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亞特藍提斯 水瓶座時代 第二章 夜之瞳

看板novel作者 (雷)時間12年前 (2012/05/16 16:48), 編輯推噓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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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之瞳 於是兩個多月來,伊德常常在下午時分出現,像個孩子好奇地探索著周遭的 一切。他會跟著紀雷的朋友出現在學校對面的田地裡,白天時就邊散步邊望著遠 方大度山的山形線和高廣的藍天,到傍晚就頂著著金橘色的夕陽邊騎著別人家的 水牛賦歸,平凡如追逐著田梗中的麻雀也覺得很有趣。更不會忘記在水般清涼的 大風颳起時停下來欣賞和享受起伏的黃褐稻浪及濃郁的稻香。當然也會作些有辱 斯文的小事,像是偷摘田園裡的瓜或蕃薯來煮湯和焢窯之類的,不過紀雷都會跟 伊德說他路過的時候也常幫忙抓田裡的菜蟲所以沒有關係。(重點是伊德還都真 的信了!) 他也曾經跟著他們去距離村裡有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市中心去逛街。只是跟那 些孩子相反,伊德卻並沒對繁華的街道和商場感覺到有趣。比起I-PAD和最新的 遊戲機,他的反應卻遠不及對稻桿上的蜻蜓和溝渠裡的蟲那樣驚奇;當孩子們在 百貨公司的電子產品商展大樓流連忘返之際,他卻整天頻頻打呵欠,似乎這些東 西完全引不起他的興趣。 紀雷的小學其實只是個四百人的小學校,而且人數也還在減少中,聽說校長 還想出讓每位老師都兼當業務去作跨學區招生的點子。校地的組成就是座兩百公 尺的橢圓形紅沙操場、三座兩到四層樓的斑駁校舍、一小塊鋪著白沙地的遊藝場 和七八棵不時隨暖風軋軋嘎響的椰子樹。除些之外就沒別的了,甚至從學校正門 就可以直接看到後門了。圖書館是座有著特別四角翹曲的中式仿古屋頂的兩層紅 色建築,二樓是老師們的辦公室兼作行政處室用,一樓才是放書的地方。 這天伊德提早了半天到海堤,由紀雷先領他到學校的圖書館,當他往門外指 著他的母親時,伊德的反應又提醒了他每每都要再解釋一次的事。 「你是說…她是你媽媽?」伊德下意識地吐出了這句。 「恩…是呀!不過每次見到陌生人都是這樣啦!習慣了!」紀雷抓抓頭,大大的 眼珠往旁邊一撇,有點無奈地說! 紀雷的母親約一百六十公分高,身材纖細高眺。有著一張白皙可和伊德媲美 的瓜子臉及一雙油黑的大眼睛,正叮著櫃檯上的借閱紀錄本和面前一群一年級的 小學生講話!她的長髮從耳下挽起,只留下額前左右各一片的長瀏海,模樣非常 清秀年輕,如果沒人特別講明,可能會有人把她當成來作義工的大學生。 「嗯,但是她跟你膚色差很多,而且比我想像中的年輕多了!不說的話,我還以 為她是你姊姊…」 「我的膚色是像我爸爸啦!他黑得跟炭一樣,不過和我爸大學畢業就結婚了!你 叫她蘇就可以了!」 說罷,紀雷就拉起伊德一貫的灰色長袖進圖書館。入口很窄,不過就是五六 片玻璃門那麼寬。蘇看到自已的孩子進來並不奇怪!倒是瞧見伊德後她馬上就知 道這是兒子的﹃朋友﹄而開始動作起來!她趁著面前的孩子們還沒因見到伊德 的白髮而在圖書館裡喧嘩就老練地用手勢讓他們從右手邊的出口離開!他們魚 貫而出,有好幾個還回頭向老師招手才走,蘇也側著頭向他們微笑。 蘇馬上從櫃台後走到伊德的身邊:「你應該是雷的朋友吧!第一次來嗎? 」她的腳步和聲音、笑容都很輕靈有朝氣,不管怎樣,都很難想像已經是個媽了。 「嗯!我們是在海堤上遇到的。」 「是啊。你不像我們學校的學生,不然你這麼特別,我作老師的不可能不知 道的。」 「恩。但是我跟紀雷認識有兩個月了…」 「是小書的哥哥在補習班的朋友!」為了避免作老媽媽的問東問西,紀雷很 聰明地丟了個最省事的答案。 「喔。是這樣呀。」 「放完書包後,我就要跟他的同學們一起去踢球了。」伊德只是緬腆地笑著。 「是啊!跟同年級的一起嗎?應該也是第一次吧?」蘇的表情突然轉為低沉 的溫柔問到。 「不!已經好幾次了。」 「喔…是這樣喔!所以有人放學後沒到圖書館放書包也沒回家就直接跑 去玩囉?」蘇圓圓的大眼轉而瞇著注視著右下角直往伊德身後挪過去的孩子。 「不!紀雷…嗯…我是說他人很好很善良,是我說﹃太想﹄出去玩他才這 麼作的!他還會唸詩給我聽呢!」正當蘇的右手要去揪紀雷的時候,伊德趕緊補 上這一句。 「詩!果真是個好孩子呢!老實說我不喜歡讓他上安親班就是希望可以 用自己的方式教他,是什麼樣詩呢?」蘇的表情轉而高興和自豪。紀雷又逐漸從 伊德的背後鑽了出來。 「是英文詩呢!」 「是英.文.詩.呢…」蘇轉而倒吸了一口氣,這下子眼神和角度卻比剛 才更加銳利,卻只是默默地注視著紀雷。那表情好像正在說「你怎麼老是在跟老 媽作對呢!」 「媽,我沒有。是他弄錯了…」雷這下被蘇用雙手從伊德身後直接摟了出來。 「是喔!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兒子這麼小就會讀英文去了!我不是說用不 著這麼急著學的嗎!」 「媽!你好奸詐喔!打從一開始就在套伊德的話!」 「那是因為你跟那群朋友什麼都跟說好了,就算問他們也沒用,你以為我 不知道嗎?」 「可是老爸就說沒有關係的嘛!」 「是你爸還是我是老師?喔!對啦!你跟他都一樣黑!」