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XX事務所-折翅的鳳凰 （一）
屁股上圍著一條浴巾，歐熙打開浴室赤著腳將髒衣服倒進洗衣機內，倒入洗衣粉跟柔軟精，按下清洗鍵，邊擦乾還在滴水的頭髮邊往客廳走去。
經過客廳時他看到一個金髮碧眼的高大男子坐在沙發上，雙手摀在臉上發出難聽的哀號聲，雙腳誇張的伸到空中亂踢，幸好他是靈體否則桌上的杯子遲早會被他踹下桌。
二十四吋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鬼片，陰森的古老大宅、滿樹都是枯葉的前庭、滿臉是血的女主角邊尖叫邊發動車子，偏偏看起來很貴的車子在這節骨眼就是發不起來……歐熙無言的看著電視，這種情節演到爛了還是在演，偏偏還是會有人看的津津有味。
不理會發神經的歐仲，歐熙逕自走到陽台去收衣服，一把扯下圍在屁股上的毛巾，再隨手套上吊在曬衣繩上已乾的四角褲，他手上披著那條被他拿來遮屁股的毛巾，抱著衣服堆回到房間打算收進衣櫃。
走過客廳，歐仲還是一樣的姿勢沒變，呵，他看的可是HBO，看來他得維持那個彆扭的姿勢到電影結束了。
嘴角噙著笑，歐熙往臥房走去，經過書房時他瞥到裡頭出現一抹白衣角，他皺眉停住腳步，往後退一步打算看的清楚些，結果他才把頭探進書房就被一棒子打在頭上，手上抱著衣服他沒法阻擋，只能硬捱這一棒。
「臭小子！給我穿上衣服再過來！穿這樣成何體統，給我去！」
一記凌厲的聲音從書房內怒吼而出，歐熙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書房的門被一陣陰風帶上，碰的一聲甩了他一記閉門羹。
歐熙趕緊加快腳步回到臥房，俐落的穿上衣服跟褲子，頭髮隨便擦了幾下，連走帶跑的快步走到書房前，整頓了一下呼吸才慎重的敲了敲房門。
門隔了一下才打開，歐熙嚴肅的推下門板，確定沒有其他攻擊才踏了進去，一進房，他立刻被裡頭的陰氣冷的狂打哆嗦，他關上門，搓了搓手臂，哈了口氣。
正值夏天，他光是站在書房就冷出一身冷汗，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歐熙扯出一抹苦笑，都怪他忘記今天是案件下來的日子，讓對方等就算了還讓祂看到自己穿著四角褲的樣子，光是用想的夠不敬了，對方只放送免費的冷氣對他已經很仁慈了。
「小子，膽子越來越大啦！居然如此囂張讓七爺我等了五分鐘，你知不知道是這五分就能勾幾個魂啦！」
原本背對他的白衣男子轉過身，見到歐熙就是一陣罵，暴凸的眼珠子眼見就要掉出來了，歐熙很想叫他不要太激動，他不想去幫他撿眼珠子，可他還是識相的抿著嘴，等對方罵完。
十分鐘後。
「哼！好了，罵也罵完了，該說正事了。」
對方扶了一下帽子，咂嘴說道。
那頂白色帽子上大大寫了四個字「一見生財」，帽子下是一張憂愁滿面的醜臉，倒三角的眼型跟弔詭的上吊眼，毫無血色的蒼白膚色，加上那條血紅的舌頭長到都要拖在地上了，怎麼看怎麼恐怖。
而他手上拿著的哭喪棒，就是剛才打在歐熙頭上的棍子。
歐熙看著白無常手上的哭喪棒，想起他十八歲那年曾經揍過白無常一拳，那次之後只要白無常看到他總會找藉口打他幾下，趁機報當年的仇。
歐熙每回總不閃不躲，硬是捱了白無常幾棍子，誰要他年輕不懂事，居然敢揍白無常，他還記的那一拳打的白無常的帽子都掉了，落在地上那一見生財四個字顯得無比黯淡，別說受到莫大污辱白無常有多氣了。
被揍一拳事小，消息傳出去被其他鬼差恥笑才是大事，這件事在陰間偶爾還是會被拿出來當作飯後笑話碎嘴幾句，為了不讓白無常無故增加他的工作量，他只能乖乖被打上幾棍，就當練練身子了。
況且白無常的棍子夾雜著濃烈的鬼氣，砸在他身上通常會纏了幾天才會消失，而在鬼的世界是靠拳頭分高低的，拳頭越硬代表地位越高，所以在那幾天歐熙的日子會非常好過，就連歐仲都會離他遠遠的，彷彿他身上的鬼氣是瘟疫一般。
「喏，這是這個月的量。」
白無常隨手一揮，一大疊冥紙整齊的疊在書桌上，目測少說也有上百張左右。
