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論》---人生識字糊塗始
中國時報 2007.10.15
《書評論》---人生識字糊塗始
陸灝（上海文匯報學術版主編）
認得幾個字 作者：張大春 出版：印刻出版社 定價：280元 類別：散文 張大春
的新書《認得幾個字》是本有趣的書，說它有趣，是因為滿腹經綸學識淵博的作者，在他
一對沒認識幾個字的兒女面前，時常顯得捉襟見肘，無言以對。
張大春跟他兒子解釋離合器的原理，兒子很快就得出結論：「反正離就是不在一起
就對了，合就是在一起就對了。」兒子作結論的意思，有時候是表示「不想聽下去了」，
偏偏張大春不「知趣」，繼續賣弄他的學問：「『離』這個字的中文很有意思。這個字有
時候還會代表完全相反的意思。分開、分散、裂解、斷絕、分割都可以用『離』字。可是
經歷了甚麼事、遭遇了甚麼狀況，也可以用『離』。既是分開，又是結合，明明相反的字
義，可是卻用同一個字表達。」
錢鍾書先生在《管錐編》的開篇就提到，在訓詁學裏，一字多意有一種「背出或歧
出分訓」，如「亂」兼訓「治」，「廢」又有「置」的意思，古人稱為「反訓」。這讓我
想起了另一個字「微」和一段笑話。以前科舉考試，怕考生頂替，照例要填寫面貌冊，有
個考生填寫「微鬚」字樣。到入場唱名時，考官見他有鬍子，就認定他是冒充的，因為這
個考官一向訓「微」為「無」，依據的是孔子說：「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朱熹注
釋：微，無也。這個考生不服氣，反問道：「『孔子微服過宋』，難道說孔子是光著身子
到宋國去嗎？」考官無詞可答，只能讓他進場考試。
「那『離合器』為什麼不叫『離離器』？」張大春的兒子問。這是一個好問題。碰
到孩子的好問題，張大春「一向答不出來」。張大春認為把「夔一足」解釋成長著一條腿
的怪獸很好玩，忍不住「扣指擊節，大笑起來」，但他兒子聽了他的一大套說法，皺著眉
頭說：「我覺得蠻冷的，沒那麼好笑。你應該多聽相聲，相聲好笑多了我跟你說。」每每
讀到張大春被他兒子潑一頭冷水，我就忍不住「扣指擊節，大笑起來」。
我自己不曾和小孩一起生活過，但也不至於「大驚小怪」到「誇言孩子純淨的心靈
飽含豐富智慧、超越成人」。不可否認的是，張大春識字雖多，學問雖好，在孩子面前反
而會犯傻，正如前人說的「人生識字糊塗始」。原因也很簡單，張大春的書中已經指出了
?
「孩子們不說廢話。」「不廢話是孩子的美德。」這是張大春這本書的一個亮點。
無動於衷的成人往往以為孩子「不過就是成天練著說些廢話的小動物」，其實，說些「沒
有意思卻假裝有意思」的廢話是成人的專利。日常生活中鋪天蓋地的諸如「基本上」、「
事實上」、「原則上」、「理論上」、「其實」、「所謂的」、「某某的部分」等等這些
聽著就讓人想生氣的廢話（回頭看看，我這篇小文章裏也充斥著這類廢話），從來不會出
自小孩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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