蘇邊抓著紀雷的 頭髮邊挽著他的脖子往自己的懷裡玩,紀雷則一個勁地想逃出來。 「哪有這樣的,黑又不是罪!妳很奇怪說!那你當初幹麼嫁給他呀!」 「什麼呀!已經學會頂嘴了呀!人在國外,也完全沒有變得跟媽媽比較 好呀!」。 「才不是呢!」 雖說蘇確實有些不滿,但看在伊德的很裡卻又不全然是那回事。某種程度 上,倒像是姊弟在鬧著玩的感覺,而且言談間可以感覺出他們跟紀雷的老爸並沒 有因為人在國外而生疏。伊德看著,突然想到自己也離家很久很遠了。 「那今天踢完球後,伊德要來我們家吃飯對吧。」 「嗯,是呀!承蒙款待。」 「那我會在家裡作好飯等你們。難得有客人來,不然家裡只有我跟他真的好 冷清。你也小心,別讓自已受傷了。」蘇說著,把紀雷放開。她的眼神很溫柔, 就在這一瞬伊德覺得她不再像一般的大姊姊了。因為這種感覺在他將要開啟這趟 長途旅行前,也從自己的母親身上感覺到。 說完,蘇就繼續在圖書館整理書架的工作。伊德則和紀雷往操場上的球場上 跑去,因為他們也看到銘、邦、小書他們都在那等他們很久了。 所謂的踢球,其實是他們自己發明出來,叫作「足壘球」的活動:方式和棒 球都相同,只是在操場上換成用腳踢球罷了。原則上由固定班底裡隨意找兩個人 當隊長來「選秀」,一隊各七個人,可想而知就是分別鎮守一、二、三、本壘四 個壘包、投手(雖然這麼稱呼,但實際上是在投手的位置上把足球像保齡球般沿 地面擲出)、一二壘、二三壘間又各一內野手。一開始只是紀雷和幾個同學們無 意間的亂踢,後來不知哪個人突發奇想跟棒球結合在一起,一群人就這樣開始莫 名地沿用下來了。同學們有的下課要回家幫忙、上安親班,或打籃球、回自已家 的店幫忙的,大家各有各有的活動,所以要湊到十四個人基本上是很吃力的(紀 雷稱其它的活動為他們足壘球的「潛在競爭者」),所以有時便先把兩個內野手犧 牲掉或只留一人,把原本守一三壘壘包上的人往後到一二壘和二三壘間來兼作內 野手,這樣便十個人也玩得成了。但即使都已經如此克難了,還是常湊不齊人數, 所以即使隔壁班的、朋友的朋友甚至女生不介意想加入,紀雷他們都是很歡迎 的。而得分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因為常常兩隊的人數要互相支援,所以即使熟識 的人也常變拆成兩隊(女生倒對這很計較,這是紀雷他們一直很難理解的。), 便沒什麼非要哪一方贏才能高興。能湊足人數來踢,就很足夠了! 小學生的腳力是很有限的,所以除了像邦這種高上紀雷一個頭的之外,「打 擊」時,是被允許助跑來增加踢球的力道。說來有點諷剌,因為伊德已經有高年 級學生的身高,所以一開始是列入不被允許的「選秀狀元」,一被挑中還被屢屢 安在重點第四棒。但踢上兩三場後大家才發現伊德一點都沒有「王脾」的架勢, 因為他跟球的架勢實在是太.秀.氣了,他會覺得自己像大明星一樣很高興地上 場,但卻沒辦法狠下勁來像邦身往前傾腿抬到腰後半天高地把球踢得老遠(他 說,他覺得那樣的姿勢很勇猛,但他就是作不出來)不只如此,他眼腳的動作協 調度也不佳,總是在球快速地滾過他的腳邊時,他才正準備起腳,要不就是雙腿 半跪著頻頻對著投手傻笑,手指比著「一」,暗示著「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常常換來投手也只能尷尬地著他笑著。基本上他的功用除了能多吸引幾個女孩子 來湊湊人數之外,其實跟個人頭差不多。還是在上場前,紀雷跟他一起模擬跑個 兩三次才讓他免於不被三振的命運。至於球能飛得多高?同組的都知道跟對方的 壘手兼同學心戰喊話來放水還比較有用些!最常用的口頭禪就是「他不來下次說 不定就湊不到人了!」後來,紀雷總是會笑著跟其它人說:「這也是種另類的王 脾嘛!」 沒有必要真的分輸贏,大家享受的都只是當下的緊張和汗水。每次踢完後, 伊德卻反而更有精神似的,對於大家拿他笨拙的姿勢和髮色開的玩笑,像是「小 丑」或「白毛的」(台語),他也一點都不介意。他的長相和打扮再加上年紀都很 特殊,使得大家都很喜歡往他身邊靠攏,他很懂得傾聽和應對,除了常成為大家 的笑點之外,大夥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文靜、溫和的紳士,除了運動神經差點之 外,真的是個很成熟的大哥哥。(這也是幾個紀雷班上的女孩子很喜歡在他身旁 繞的原因)但就跟紀雷在一起時相同,伊德鮮少談到自己的事,笑而不答,只是 像讓紀雷當起自己的經紀人那樣,大家也就聽信紀雷說的他是個白子,但心裡卻 又覺得他應該不僅如此,他像股溫柔的風息,吹得人很舒服,卻又說不出打哪兒 來。 跳越迴廊的風很輕,卻忘了什麼… 夏日的傍晚總是很慢才到來,踢完球下午五點多的天空,仍是非常的明亮, 只是暑意已漸消。雖然這兩人已認識個把月了,但伊德能有空來紀雷家作客,這 還是絕無僅有的一次,而且相約待會還要一起看流星雨。他們離開學校後,越過 通往海堤的那條大路,穿越無數蜿蜓的巷弄和老式的紅磚平房,來到最裡面一條 勉強只夠兩人並肩而入的蛇巷內,走出後有一片豁然開朗的空地,空頭左邊有一 處像三合院的平房,就是紀雷的家。 這裡同時也是住宅區的盡頭,三合院的後方就沒有任何房子,巷子開口的 右手邊就是一望無際的稻田,但最緊臨房子這一處紀雷家的田地,除了一小方地 留著自已種些高麗菜、豆苗和搭設的簡樸棚子之外,其它的部分都早已棄置了。 「我回來了!」紀雷從屋外就聞到四溢的肉味和菜香,走進客廳後大聲地跟 蘇說著。 「好!飯菜才剛作到一半呢!你們先看電視好了!」沒有看到本人,但是急 促的聲音感覺得出來蘇正為客人的到來張羅的不可開交。 