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時候，我只愛自己】10.
他是在一個聚會裡認識夏樹與秋和的。
◇
大一入學前，他在Ｎ大的bbs 站上無意間看到一個Ｎ大同志社團的聚
會廣告（註），他忽然覺得很寂寞，於是拿筆寫下了聚會的日期和地點，
並且簡略地抄下上面的地圖。在聚會當日按圖索驥找到了那家叫「星夜」
的咖啡店。
他推門走進那家店裡，風鈴清脆的聲音才響起就被店裡深處一隅傳來
的喧鬧人聲掩蓋過去，他想了想，轉頭推開店門就走了出去。風鈴聲被遺
落腦後，一個微微低沉沙啞的聲音卻在背後喊住了他，然後一個高高的男
生伸手拍他削瘦的肩膀。
「嗨。不進來看看嗎？你是新生吧？」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有應聲。
「我叫秋和，你呢？」男生問他，午后的日光裡，唇形如同倚在門邊
翠綠的黃金葛一樣美麗。而他從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看見不可捉摸的深沉的
光。
「我叫小凡。」他羞澀而簡短的回答像是引起了秋和的興趣，秋和絮
絮地又問了諸如：唸什麼系；哪裡人；住宿嗎；想加入社團嗎……這樣的
一些問題。他一一地回答，漠然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怯惶。
「秋和，你別嚇他了，想吃掉他也不用急在現在啊，等下還有自由活
動的時間喔。」另一個聲音從店門後方傳來，那聲音帶著慵懶的貴族氣息，
但是沉穩而有磁性。隱在紗門後的是一個約莫與秋和一樣高的男生，因為
金色的陽光灑散他視界的焦點，他看不清楚男生的臉。
「死夏樹，我只想吃掉你啦。」
「呃，我走了喔。bye-bye 。」他有點大聲地說。
「既然來了，為什麼要走？」男生推門走出，風鈴聲將他圈圍住，髮
輕揚，五官極深明而好看的一個男生。「我叫夏樹。一起進來吧。」夏樹
握住他的手，溫暖柔軟的一雙大手包覆住他的，他想掙開可是不知道是夏
樹的力氣太大還是他懾於夏樹那雙會吸住人的眼睛而甩不掉夏樹的手，他
只好乖乖地隨著他和秋和進去。
◇
他站在儼房間的落地窗前靜靜地觀望腳下的台中城，雷雨似乎沒有停
止的跡象，城市浸淫在蒼灰的水色裡，放眼所及只是水氣在厚厚的灰白雲
層下不停翻飛，遮去了高樓與山巒。
不知道儼為什麼那樣匆忙地離去？他在心中疑惑。剛剛儼在浴室洗澡
的時候，傳真機正傳送進來一張紙，瀚過去拿了來，急忙跑到儼的房間裡
喚儼，他記得依稀看見那紙上寫著病危兩個字。而後便看見儼神色凝重哀
戚，隨著瀚一同出去了。
「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好嗎？」
「嗯。」他點點頭。走進了儼的房裡。極俐落的房間，牆刷得粉白像
是天使羽翼的潔淨；房裡沒有多餘的雜物，書桌上排了滿滿一列村上春樹
的小說；ＣＤ架嵌在床側邊的牆上，擺滿了各樣的ＣＤ；淺藍的棉被整齊
地鋪在床上，柔軟得像是一片安靜的海洋。他打開了儼床頭的音響，海潮
與鯨魚的聲音汨汨湧出，輕輕融化在窗外午后狂驟的雨聲裡，他覺得好似
洇泳在水裡，淋淋一身。
結果想起了夏樹。
秋和曾經轉述夏樹的話給他聽。夏樹說他愛極了他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時的姿態，髮與全身淌著水滴，感覺輕薄而瑟寒。
「像隻擱淺的受傷鯨魚。」
◇
走進「星夜」吧台的後方，約莫七、八個男生正在那裡聊天，不知道
誰說了一個笑話，訕笑聲猛然乍起，讓他嚇了一跳。
「星夜」如其名，白晝時店裡暗得猶如夜晚，天花板上亮著極微弱的
燈光，仔細地看，上面掛了小小的玻璃星星。柔柔的鋼琴演奏曲輕輕地浮
漾在空氣裡混和著咖啡的香味，氛圍極緩慢，讓人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
夏樹領著他坐到長桌的中間，秋和挪了位子坐在他的另一邊，他坐定
了之後，夏樹開始講話：「那現在開始自我介紹吧！」
「那就從最花心的人開始。」他指著秋和說。
「什麼最花心？我只愛夏樹你耶。」秋和一臉無辜地說，他輕輕地笑
開，雙眸在桌面黃澄澄的檯燈光線輝映中，彷彿銀河裡明亮的星星，安安
靜靜地散發著寂寞的光。夏樹偷偷看著他。看向他眼睛的內裡，看見悠遠
長如時間留下的淺淺的傷痕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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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像是一張複寫紙，沒有歇止地拓印著相同的寂寞。
熟悉的街角，轉過第三條巷子，同比例複製的夜色漲滿
煙藍色的燈光。蜇過石階梯向下就是海洋，走在長長的
灰色堤岸，遠方成為舊日圖騰的我們洇泳像魚，眼睛在
藍得邃深的海水中逆光彷彿一枚一枚的魚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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