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 爺爺的話 ◎吳東晟
為什麼要不斷提起當年
殺人的事？
那幾年，也許是瘋了
跟著全國的人一起瘋了
軍人崇尚的是勇敢，但更勇敢的是
你膽敢不當軍人
在人人舉起槍桿的時候
誰都免不了懷疑
不搶不殺，是幼稚的
不合群的
不道德的
在大家都沾滿髒污的時候
保有一身潔白，只能證明
你與環境有嚴重的隔閡
不從火蓮中來，焉能知道焚燒的痛苦？
戰爭結束以後，要再殺人
很難。因為已經醒了
已經重新愛乾淨
我也教你們要守規矩，要聽老師的話
也說故事給你們聽，還說過殺人。
但只說是英勇、愛國
保護家鄉的妻兒
讓你們在學校演講時
可以揮動手臂，正義而激昂
無法抹滅，那就遺忘吧！
後來我會為遲到這種小事
令你們跪著反省
把你們的道德，鎖在一個雅致的庭園裡
讓你們覺得邁出一步，就是墮落
讓你們只要爬個圍牆，就能享受
叛逆的滋味。
在這個幸福的庭園裡，即使逾矩
也還離殺人很遠
人啊，到了大陸棚，以為這就是海
我也希望你們認為這就是海的全部
即使我知道那明明不是
你們知道嗎？在某些孩子心中
爺爺是兇手。是兇手的一萬分之一
爺爺很難跟他們解釋
某些顏色象徵榮耀，而非羞恥
戰爭結束以來，靠著解釋與遺忘
光榮地活著
所幸血腥是不會遺傳的
所以我們不會告訴你
幸福的祖先是開闢
開闢的兄弟是殺戮
殺戮，是你遠房的叔公祖
你們永遠永遠，都不要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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