一如所料,紀雷家內部的陳設也很簡單,打開輕薄而咯咯嘎響的紗窗木板 門後,就可以看見約八個榻榻米大的長方形空間,木板門旁就是鞋櫃和電視及角 落的神龕,旁邊還掛著兩個老人家的大頭照,從自已學到的知識來判斷,伊德猜 得出來那應該是紀雷過世的祖父母。往內一點就是三張茶色的木籐椅和一個有著 玻璃桌面的竹編長桌和後頭圓形的餐桌!更內進的左側很明顯的就是廚房,菜肴 的香氣和蘇的聲音就是從裡頭傳來的。右側有還兩個小房間,應該就是充當起居 室了。 「所謂的電視,就是這個像小面板的東西吧!」伊德指著門邊的電視說著。 「幹麼說的好像你從來沒見似的!這還是剛買三個月的。還有,這已經是二 十吋的,不許你說這是個小面板!」紀雷隨手拿起遙控器轉開頻道,打開新聞。 他對伊德有點怪又不會太怪的行徑已經很習慣了。 「伊德,你好像對我們很感覺興趣的玩意兒都不太有興趣,但我們一點也沒 感覺的東西,你倒是都玩得很起勁!」 「哈!你是說上次的電玩展嗎?也許,那些東西我已經都很習慣了。更高段 的東西我也見過不少了。」 「真不知該說你是幸還是不幸…伊德,你真是個異類!」 「我會把這句話當作誇獎的!」伊德說著,讓紀雷也笑了。他的注意力只 停留在電視上約三秒鐘,確定那只是另一個長得不一樣點的古董後,就把目光移 開了。 「紀雷,快!那個,那個是什麼啦!」隨即在客廳斑駁的角落看到一個令他 瞠目結舌的玩意!伊德發呆了數秒之久確定「那東西」是真的後,急切地揪著紀 雷按著遙控器的手說著。 「唉,大驚小怪!那不是﹃就只是﹄我家養的鸚鵡嗎?牠叫Chrris。」紀雷 繼續切換著頻道,「故意」裝作瞞不在乎地說著。 「你好!你好!你好!」在餐桌的後方有隻高約六十公分,藍黃相間、原本 正彎腰縮頭的大鸚鵡在大寵子裡啄食著菜葉和種子,被伊德嚇到了,正大聲地 叫著。 「沒有關係的!伊德!你可以慢慢摸。而且我保證牠絕不會咬你或射出毒液 之類的。」紀雷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電視螢幕。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 「啊!真的嗎!」伊德聽不懂紀雷的幽默。他只是雙眼睜得大大的,一寸 一寸小心翼翼地往鳥寵挪移自已的步伐,當牠俯身張翼的時候,他還不自覺地往 後倒退了幾步。伊德從那一貫的灰色的長袖中抽出一對像厚棉的手套戴著。 「天呀!來!Chris!來!」在一旁看到這舉動的紀雷真有點難以接受,他 轉而走向Chris的籠子,打開門,他熟練的手勢輕輕地勾摸著牠翅膀的邊緣,一 邊將牠一步一步地牽引出來,一邊享受伊德在一旁崇拜到五體投地的眼神。 好不容易走出籠子的Chris似乎非常興奮,牠很高興地伸展牠那淺藍色的翅 膀,牠對伊德也感到很好奇,直叮著,看它發出鸚鵡呱噪大聲的啼叫,那聲音連 二十尺的蛇巷外都能被清楚地聽見。伊德則只是呆站在五步外招手,覺得這真是 非常奇特的經驗,他好像打從心底覺得下一秒就可以和牠聊起天來了!紀雷索幸 牽起伊德的手摸起Chris的翅膀。在小主人的引導下,Chris很明白這位是家裡的 客人,牠只是靜靜地端詳著伊德不敢亂動,任他感受自己羽毛的質感。 「你這樣戴著手套摸還會有感覺嗎?」 「嗯,沒問題的,這種手套的構造很特殊所以我還是感覺得到。牠的紋理 好特別呀!這些羽毛是一片一片疊上去長出來的吧!」感受著羽毛底下的體溫和 微紊的心跳,伊德想著Chris說不定也很緊張! 「一定要帶著手套嗎?」 「嗯…」伊德只是專注地看著Chris,這一瞬間就像是個忘了神的生物學家, 已到了完全不能分心多作解釋的程度。 「名字!名字!Chris」紀雷催促著Chris。 「名字?名字?名字?」牠大大地展開了寬達近一公尺的淺藍雙翅,大聲 地對著伊德叫著。 「伊德!我叫.伊.德.」 才剛說完,Chris就張開暖完身的雙翼,飛(跳)到竹椅上的一處橫欄杆上 頭,邊叫著「歡迎!歡迎!」邊橫著移動,然後又緊接跳飛到門口的面板前,注 視著電視,但中途還不時地回頭看著他,就好像躲在遠方偷偷地看著。但是因為 這一來一往的偷看實在是太規律了,將牠的意圖暴露無遺而顯得很可愛! 「伊德,你嚇著牠了,雖然牠是我家最大隻,但Chris也是我家最害羞的。 他跑到電視前只是個幌子!」 說著,Chris就在兩人的前面左走走右晃晃,中途不時舒展翅膀,露出蛋黃 色的肚子,要不就是隨性地用牠那特大的嗓門對著伊德叫著,但黑色的眼珠卻總 是停在兩人這邊。紀雷在旁邊看著,覺得這兩個「人」好像隔著無形的玻璃牆彼 此端詳對峙,不知是誰看誰,同時把對方當成動物園裡的嬌客!瞬間的畫面好像 Chris正抗議著「看你巴望著我的眼神,好像餓很久了。該不會是想把我剝皮煮 來吃吧,真可怕!」而伊德的思考則幾乎活生生地在紀雷耳邊﹃具象化﹄成:「怎 麼會有這麼特別的鳥啊!怎麼能長得這麼大隻,真想把牠抱一抱,摟一摟,但是 牠不會冷不防地咬我一口吧!﹄ 這份安靜的氣氛僵持到紀雷看不下去了,他走過去再次把Chris牽過來, 而伊德也「終於」鼓起勇氣蹲下來摸著牠的頭和身子(雖然還是帶著他的「衛生」 手套,至少紀雷認為這手套的功用是如此),還有牠那自傲的金黃色長尾巴。伊 德很開心,倒是Chris的表情很不自在。Chris並不真地那麼討厭陌生人,但牠一 點也不習慣伊德手套那看似厚綿但碰到後卻像是塑膠或靜電網之類的觸感。牠打 從還是懵懂未知的雛鳥,就待在紀家了,是隻溫馴有家教的鳥,所以牠即使不太 習慣也還是強忍著,只是一味地轉頭,中間還不時地望著紀雷,一副侷促不安的 心慌樣,彷彿正在想著「完了!