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教授的女兒-11
第十一章
隔天早上敏浩打電話給負責輔導清照的社工師，說了八卦板上有人在猜測受害者身份一事
。
「我擔心這些猜測與流言對於清照的傷害很大。雖然我也跟清照說不要去在意，也跟她強
調八卦板上隨時都會有新的熱門話題，關於她的討論與留言很快地就會被其他更新、更聳
動的新聞給蓋過去，然後人們很快就忘了此事。」敏浩在電話中說道。
「嗯。有網友指出受害人是清照嗎？」社工問。
「應該還沒有。網路上確實有人在猜那個受害人是哪一個教授的女兒，在PTT的八卦版上
。但是我們學校的系所太多、教授人數也破百，所以網友很難猜到、查證到。我想，在這
些鄉民們知道受害人之前，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會被其他新的八卦、新的新聞話題給轉移
。」
「那就好。」
「可是我擔心清照的心情還是會受到影響，進一步影響到她復原的速度。因為很多鄉民都
認為她是因為夜晚外出散步才會遇到強暴。每個討論板都有網友說她腦殘、智障，為甚麼
這麼晚還跑去河堤公園散步；那個教授，因為竟然連自己女兒都教不好，怎麼教學生，難
怪大學聲素質愈來愈差…」敏浩在電話中敘述著，接著問：「有什麼方法能減少這些批評
對清照的影響？」
「你是指什麼具體活動嗎？」
「嗯。或者是相關書籍…，因為清照最近都拒絕出門。我擔心這樣她會更憂鬱…」
「書籍嘛…我聽說有一本前年剛發表的學術論文，我想裡面的內容可能還滿適合清照閱讀
。」
「喔？哪一篇論文？」
「嗯…它是討論網路上的強暴論述… 嗯… 突然一時想不起來…，不過沒關係，你到國家
圖書館的網站上，進入碩博士論文的查詢系統，它的資料庫裡面有登錄全國每年每個研究
生的畢業論文，然後你在那個系統的搜尋引擎，利用關鍵字尋找。」
「要打哪些關鍵字？」
「我記得那本論文應該有強暴迷思、還有BBS這些關鍵字眼… 喔！它的題目有包含網際網
路這個詞。」
「嗯。我知道了，謝謝！」
敏浩掛上電話後，利用電腦上網，他首先連到國家圖書館全球資訊網的首頁，然後點進「
台灣碩博士論文系統」。他依照社工說的條件，前後鍵入「強暴迷思」和「 BBS」這兩個
關鍵字，果真找到一篇標碩士論文。網站上還提供了該論文的PDF檔讓人下載，這又省去
了他跑一趟國家圖書館的時間。
整本論文總共有110頁之多，敏浩煩惱著這一讀恐怕又要佔用掉自己的時間與自由。他已
經為了清照犧牲不少，昨天買了一大堆她愛吃的，他一向節省，那頓晚餐錢是他平日伙食
費的一倍，而現在竟然又要…
「天啊！我還要繼續為她付出多少？」敏浩不禁嘆道，不過他一想到這幾天清照受到的言
論批評便覺得於心不忍。再加上他希望和湘靈之間有更進一步的發展，自然得先把她和清
照的關係處理得當，他不願意讓別人(特別是湘靈)說他會和前女有分手是因為嫌她「髒」
，他希望旁人能把兩人分手的原因歸咎於單純的個性不合。
幸好這篇論文除了文獻探討的部份比較艱澀外，整本書相當地淺顯易懂。儘管篇幅雖多，
但有很多地方是引用網友的言論，然後再對這些言論的立場一一進行分析。
敏浩平日閱讀資料與書籍一向艱澀難懂，相較之下，這本論文顯得非常白話、輕鬆易懂。
他原本以為這本論文的內容會把焦點著重在受害人有多慘、多可憐，但其實並沒有，論文
內容始終聚焦在網路言論的荒謬，同時也彰顯了一個現象：很多批評受害者的網友往往認
為自己講話很有邏輯、很有道理，但事實上他們只是想藉著批評別人來增加自己的優越感
。很明顯地，這篇碩士論文的完全是為了在網路上被二度傷害的受害人所寫的。
看完後他感到如釋重負，「清照看了應該也會有同樣的感覺」，他想。他把論文印出來做
個簡單的裝訂，並在封面上貼了一張便利貼，交代她有空讀一下他用螢光筆標示的段落。
他看了一下錶，才中午12點，晚上他約了湘靈一起吃飯。剛剛一直盯著電腦螢幕，眼睛有
點酸，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一會兒，但內心依舊不得寧靜。
他很疲倦，但腦袋又不時地在運轉。他苦思著要怎麼把他目前面臨的狀況跟她解釋。他很
擺明地是在追她，但此時又得常常花時間和心思在前女友身上，旁人一定都會覺得他只是
表面上說分手但依舊藕斷絲連的那種男人。如果被別人知道她現在住在他家，那就更糟了
。