「呃！這量是不是太多了？」
歐熙一整個傻眼，瞠目結舌的望著搖搖欲墜的冥紙堆，欲哭無淚的哀號著。
由於陰間的紙得來不易，為了節省資源通常都是用冥紙代替白紙，委託內容都寫在冥紙上，完成委託後當場就能將那張冥紙化掉，委託者拿著那張化給他們的冥紙到陰間報到，等於完成遺願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只是這些量給他三個月都不一定能完成，更別說是趕在一個月內了，歐熙的臉隨即垮了下來，苦著表情望著白無常，無聲的祈求著。
「咦？喔，拿錯了。」
一眨眼，桌上那堆冥紙瞬間消失，化成一道微弱的光竄進白無常寬大的袖子裡，帶起的陰風吹的歐熙又是一陣哆嗦。
白無常在懷裡掏了老半天，終於掏出一張冥紙，中指與食指夾著將冥紙自手上甩出，那張冥紙在空中飄阿飄的，飄到歐熙的手上。
「就一張？」
歐熙開始懷疑白無常是不是故意在捉弄他，剛才那麼一大疊，現在才一張？豈不是要他這個月放無薪價嗎？
「那一張就夠你受的了。」
白無常冷笑一聲，態度帶著冷意。
歐熙將冥紙攤平在手心上，左看右看，還翻到背面，最後他略顯失望的把冥紙放在桌上，眼裡盡是無奈「除了名字以外，沒有其他資料了嗎？」，他問。
「只要名字就夠了，其他的她會自己找方法告訴你。」
白無常雙手一攤，一副無可奉告的姿態。
既然白無常都這樣說了，歐熙也不好再纏著對方，他點點頭，從書桌抽屜拿出印泥，大拇指壓在紅色方塊上，確定指紋完整才印在冥紙之上。
這個舉動表示他接受這項委託，不畏辛勞也會將其完成，沒有任何推託之詞。
自始至終，白無常的目光都沒有離開歐熙身上，他似打量似迷惘的盯著歐熙的背影，一向盈滿犀利的萬惡瞳眸難得的出現一絲嘉許，沒想到才五年就被指名升職，嘖嘖，這小子不錯嘛！
僅一眨眼，那抹似是而非的讚賞消失無蹤，歐熙拿著完成契約的冥紙朝著白無常揚了幾下，沒有發現白無常一閃而過的異樣。
「嗯。這案子的酬勞比較高，你自己看著辦。」
白無常話還沒說完，高大的身形就匆忙的穿過書房牆壁，往開出來的黑洞疾奔而去，歐熙習以為常的看著白無常的退場方式，他往左邊跨一步準備迎接黑洞閉合的衝擊。
這次是山谷啊，原來從空中鳥瞰溪谷是這麼漂亮，潺潺流水裡有許多魚兒悠游嬉戲，低沿的河床與岩石長滿青苔，翠綠的苔蘚滑嫩的猶如嫩葉，光滑險俏的山壁閃反射陽光的閃亮照耀，還有徐徐微風從黑洞吹出來，拂在歐熙俊俏的臉頰上。
這也太愜意了，老了真想搬到那裡去定居啊……。
歐熙半瞇起眼睛，享受山谷略低的風，他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想在黑洞合起來前多享受幾秒這清新的微風。
當歐熙察覺到參雜在風中的腐屍味時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看著一具腐爛的屍體瘋狂的要攀過只剩一顆拳頭大小的洞，碎裂的頭蓋骨因為想鑽過來而拼命的左右旋轉，數十隻肥大的蛆噗嗤噗嗤的掉落在書房地板上，急速扭動往歐熙的方向快速爬行。
待歐熙想起要逃時，他的身體早一步被提起，他看到自己的腳尖在空中搖晃掙扎，就在他雙腳離地的同時，那堆噁心的蛆也撲到他原本站著的地方，正擠在一塊不停堆疊想要跳上他的褲管。
歐熙差點就吐出來了，再往牆壁一看，那個妄想爬過來的屍體不見了，只剩下一團濃稠的腐屍肉堆積在牆上，正緩緩的掉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啪啪聲。
雙手死命地摀住嘴巴，糟糕，他的鼻涕流出來了……。
下一刻，那只剩拇指大小的黑洞咿呀一聲被撐開，扶在黑洞邊緣的是一雙指甲暴長的蒼白手掌，他看見那雙手越過黑洞，大步的跨了進來。
正是剛才匆忙離開的白無常，只見白無常左手衣袖都是黑色的汁液，遠看很像被黑色墨汁噴到，可味道卻是腐臭的肉味混著血的鐵銹味，白無常雙眼暴凸，挾帶兇惡的氣勢環視整個書房一圈。
「大膽妖孽！居然敢趁著本差分神時闖進人界，看本差現在就收了你！」