這下子要蒸要炸真的都隨便這傢伙了!」 「真了不起!這隻鳥多大了!是怎麼養的?一定很不好照顧吧!」 「十三歲囉!這種鸚鵡最多可以活到六十五歲喔!而且我媽還會特別找書 看,要養到毛色這麼漂亮的沒幾隻呢!」紀雷言語裡透露著一絲驕傲。 「本來下午的時候我都會帶牠出去走走的,不過今天踢球去了,所以只好給 我媽代勞了。」 「啊!這!這又是什麼啦!」正當Chris開始想展翼撥開伊德的上下其手 時,一隻黑鳥撲撞到伊德的背上,嚇得他邊狂撥肩膀邊往旁逃竄,也同時結束了 對Chris的「凌遲」。 「這隻啊!是我家的八哥啦!叫作蘇菲,她的個性比較活潑啦!」黑鳥熟練 地停在紀雷的右手腕上,還不停地大叫著「啊啊啊!伊德!歡迎光臨!歡迎光 臨!」 「我知道這種鳥!牠也叫作烏鴉吧!」 「不是啦!你看牠的翅膀兩邊各有一道白色的斑紋,在天空飛的時候,就像 有一個「八」的形狀,而且牠的體型也沒有那麼大隻!」紀雷撥開蘇菲的黑翅膀, 好給伊德看那白色的斑紋。至於害羞的Chris,早已趁混亂的當頭逃到門邊去了! 「哇!好可愛!而且她好像不太怕我呢!」伊德靜靜地摸著蘇菲,一副感 覺到很滿足很新鮮的表情。蘇則是瞇著眼很享受的樣子。 「這隻鳥不用籠子關著嗎?」 「恩,不用呀,八哥在田裡很多的,Chris就比較危險,真的會有人偷的! 蘇菲也不是我們自己抓來的,有次我家烤肉就自己飛來不走了,我媽很愛鳥,就 把牠收留下來了。蘇菲會認家,不會飛走的!」 比起害羞的Chris,蘇菲反而什麼都不怕,牠左走右走,最後還主動地飛到 伊德的肩膀上頭,對於他好奇的眼神,好像反而覺得自己是個模特兒似的,倨傲 地伸展雙翅,大方地讓人觀賞。 「伊德,來,這樣!」紀雷要他學著一個勾手的手勢,蘇菲就應勢地飛到 伊德的手腕上,這個動作讓伊德笑得很開心。牠對伊德那質感怪異的手套的反應 和Chris相反,牠的脖子和嘴不時地往那它貼靠,感到很新鮮。 「來來來!要開飯了,把蘇菲帶到外面去喔!」蘇端著托盤,站在離伊德和 蘇菲三步外的距離殷勤地說著。紀雷隨手從電視旁拿起一袋豆子和菜葉吹起口哨 就把蘇菲帶到外頭去。Chris看到食物也跟著跑出去,但馬上就被趕回屋裡了。 「我在裡面就聽見八哥的叫聲了,你很喜歡蘇菲喔?」 「不會!Chris也很漂亮,只是牠好像不太喜歡我。」對蘇的提問,伊德 有點尷尬地笑著。 「不會呀,可能Chris比較害羞吧,你多來幾趟熟了就不會了。」 「啥!是真的嗎?」 「嗯…我家還有一隻更漂亮的鳥喔,而且更活潑!」看到伊德興奮的眼神和 語氣,蘇有點炫燿地說著。 「嗯,雷,也把查理斯帶出來吧。」 「是喔!可是現在不是都應該在睡覺。」 「不會啦!我剛剛有聽到叫聲,應該是醒來了。」 「好呀!」紀雷說著,伊德就的眼睛又泛起期待的神釆,活像是漫畫式的水 汪汪大眼,專注地朝他離去的身影期待著。 不一會兒,紀雷就從蘇的房間抱來一個約九十公分高的籠子,令伊德眼 睛一亮,裡頭是一隻約二十多公分高,有著紅色腮紅、金黃色冠羽,精神奕奕, 跳上跳下的白色鸚鵡。 「啊!好漂亮,這隻給我的感覺跟Chris和蘇菲都不一樣!」 「啊!真的嗎?」 「嗯!有種貴氣的感覺!」 「這隻呀!叫作玄鳳。也是鸚鵡的一種,你可以叫他查理斯!」 「這隻是我媽御用的喔!只放在她房間,超尊貴的!」 「嗯!也還好啦!只是查理斯是我從小養大也跟我一起嫁過來的,所以也比 較親!」說著,查理斯早就迫不及待地等在出口了,蘇才一打開籠門牠就一躍而 上她的指環。 「來!查理斯,這是伊德。」蘇從籠口的小食槽挑出了幾片米穗放在伊德 的掌中,牠馬上就啃咬了起來。那掌中急促而微癢的啄食節奏,讓伊德笑得很開 心。 「來!查理斯,快開飯了,拉首大提琴給我們聽吧!」 「啊!鳥也會拉琴?」伊豎起耳朵聽著。 蘇用指環扣一扣牠脖上上的羽毛,查理斯就盤低了身子,半張著雙翅 ,像在運功似的,接著就用一長串口哨吹出一套旋律,鳥的聲音本身就偏高,但 聽得出來查理斯有刻意放低放慢,盡牠的力氣去模仿大提琴的樣子。牠肉肉的脖 子跟著節奏鼓動著,中間金黃的冠羽和身子也隨之盡性搖擺,看的出來牠跟一旁 的伊德一樣地沉迷盡興。 「恩,這個旋律是…」 「是馬友友喔…紀諾很喜歡他的Morricone和Gabriel's Oboe,你剛才聽到 的是這兩個旋律的組曲。」 「真了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這的鳥還會唱歌!」 「是我教的好囉!如果是雷帶大的話,就只像Chris只會叫人的名字和﹃ 你好﹄而已!」 「什麼呀!媽!是鳥的特性不同好嗎?要不然妳想辦法讓查理斯也講講話 呀!哪有金剛鸚鵡會吹口哨和唱歌的!」 「恩!不好意思,大人沒教好,小孩子愛頂嘴…」停了半秒,蘇自己辯不過 ,就轉過身,還特別拉高音調去跟伊德講。 「哼!只會靠身高欺負我…」 「怎樣,要不然今天不給你放飯喔!你瞧今晚有哇沙米炸蝦、起士豬排、炒 三杯和麻油雞…」 「給妳嬴啦!」紀雷有點不甘心,但他拿起筷子的速度遠比他的賭氣更快, 接著就是盛起一大碗的白飯和夾起一隻大炸蝦。 在用晚飯的中途,紀雷前十分鐘不到光靠蝦捲和油雞就啃完一大碗白飯了, 動作快得連說話的空檔都沒有!伊德太斯文,自己的小孩倒快到簡直像在清盤 底,蘇看了真是一身冷汗,中途還頻頻把那油雞和三杯從雷的面前搬走!很少準 備很這麼豐盛,但也真怕因為這樣把自己的孩子弄到送腸胃科去了!伊德則很明 顯地對有骨頭的食物都不善長,只像是品美食似地細嚼慢嚥的吃了幾塊酥脆的肉 排和炸蝦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對沙拉、炒菠菜和山藥湯倒是比較有興趣。