事腳邊的眼鏡蛇
而分心。西北雨之前
環頸稚漫步堆疊的書叢間
不夠靠近
夏天，（背對縱谷，感覺山雨隱隱襲來）
還不夠擁擠、密集
因為百合純潔的呼求，天空射下錐心的箭矢
我則向狡猾逃脫的獵物
擲筆，牠們愛以迷彩的斑紋藏匿字林
不夠擁擠卻散逸。我攀越重嶺
追在風的前面
季節的前面，落在語字遠遠的後面
雨中疲倦的時候閉上眼睛
三秒鐘。聞見
滿山的金針花田，橘色
綠色，飛鼠，黑熊，斑蝶
我被瀑布淋濕，在岩石上
晒乾我的長髮
直到電話鈴響
驚起一池花嘴鴨
夏天，還不夠靠近的夏天
（我背對世界，感覺光隱隱襲來）
不夠靠近，就遠離
打卡鐘的彈簧躍起
霓虹燈媚視沒有蟬聲長巷
這麼多年輕男女在夜晚穿海灘褲逛街
與我的孤獨擦身。我貼近自己
一種喜悅使身體發燙
夏天即使被遺忘也是一團火焰
二○○七年十一月二十日《自由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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