白無常朝歐熙的方向走過來，連一眼都沒看他，一腳就踹在堆積在歐熙腳下的白色蟲堆上，只聽見「嘰──」的一聲，那堆蛆冒出難聞的黑煙，歐熙差點被那股臭味薰暈過去。
突然，他的身體被一股力量往下拖，他差點就被拽下地，要不是拉在他後頸的力量也適時往上拉，他大概會被扯下去，雖然沒摔下去，但是他的脖子快要被拉斷了！
歐熙忍著頸子的痛辣，往下看想知道是什麼抓住他，這一看他差點沒岔氣，剛才那堆噁心的白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方才份奮力往他書房鑽的那具腐屍，那具屍體不停的在抽搐，即使如此依舊死抓住他的褲管，軟爛冰冷的身體不斷嘗試著要巴上他。
顧不上小腿的疼痛，歐熙下意識的抬腿要將它給踹下去，無奈人在空中不好使力，對方甚至順著他的力道抓住他的褲頭就要往上爬，腐爛的屍臭一下子湧上，歐熙又是差點直接吐出來。
就在他快要脫力的時候，白無常總算出手了，他一把拎起那具不停咆哮掙扎的屍體，狂暴的將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頓，趁它趴在地上無力喘息的空檔，又徒手劈了一個黑洞，拽著那腐屍就踏了進去，那條女性靈魂跟在白無常的背後，亦步亦趨的跟著踏進黑洞內，消失在幽暗的地府。
這過程只有短短五分鐘，歐熙此刻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一地，頸上的束縛慢慢消失，他的身體一碰到地板立刻大吐特吐起來，恍惚間感覺到背上有道冰涼的觸感在拍著自己，似乎想讓他好過一些。
歐熙聽到歐仲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很擔心他，他勉強抬頭想叫歐仲安靜點，可他的脖子沒辦法轉動，視線自然落在正前方，他看見原本的黑洞踏出一雙黑鞋，一擁而上的酸液讓他不得不低下頭繼續吐，吐的淚流滿面還停不下來。
他的喉嚨痛死了，鼻子也塞住了，還有，他的腿痛得快要殘廢了！
那雙黑色的鞋子快步朝他走來，當他邁開步伐，他身後的黑洞以極快的速度癒合，不消兩秒就完全癒合，就在黑色鞋子停在歐熙面前時，在歐熙背部輕拍的那隻冰涼的手跟著消逝了。
歐熙想撐起身體，可是雙腿傳來的劇痛讓他再度彎下身子，痛不欲生的咬緊牙根身體不能控制的痙攣著，看起來十分痛苦。
第二個黑洞隨著另一雙白色的鞋子踏進來而癒合，一黑一白的鞋子停在歐熙面前，嘰哩咕嚕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低沉又快速的鬼語繚繞在他耳邊，他覺得好吵，小腿痛得像是要燒起來了，灼熱的他幾乎無法呼吸。
白色鞋子的主人蹲下來，冰冷的手在他的額頭上拍了三下，他很想把那隻手拍開，可是他完全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虛弱的任對方擺佈。
那股冰涼的氣順著他的額頭一路往下，通過鼻子時他發現他的鼻子可以順利呼吸了，再往下，喉嚨頓時沒那麼難受了，意識到對方是在幫他，他安靜的躺著不再試圖反抗。
只不過，那團冷氣在他的胸部就停住了，積在胸口徘徊再徘徊就是不肯繼續往下，他難耐的扭動身體，立刻被一隻大手按住頸子，接著，他的腿同樣被拍了三下，但是這三下跟剛才的舒服完全不同。
彷彿被數萬隻蟲子啃咬的辣癢，椎心入股的疼！直直鑽入骨頭深處的痛讓歐熙肺部的空氣只出不進，弓起的身子被按在頸子上的手牢牢地壓在地上，他只能像隻垂死掙扎的鹿不斷的在地上打滾，卻怎麼也滾不出鉗制在脖子上魔爪，他咬著牙逸出幾聲嗚咽。
三下拍完，歐熙只有一個想法。
「……去死！」
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歐熙終於承受不住小腿的那鑽心的痛，吐出一口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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