比 較特別的是他總是往查理斯那邊看,而且大部份時間都是專心地在傾聽著什麼的 樣子。除此之外,他和蘇的交談比較多,話題都是繞在鳥的事情、紀雷的爸爸和 他們家日常的起居上頭。三十分鐘不到,紀雷就已經三碗白飯下肚,桌上盤底淨 空。 「你真的很扯!我不記得我有生過像個餓鬼般的孩子…」 「沒辦法,因為平常都吃得很簡單嘛!有時還是中午的營養午餐就包回來吃 了!」 「嗯!這是因為我不想浪費嘛。爸爸沒出國以前也都這樣呀!」蘇有點愧疚。 「可是中午和晚餐都吃一樣的,就很乏味了…」 「我知道啦!可是偶爾想吃些特別的,一次煮太多又吃太久,附近沒餐館 和外賣,跑到市區又要一小時…」 「對呀對呀,連達美樂都沒有呢!」紀雷假裝幫腔說。 「你知道就好…」 「凡正結論就是,妳是一個懶惰的女人。」紀雷話鋒一轉,直攻蘇的心虛處! 「難怪爸爸會很想出國!哇!」說時遲那時快,蘇就把雷從脖子一把勾過 來拼命地揉捏他的臉頰。 蘇把自己的臉也湊過去在他的耳邊用古怪的音調大聲吼著:「沒看到難得有 客人來,你也不會表現得像有點教養的樣子嗎?要是你跟我在同個班級,包準你 有得受的了!」 「哈!難怪主任不給妳教!還有,校長大人英明!」 「是嗎?是嗎?你以為你真的能繼續逍遙下去嗎?明年我就升主任了,你不 知道嗎?」 「什麼?不會吧!」紀雷一股氣地往外衝,一邊揉著右邊的臉頰,一邊不 甘心地說著。 「呵呵!這下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那我不就只剩校長這道防火牆了…」 「難說,她也想退休了,如果我們再招不到一定的學生人數的話…」 「不會吧,那真的很恐怖…」紀雷想像他如果每天每堂課都跟自己的老媽 見面,那一定凡事被叮得死死的,零食不能買、上課不敢偷講話,最慘的是一定 會變成班上的笑柄,那可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悲劇呀! 「所以呀,你有幾個有在上安親班的朋友,趕快把他們拉來我們學校呀!不 然人太少我直接升校長,你就怎樣也跑不掉啦!」蘇愈接愈離譜,但是看 到雷一臉當真的模樣,還真有點惡魔式的成就感!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裏人格」 吧…。至於在旁邊的伊德則被這對母子有趣的言行和表情動作弄到快笑翻了。 「不會吧…」 「那你剛才還說我是個懶惰的女人!呵!」 「…媽,我幫你把骨頭和中午的剩肉倒給來福吃。」說著,雷就開始收碗 盤上的殘渣。 「喔,不錯嘛!平常都看電視到忘記的說!」 「你有空一定要常常來!」紀雷拿著托盤經過伊德的身邊小聲快速地說著。 「哼!還敢貧嘴!」蘇有點驕傲地說著,對於自己最終的「逆轉勝」有點沾 沾自喜的味道! 「來福?那是什麼?」 「是隔壁家的土狗,不過自從他們搬家,把牠丟著後,牠就常常跑來我們 要東西吃,久了之後就留在這裡了。那時牠還小吧,差不多…這麼大隻!」蘇用 兩個手掌比了個大小,疑惑著說道。 「不過牠都是自己到處晃,偶爾才會回來。不知道算不算是我家的狗呢? 」蘇逕自說到這才開始想著,好像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伊德想這對 這麼個有趣的一家人也許一點也不重要吧,畢竟家裡都已經有三隻鳥了,也不會 希罕多隻狗吧! 「來福還是沒有回來耶?」 「還是要再晚一點,我覺得最近牠好像變挑食了?」 「再不回來,就會被小書他家的豬仔給偷吃掉!」 「其實我覺得小P只是想跟牠玩而已!不是真的想跟來福搶飯吃吧!」 「啊!是嗎?」 「我先去洗碗,在流星雨出來之前,你們先慢慢聊!」說著,蘇就走進廚 房了。 伊德專注地坐在鳥籠前,對著牠比著一些奇怪的手勢,邊學著玄鳳的叫聲 ,弄得牠也趨前應和著。牠也比之前更活潑地彈跳著,甚至到最後有點激動到腳 都伸出籠子外頭。 「查理斯…」 「怎麼了?你們平常不會這樣跟牠說話嗎?」伊德注意到紀雷對著自己發 呆的眼神,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什麼?跟鳥說話!」 「啊!是呀?牠不是說牠最近肚子有點不舒服,好像是之前紅蘿蔔太甜吃 太多的關係。」 「伊德,你又來了!人怎麼可能聽得懂鳥講的話,這種事連三歲小孩也 知道!」 「不會呀!我只是抓到幾個牠一直重覆的高低音再丟回去給牠,再看牠的動 作確認幾次就大概抓得出來意思了。看!就像這樣!」伊德邊說著邊模仿查 理斯的叫聲,逗著牠又亂跳了一陣。 「另外…像這個。兩種音的意思是不是差很多!」這次伊德搭配了手勢, 興高釆烈地學著查理斯的啼聲用口哨又叫了一陣。但對紀雷來說,完全聽不出差 別。 「伊德,別鬧了!我帶你到房裡去,那裡面的東西有趣多了!」紀雷挽著 他的手臂就往他的房間衝。 「喂!我是說真的,如果你們平常都不跟牠們講話,那還養那麼多隻鳥幹 嘛呀?」伊德倒是被紀雷拉得有點莫名奇妙。 「啊不就帶牠們出去散步、餵牠們吃東西,嗯…有啦,我小時候還會拿玩 具逗牠們玩,不過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 「就…就這樣…」 「對啦!不然你還要跟牠們踢球和聊我老爸喔!」 「嗯…我不確定…說不定我待得更久後…」說著,伊德又往旁邊的Chris 那裝了一聲鸚鵡的叫聲,同樣又讓牠驚著叫了一陣。 「好啦!會學鳥叫很厲害,但幽默感不是這樣子裝的啦!」 