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獨白
記得那是颱風來臨前發生的事了。
男人不聽女人的勸阻，執意出海去搶收海中的蚵。穿著橘色制服的
人們，則站在一旁，有的拿著攝影器材進行蒐證，有的則是忙著開立勸
導用的紅單，這些徒具形式的作為，同樣無法阻止男人的決心。
禁止出海的公文還未頒下，即使目前的風勢強勁到連他們都快站不
穩，卻也只能依照這套標準作業程序來處理，如果男人真有什麼萬一，
這時還拿得出真的有依規定勸阻的證據，能避免掉許多的麻煩，畢竟沒
有人不想安然退伍。
女人不顧形象，大哭大喊著。男人卻說，上次的颱風已經打散了許
多蚵架，讓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化為烏有，這次實在不能再放任下
去了，這行都做了快三十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呢？男人終究是開著
膠筏出港了。
跪倒在地的女人，手握繫船的繩索哭著，繩索另一端空蕩蕩，在浪
裡載浮載沉。很快的，女人被橘色制服請到了安檢所裡，安檢所的窗戶
上，為了防颱準備，交叉貼著透明膠帶，門口還堆放著幾個沙包。
在一陣好言相勸及不著邊際的安慰之後，穿著橘色制服的人在安檢
所門口，目送女人的家人在大風怒號中，將她帶回對面不遠處的小漁村
裡。
四天後，颱風過去，男人也回來了。
他身上纏繞著漁網，在支離破碎的膠筏殘骸及四散蚵架中被發現。
女人迅速的趕到了海邊，不用等到揭開白布，她已經發現那露在白布外
的左手，無名指上那曾經見證她永恆誓言的光芒，在陽光下彷彿嘲笑著
她，一閃一閃的。女人很快的便昏倒在那覆蓋著腫脹的白布上，被風吹
開一角的白布，露出男人改變的容顏，兩行血淚滑落，似乎回應女人一
般，泣訴著自己的悔不當初。
招魂儀式一直不順遂，或許已經不能用巧合來解釋，為什麼擲了快
三十次的銅板，就是沒有一正一反。女人絕望的哭了，眾人商量之後，
決定頭七之日再來進行一次儀式。當天夜裡，女人失蹤了，村長動員了
全村的人，找了兩天依然不見女人的蹤影，村人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人
還用到了「薄情寡義」之類的形容來。
其實我知道女人的下落，但是我不能說。
那天晚上，一如往常的，我獨自在岸邊望著海。說起來我並不是自
願來到這裡的，不過這好像也是無法抗拒的，既然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也只有默默接受了。在這個不自由的地方，只有在晚上獨自望著海邊，
看著浪的漲退之時，我才能感受到些許的自由，或許我心中也在期待著
海浪能帶我到想去的地方吧。
就在我想像著自己乘著海浪遨遊四海時，女人悄無聲息的來到我身
旁坐了下來。其實我心中嚇了一大跳，但是由於個性的原因，我只有木
木然的看著她，然後她開口了。
原來她是江西來的大陸新娘，算起來我跟她還是同鄉。她為了籌錢
給爸治病，二十歲那年「嫁」來這裡，嫁給了大她快二十歲的男人，男
人待她是極好的，不僅對她爸媽噓寒問暖，還幫她翻修家鄉的老屋呢，
讓她感受到這真的不只是一樁交易而已。
很快的她和男人有了一個孩子，這可憐的孩子卻在兩年前因病不幸
夭折了，在男人的百般勸慰下，終於撫平了她的喪子之痛，但現在就連
男人也離她而去，她已經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了。
我很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我實在不是塊安慰人的料，最後還是沉默
收場。女人的頭輕輕靠在我的身上，我也只能緊張的報以僵硬不動的姿
勢。
她頭靠在我的身上，對我說著，她對男人的愛，一定可以順利的把
男人的魂魄帶回來，她向我展示了指間的璀璨，與男人是成對的，之後
她便起身離開我身邊，往大海走去。我本來想開口阻止她的，但礙於身
分，以及怕事的關係，我決定視而不見，最後，她搶先一步，得到了我
想像中渴望的自由。
男人頭七那天，女人也回來了，在同樣的地點被帶回來。這次的招
魂進行的十分順利，擲了三次就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那時，我彷彿見
到躺在岸邊的女人，她那曾經削瘦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之後我經常在想，若是那天晚上我阻止了女人，現在會是怎麼樣，
當初我為什麼不多拿出一點勇氣呢？不過我又會想，不論我提起多大的
勇氣，這樣的結果仍然是不會有所改變的吧？因為……
我只是棵贛林來的漂流木啊！
--
こんばんは 望むなら 永遠をあげる
あなたのその赤いしずくと交換に
金の瞳は時間を止めるよ
夢を閉じこめ あなたは眠る
おやすみなさ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16.150.2
推
03/26 12:26, , 1F
03/26 12:26, 1F
推
03/26 17:27, , 2F
03/26 17:27, 2F
→
03/27 20:29, , 3F
03/27 20:29, 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