要怎麼說才能讓湘靈完全相信他這一切全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她會相信他的前女友就
是性侵害新聞中的當事人嗎？這恐怕連說出來都是個風險，因為聽起來太扯了。就好像很
少有法官會相信被告是因為「遭到調查局欺騙」而簽下了不實的筆錄。
朦朧中，天色暗得特別快，他看到自己已經騎機車到東吳大學找湘靈，然後湘靈上了車。
他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跟湘靈約會、吃飯。正當他苦思著要如何開口討論問題時，卻沒料
到湘靈卻先開口。
「我有個同學她最近被自己社團的學長毛手毛腳。他們社團本來要辦活動，她和那個學長
原本相處得很好，有比較多私底下的互動機會，但最近那個學長竟然對她毛手毛腳，還強
吻她，我朋友才覺得他之前的友善原來都另有目的。」湘靈說。
「那妳朋友當時怎麼做？她有嚴厲拒絕嗎？」敏浩反問。
「嗯，她當時有。我朋友原本有跟其他人透露一點，但沒想到對方早已先下手為強，私底
下到處跟別人說我朋友喜歡他，可是被他拒絕。我朋友擔心把她被強吻的事情講出來，人
家還不見得會相信她。反而可能會被人家認為是她愛不到學長，所以造謠報復。她想退出
社團，可是原先的分工已經分好了，她此時退出，會被其他人認為是『草莓族』，或有『
公主病』，遇到一點點辛苦就放棄。」
「你是說，她怕被不知情的人批評有『公主病』，所以不敢退出社團。只好繼續參與活動
？」
「嗯。她很痛苦，參與社團活動反而變成她的惡夢。她告訴我，但為了保密我不敢跟其他
同學講，所以這問題我不知道該問誰。我想你不是我們學校的，所以我想告訴你應該沒有
關係。」
「她有沒有考慮過要偷偷錄音存證？」
「偷偷錄音不是侵犯隱私嗎？」
「從法律上的證據來講，因為她是錄下她跟那個學長的對話，她也是被錄的當事人之一，
所以不構成妨害秘密罪。如果她偷偷錄下的是自己完全沒有參與的對話，那才有可能構成
妨害秘密罪。」
「喔。所以偷偷錄音是可以的囉？」
「嗯。」敏浩點頭。「不過我擔心只有錄音，沒有錄影，證據恐怕不夠。可是要錄影，恐
怕有點難度。如果你朋友下次又遇到同樣的狀況，則可以告訴那個學長說，他乘人不及抗
拒而為親吻已經觸犯了『性騷擾防治法』第25條 ，可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併科新臺幣
十萬元以下罰金，她可以揚言告他，這樣應該就有阻嚇的效果。」
「可這樣不會犯恐嚇罪嗎？」
「不會！如果不是他先有強吻的舉動，你朋友又怎會控告他？」
「對喔。」湘靈點頭附和。
「你的朋友應該還沒遭到太大的傷害。先前新聞有報導，我們學校有一位教授，他的女兒
半夜在河堤公園被強暴了，然後有人在猜到底是哪一位教授。那位教授和他的女兒現在很
焦慮。」敏浩說。
「天啊！揭露受害人身份想幹嘛？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沒有好處，那些人可能只是為了好奇跟好玩罷了。」敏浩停頓了一下，硬著頭皮擠出下
一句話：「我認識事件的受害人認識，她…是我的前女友。」
敏浩把自己和清照之間的關係，還有清照受害的事一一說給說給湘靈聽。
「所以你以前有提到你認識的一個女生，她爸爸是中文系教授，可是她卻吵著要轉英文系
的那個，你說的就是她？」
「嗯。」敏浩點點頭。
「可是她既然那麼情緒化，而你也不喜歡太情緒化的人，你這樣好辛苦喔。」
「這件事證明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一定都那麼適合彼此。時間晚了，我載你回家
吧。」
朦朧中，敏浩彷彿又看見另一個自己騎機車載湘靈回家。
突然，一陣鬧鐘的聲音。敏浩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他哪裡也沒去，依舊四平八穩地躺在
自己的床上。鬧鐘上的指針顯示了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二分。
「我有那麼累嗎？」他訝異著自己怎麼睡那麼久，但是男生如果約會遲到，會被視為沒有
誠意，他只好匆忙換衣服、騎機車到與湘靈約定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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