紀雷把他抓到自己的小房間裡去,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電腦放MP3。這 間原本是他父親紀諾的書房。他負笈留學後,蘇就把這裡留給雷用。只大約兩個 榻榻米大的地方,一個書桌、衣架、一尺寬的木頭落地書櫃、幾張椅子就是所有 的擺設。 「看!這是我爸看的書。但是比我上次給你看的詩更深,可能你也看不 懂了。」 「杜斯妥也夫斯基、屠格涅夫、莎士比亞、愛默生、濟慈…嗯…我全部不 認得,哈!但是…我喜歡惠特曼!」 「嗯…﹃自我之歌﹄嘛。我爸也是,他說在讀所有的詩之前他喜歡先讀惠 特曼,他說在了解宇宙萬物之前應該先了解的是自己,然後才有辦法在你往外面 的花花世界探尋和學習的時候,找到跟你頻率對應而且真正需要的東西。否則, 你會虛耗掉寶貴的生命,到死之前才驚覺之前都只是瞎忙!他說的我都會背了, 他說你必須先認識自已,才不會隨波逐流,迷在花花世界裡,到老了才發現徒然 浪費了自己與生俱有的的才華,而一事無成。」 「啊:很有意思…」伊德才正準備接下去附和的時候,又緊接著被下一句 話打斷。 「但是…我完全聽不懂!我反問我老爸,如果這樣子的話,那我還上學幹 嘛?如果什麼都照﹃我自己﹄的想法的話,我應該是在外頭踢整天的球,而且想 辦法讓全班的人也這樣作!不過,這又很怪,因為這樣子的話我跟小混混有什麼 差別?所以我覺得我比我老爸聰明才對!」 「嗯!也不能這麼說啦!」伊德想說什麼,卻又講不出來。 「唉…不過我當然知道不可能是那樣啦!」 「嗯…我想,他想說的是…每個人與生俱來便有非凡且獨特的意志或熱情 。我們學習外在的知識,是為了學到將它們實現的工具和方法,也就是你在學校 學到的那些,就像踢球的規則,大家都必須這樣走,否則人人都照自己的高興亂 踢,就沒人懂你在幹麻了!但那終究只是前人所訂下來的前題,每個人的獨特性 不應該被埋沒。否則,就活像為了能讓飛機跑道乾淨卻下令把所有的飛機都抓去 停飛報廢一樣了。」 「就是像因噎廢食那樣吧!」 「恩,是呀!所以…我們不應該只是從死人的眼裡去看世界,就是這個意 思吧…我們獨特的意志和熱情,不應當被既有的世界給框住,那終究只是走在前 頭的人所留下的遺物。他們留下規則,但是靈感的源頭是我們自已! 既然我們來了,就要有不同的樣子和剌激,否則讓之前的人永遠活著就好了。但 這樣我們就不會有新發明、新制度、新文化,打從一開始就都停在磨石頭生火的 年代了!」 「嗯…伊德,我想真正比我老爸還聰明的人其實是你。」 「啊!過獎了!」伊德雖然剛剛那樣說,但他心裡想著真正要作到並沒有 那麼容易呀! 「不過,你們要學習的東西可真多呢。雖然一切都不難,但是走進去一看 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會分割、複雜化了,不論是語言、文字、文化、觀念。在我眼 裡,你們學的都是那麼細碎、零散,那是一點都不統一,一點都不美的東西…」 伊德望著牆上懸掛的那幅世界地圖,明明只有高中低緯的星球,卻被分割成兩百 多國家,各自發展成不同的面貌,誕生兩百多個歧異的世界。 「伊德,我聽不懂…」紀雷想著他不愧是個地理學家,能把很難的道理講 的得透徹,卻又能同時又講出另一段讓人摸不著邊的道理。 「不過,也許是你們都早就習慣的緣故吧。這就是老人所創造的世界,他 們遺留下來的規則。」 紀雷覺得跟伊德聊天,放古典樂比較適合,隨手在電腦的選單一點:「你 喜歡馬友友嗎?查理斯學的就是這一首,因為我爸在寫論文的時候,常常歌放著 就把牠放在旁邊,久了牠就自已模仿自己跟著哼了。」 「啊啊!這是MORRICONE吧。」一陣低沉渾厚的大提琴聲自喇吧中緩 緩流洩出來。聽著原曲,伊德的眼睛一亮,閉著眼頭歪著,專注聆聽,還不時隨 著旋律意味深長地微點搖擺。紀雷一回頭就知道抓到他的胄口了,就像對惠特曼 對比於電玩展,伊德的好惡很明顯,但不是出於言詞,而是在你發覺之前,他早 就率先兀自地樂在其中了。 「再來是Gabriel's Oboe!」紀雷覺得如果不是流星雨的話,他今天應該 可以過過當DJ的癮。蘇光是從紀諾那挖出來的CD,則可以夠他聽上半輩子。 「啊!好特別的旋律,這種好像是用來描寫某個情境,像是宗教的情懷之 類的,總之,真的很棒的感覺…」 「原來你看過﹃教會﹄這部電影了?」 「什麼?你是說哪一部呀?」 「不然你怎麼會知道Gabriel's Oboe這首配樂的場景呀?這是描寫十八世 紀的耶蘇會教士跟一整個南美洲村落一起殉教的真實故事。」 「恩…我是真的沒看過耶!就自己感覺到的而已。」 「伊德,你真的是個怪咖!」紀雷看著他天真而疑惑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會 說謊。 就這樣,紀雷也點了一些名曲,像是卡農、波麗露之類的,紀雷也聽的很 過癮,紀雷這個DJ也玩「他」玩得很盡興,因為他活像是個音樂小丑,在放卡 農的時候,他可以一個人入神地流著眼淚發呆;放著波麗露,他可以很忘情地手 舞足蹈地跳起慢舞來;放著R&B時,他又可以踏著迷幻詭異的舞步隨性搖擺, 切到RAP,卻可以瞬間跳到椅子上彈著一把不存在的空氣吉它狂野地晃首擺腦。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玩著,直到蘇送水果進來時才發覺竟然已經八點多了! 就這樣紀雷穿著長外套和換上長褲,和伊德拿著小折凳和蚊香、工作燈、 水壺和星圖到田梗間的小篷子去。