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時候,我只愛自己】15.
結束了短短的用餐時間,他和夏樹慢慢地步行回醫院,儼和那個男人
先他們一步離開了。夏樹問他:「剛剛的那兩個人你認識吧?」他點點頭
說:「嗯。」然後他們就沉默了。過了一下子,夏樹才又開口問:「這些
日子你認識了很多人嗎?」
他說:「是啊。」他知道夏樹不喜歡他這樣,所以淡淡地帶了過去,
不再說話。夏樹停下來,微微慍怒地說:「你到底是想折磨自己還是想折
磨我?」
「那都是我的事,再不要你管我了……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他
停在路邊,有點語無倫次。
夏樹輕輕地嘆了口氣,一個人往前走,影子在地面越拉越長,長得像
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突然哭了起來。
◇
那夜他目睹了夏樹和紫伶接吻後,躲進闃暗無光的廁所裡開始嘔吐。
嘔吐的同時,他感到好痛,像是拿著一把刀一寸一寸地慢慢剜落身體那樣
的痛。他忽然體會到,從和夏樹相識的第一天,兩個人談著不像戀愛的戀
愛的那些短短的日子,他就一直是這樣子地痛著。
如果痛也就罷了,寂寞才是叫他無力忍受的。
他吐完了晚餐開始吐出苦苦酸酸的膽汁和胃液。他的眼淚靜靜地流下
來,黑暗裡看不見,只有溫熱的溼漉在空氣中滴滑出冰冷的弧線。
夏樹的腳步聲踩在他的淚水上尋了來,停在他躲藏的廁所門外。
「我知道你在裡面。快出來。」
他仍然只是流著眼淚。
「我數到三。」夏樹有些不耐煩了,他威脅他:「再不出來我就不管
你了!」
三、二、一。
夏樹走了。
他推開門。
走出去,卻見夏樹靠在牆上側著頭注視他,眼光如火灼烙著他。
◇
「愛你也不是,不愛你也不是。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夏樹折回他面
前,有些生氣地問他。
他看見夏樹眼裡仍然滿是那樣熾熱的霸氣,他想習慣卻始終無能為力,
只好低聲說:「我要回家了。」丟下這句話,他擦乾眼淚大踏步往前走。
夏樹冷冷地站在那裡看他。眼淚好不聽話又掉下來,滑過臉頰、嘴角,像
是那年九月下了一整個月的鹹澀雨季。
轉過街角,走入一襲墨黑夜色,夏樹就看不見他了。夏末的夜風輕輕
拂去他的眼淚,公車站牌孤獨地矗立在那裡,路燈不曉得為什麼都故障,
荒涼無人,彷彿廢棄了許久。他呆呆站著,心想也許會這樣站到天亮也說
不定。
◇
公車來了,遠遠地他便望見車上擠滿了人。
車前窗透出明亮的光,在快進站前速度緩慢下來,像極夢境中時間踩
步靜止的姿勢。
他沒有招手。公車經過面前時,遮住了眼前的視線。
公車滑動過去,記憶以等速度流灠過往的風景,他想起和嶽一起搭乘
公車回家,靠著嶽的身體的溫暖。記憶堆疊成化石層在風化前停格,公車
遁走進城市夜空的遠方後,對街赫然一雙眼光如貓魅攫住他。
那是昂極想做愛的眼光。
◇
「正想找你,沒想到會遇見你。到我家去吧。認識這麼久,你還沒有
來過吧。」昂說。
他溫順地尾隨在後,昂的背影真好看,那讓他想起嶽的背影。他突然
疾步向前,從後面環抱住昂,將臉頰貼在昂的背上,昂穿著上班時的白襯
衫,隔著像絲一樣的觸感傳來焚身的溫度,雙手撫著硬實纍纍的六塊肌,
他微微地勃起了。 他渴望嶽。
昂靜靜地讓他抱著,他聽見昂說:「明天我就要去美國了。」
◇
他躺在昂厚實的胸膛上喘息,耳朵聽得見昂規律的心跳和呼吸聲。
昂的房裡只剩下那張床,昂說其他的都送人了;空闊的地板上擺著幾
只大大的旅行箱,彷彿正無言地見證著什麼。他用指尖在昂的胸口刮著、
畫著、一筆一筆地寫著自己的名字,泛起的淡紅色痕跡就像他和昂的關係,
一瞬間便消失了,沒有輕重地飄散空氣裡。並且預視著,在昂的記憶中不
過是一個用過即刪的暫存檔。
「去沖澡吧,等會我送你回家。」
◇
浴室裡水蒸氣氤氳地飄散成白色的霧,昂溫柔地為他抹肥皂。昂說,
終於可以去美國和他男朋友一起生活了。他閉上眼睛,默然任由昂訴說著
他的男朋友,撫摸著他,他以為昂說的其實是他和他;他的陰莖倏然血液
賁騰,漲得硬直。
昂蹲下去吸吮、套弄。反覆的溫柔與粗野,極肉慾而感官性,昂的舌
與他的陰莖的潤溼纏綿,還有昂節節進逼的手勁。高潮的剎那,他睜開眼
睛,蓮蓬頭的水已關上,只有白色的水氣還在縈繞。
他想像起美國的冬天,落著風雪的街頭,還有呵氣成霧的黑夜,昂將
怎樣沒入凍冷的墨黑夜色裡,再也看不見……。淚竟無聲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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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像是一張複寫紙,沒有歇止地拓印著相同的寂寞。
熟悉的街角,轉過第三條巷子,同比例複製的夜色漲滿
煙藍色的燈光。蜇過石階梯向下就是海洋,走在長長的
灰色堤岸,遠方成為舊日圖騰的我們洇泳像魚,眼睛在
藍得邃深的海水中逆光彷彿一枚一枚的魚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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