雖然只有七八分鐘的路程,但離平房區愈遠, 夜就愈黑,最後伸手不見五指,惟一的光源只剩下夏夜的繁星和從田梗的水草中 飛竄而出的螢火蟲!但紀雷靠著工作燈還是可以很熟練順利地摸出田間的道 路,最後他們到了一處略高的泥土地上,約有三四個榻榻米大,上頭有著藍白條 紋相間的大篷子,用燈一照,裡頭只有著三五張陳舊的大搖椅和一張小桌、幾個 破舊的茶壺、甕罐、棋盤之類的。不時漂來的酒味則來自紀雷之後緊接著倒進田 裡的米酒瓶。夜涼如水,洗盡肌膚上白天的躁熱。伴著田蛙和夏蟬的鳴叫,躺在 嘎嘎響的大涼椅上,大口隨性地喝著冬瓜茶,好像一切白日的步調都鬆懈緩慢了 下來,這是一個恬靜、徹底無爭、無憂的時空。 夏夜的星空本來就是這座島上最適合觀星的時節,尤其在這沒有光害遮蔽 的田間,天上的星子更是清晰的叫人讚嘆!斗大的星子亮得好有立體感,彷彿每 顆都是精心雕琢的鑽石,被特地放在這塊黑色的長夜中被襯托閃耀! 「伊德,這還不算什麼。你有看過群星的光落在海面上的樣子嗎?我在後山 看過一次喔!」紀雷看著伊雷一路上都是頭仰著天空,這麼說著。 「嗯!看過幾次。星光打在海面上,天上有星,海上有光,光跟著起伏的波 浪走,很漂亮!那種流動的幻覺,好像一下子前面有無數星光漁火同時點起,有 時還會好幾串星光都打在一起,那時候好像在海上鋪出了一條光的走廊。海風吹 過來的時候,我好像可以想像自己躺在海中間,被星空擁抱到懷中。」 「真的假的!我是看過!但沒你說的那麼誇張!」 「嗯…不好意思!其實我應該說是在﹃船上﹄看到的!哈哈!這個經驗你 就沒有!」 「啊!真好!可以在全世界到處跑!不過,為什麼不肯跟我媽說這個,又沒 有關係。實習的地理學家?」 「嗯…反正我不想解釋嘛!我是個懶小孩!哈哈!」其實伊德很明白這個理 由只能拿來騙小孩。一旦大人追問細節,馬上就百口莫辯了。 「伊德,你相信有外星人嗎?」紀雷望著星羅棋布的星空,很自然地問。 「嗯…這個問題,大家都問過幾百遍了。」伊德說著,暗自地驕傲著,老 頭子說的對,他天生就是作研究的料,現學現賣! 「那你到底覺得有沒有嘛?」 「當然是∣沒有了!!除非你叫一個親自跑來我面前!」 「伊德…我爸講過一句話:﹃人最大的罪惡,就是沒有想像力!﹄…」紀雷 厥著嘴說。 「哈…有啦有啦!」 「沒有就沒有囉!」 「沒有才有鬼呢!」 「喔!不愧是地理學家,這麼的有自信!為什麼一定有?」 「這個嘛…這個問題不是我回答不出來,而是問題打從一開始就問錯了!」 伊德別過頭來看看紀雷,其實他一直覺得他是個很特別的孩子,雖然還 是很孩子氣,但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但這也是他珍貴的地方,他會去想些 大人也沒興趣或思考的問題:他也懷疑火星或金星人存不存在!但他會先去弄懂 那些大氣和地殼成份,好讓自已知道就算有,那大概也不會是跟我們一樣的生 物;比起關切土衛六上有沒有人造建物,他對上面原來會下起甲烷雨比較有興 趣。他總覺得,在自己離去前,想留給他什麼更珍貴的禮物。 但這只是個開始,其實無形中紀雷也帶給他什麼,只是他沒有發覺。 「哪裡錯了?大家都嘛這樣問!」 「所以囉,問問題的方式顯示一個人的思路,所以問問題的方式錯了,也表 示思路是錯的。正確的問法和思路應該是:﹃宇宙這麼大,怎麼能沒有外星人 呢?﹄你換個方式來想想,如果我們要找到對方,一定是用對方的思路出發,猜 測對方會出現在哪裡。如果人家都已經有能力跟我們或別星的人打交道了,就根 本不可能會去問﹃有沒有﹄的這個問題了。所以囉,你的這個問題顯示你的思路 是錯的,用這種思路去作事,當然就是找不到了!」 「看似是對的,但伊德,我總覺得你的話怪怪的…這樣說吧,我假設我是老 爸,那我…那我會說…那你怎麼確定在他們有能力跟其它人打交道之前沒跟我們 想過一樣的問題?還有你怎麼確定所有的外星人都已經跟別的行星的人遇見了 呢?」紀雷看來有點傷腦筋!但他確實抓到了伊德的把柄。這就像捧球漫畫裡的 投手再神,只要打者夠黏,也是有可能從界外球打成安打的。 「…嗯…這個嘛…抱歉!我錯了!」伊德有點慚愧,也許沒什麼大道理,遇 不遇得到外星人也許只是運氣之差。 「所以…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 「那…我想,我還是會相信有吧!」 「真的呀…其實你剛才講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你想講的其實就是﹃同理 心﹄吧?」 「啊!也對啦!」伊德笑著,紀雷有時候就是會莫名冒出一句有深度的回 問,這就是他覺得紀雷特別的地方。他敢打賭,他再大個一兩歲,就不會接受自 己什麼﹃地理學者﹄的幌子了!但諷剌的是,也就是因為紀雷還不懂,自己也才 能放心地和他相處到現在! 「那麼,假設真的有的話,為什麼我們到現在還沒有遇見呢?」 「嗯…這個嘛…」 「是因為我們比較太落伍了,所以被討厭了?因為好像電影都這樣演。」 紀雷有點悲傷地說。 「嗯…也許吧!我不想推翻你的話,可是你有想過嗎?這顆行星跟宇宙裡其 它的行星有很不同嗎?還是說像我們這樣有生命的行星在宇宙裡有成千上萬 呢?」 「我覺得是後者!」 「所以囉!那這顆行星的生命的演化有什麼道理會跟別的成千上萬的文 明大相逕庭呢?如果這宇宙裡己有無數文明彼此接觸、交換彼此的想法,有什麼 道理只有我們會被孤獨地遺留在角落?還是你覺得這顆行星上的人比起宇宙其 它地方的人特別邪惡、特別萬惡不赦,所以沒有人想理會這裡的人?」 「當然不是了!」 「是啊!我也在想,一個能夠創造出卡農和拍出教會的人們,絕不會是個 天生就醜陋邪惡的人,更何況你們一定還有更多更美更好的事物還沒被發造或創 造出來。 「嗯…沒錯!就是這樣!」 「雖說會有兩百多個國家是有點扯了!哈!所以我想他們早就已經來過 了,留下足跡了!並且改變過什麼了!只是我們並不知道,又或許是太習慣了! 因為前面的人說那一定都是假的,又或許說沒證實過的東西不能相信之類的 吧!」 「恩…雖然有點聽不太懂?但我相信你說的話!」 「不過,那為什麼他們不願意真正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呢?」 「嗯:怎麼說呢?我想原因可能有很多吧!也許距離太遠,又也許他們不喜 歡跟其它人來往,又或許他們只是單純地忽視而已!但不管是哪種,都是大家不 想突破現狀的原因吧。」 「喔…所以我們天生比較衰就是了…」 「也不盡然,在我的眼裡,這世界已經很亂了,難道你認為一顆小小的行星 都已經分立成兩百多個國家了,再走到繁華的花花宇宙後,不會變得更亂嗎?也 許,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保有小小的與世隔絕的角落反而出乎意料的是件好事 喔?」 「才不呢!我才不認為守在這種小小的地方是件好事呢!而且你剛才不也 說我們不應該是惟一會發展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地方!所以這根本不應該是與世 隔絕的理由,這只不過是你安慰人的話而已!」 紀雷的聲音透露著不甘而大聲了起來,伊德也只是笑著,如果不認識的人 大概會以為他們在吵架吧!就在這時,天邊開始有幾顆流星雨劃過,還有一顆爆 開,化成像煙火一樣漂亮的火流星,瞬間照亮了伊德左半邊的天空。流星雨開始 進入了極大期,黑夜中田野的地平線上沒有遮蔽,他們特挑的正對著輻射點的位 置就算一下子看到有兩三顆流星擦出也不稀奇!看得紀雷驚呼連連,伊德則只是 默默地觀賞著! 「啊!流星雨好多顆,而且星星也好清楚喔,好像手一伸就可以抓到一大 把!但是事實上,我們卻連隨便一顆都到不了!真沮喪!那星海裏面真的有外星 人嗎?」 「說不定也有某個外星人看著地球正想著同樣的問題喔?」伊德笑了。 「伊德,你可以看到多遠呀!今天的射手座剛好是我的星座,我可以看到裡 面很多六等的星喔,班上我算是很厲害的了!」 「星等?我對這個沒什麼概念?像哪一顆呀?」 「那顆呀,在銀河的南邊,有個像斗狀的六顆星,在斗頭的兩邊又各有兩顆 星,叫作M22和M23。我們班上只有我的眼力可以看到這兩顆!」紀雷把身子 向伊德那邊挪,用手舉起他的手臂向他指出那兩顆星星。 「嗯!它們是星團,不是星星嘛!」 「騙人!伊德,你對星星也有研究嘛!不然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看得出來呀!裡面還包含很多恆星呢!而且這個區域也有很多 像這樣的星雲!你剛才說那兩個星團還太亮了,在斗頭的旁邊也有十幾顆呀!不 過暗得多了,那個你也看得見嗎?」這次換伊德舉起紀雷的左手指著另一個星團。 「沒有呀!我什麼也看不到…嗯…又好像是有,我不是很確定,你真的有 看到什麼嗎?」 「當然了!不信你待會回家翻書!這麼明顯你還看不見,這樣子不能說你的 眼力好喔!」 「恩,我是說在我班上啦!不過也許伊德你的眼力更好吧!」 「哪裡!我還算差的了!要是裴若的話,能看到更遠更多呢!」 「裴若?」 「我也有我的夥伴喔!我可不是只有一個人來這的!」 「真的!可是一直沒聽你說過。」 「因為我有不想說的理由嘛!」伊德說著,臉朝著紀雷微微地笑著。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他發現紀雷對著自已一直漠 然的發呆。 「不是,伊德…我是說,你的﹃眼睛﹄很奇怪!好像之前也看過,只是我 想以為我看花了!」星空很黑,周圍也沒有光,但伊德的瞳孔卻在漆黑中從圓形 縮成像貓一樣又尖又細的長橢圓,金黃色的虹膜則散發出比往常更耀眼的色澤。 就像一塊黑絨布在背後襯托著一顆金黃色的寶石那麼顯眼! 「啊!你是說這個嗎?﹃你們的﹄眼睛不會這樣嗎?」伊德邊笑邊指著自 己的眼睛說。 驚嚇中,紀雷卻有鼓連自己也感到異常的震定。 他知道,那不是﹃人﹄的眼睛! 「伊德,你…」 「現在,你終於知道我剛剛都不是在跟你說著玩的吧…不過,不管我的眼力 再好,也知道方位,我還是不可能在這片星河中望見自已的故鄉。因為,那是遠 在被銀河遮蔽的另一頭!」 「我…一直不知道…」相對於伊德的笑容,紀雷的眼珠睜得斗大,如果不是 因為己經跟這個人相處了三個月,他一定會以為﹃現在﹄只是夢境! 「抱歉…但紀雷,事實上,要不是因為遇上你,我不會留三個月這麼久,該 是我又要啟程到下個星系的時候了!在此之前,我想要留給你一個禮物!明天中 午,到後山的山腳下,這次換我告訴你,﹃我的故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4.74.213

05/17 22:58, , 1F
對白多到讓人不耐煩!抽掉對白整章空洞
05/17 22:58, 1F

05/18 22:30, , 2F
這表示對白推動劇情嗎? - -
05/18 22:30, 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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