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愚行錄：一個關於父權的故事
週末在國賓長春看了愚行錄這部電影，節奏明快、情節緊湊，
畫面與配樂都很優美，雖然每個人物建構上的立體感稍嫌不足，
但一層又一層的劇情翻轉直下，做為懸疑片來說非常精彩，
是一部看完後讓人回味不已、後勁很強的電影。
(以下未按劇情演進敘述，但有完整劇情雷)
這部電影比較容易跟社會階級做連結，
但我更傾向從性別切入，
這是一個關於父權的故事：壓迫者與被壓迫者，
其中男性做為壓迫者、而女性則是被壓迫者，
是整個父權社會結構聯手建造出的悲劇。
故事中以兩個案件為經緯，其一是女主角田中光子因虐嬰案
被捕遭到起訴、其二是男主角田中武志做為周刊記者、追蹤
報導一年前發生的滅門血案。
從田中一家開始來看，父母最初因一夜情而生下田中武志，
母親在16歲的年紀初為人母，田中光子很精準地描述：
「這根本是小孩生小孩。」但他們仍毫無計劃性地又誕下田中光子，
這個高風險家庭沒有正確養育小孩的知識與能力，
做為哥哥的田中武志從小受到父親的暴力虐待、
身為妹妹的田中光子則從小學開始、便遭到父親長期性侵直到高中。
父親角色失能、與嚴重家暴小孩的同時，
母親受暴的部分雖然沒有被描述，但恐怕也好不到哪裡；
光子在與精神科醫師晤談時提到，當被父親性侵後、
隔天向母親告知所得到的反應，光子淡淡地表示：
「母親說，是我勾引父親的錯。」
這裡雖不討論母親受暴的歷程，但還是可以看出母親害怕指認
擁有權力的父親、轉而指責被害人光子的扭曲心理狀態，
另一方面，這也是一般性騷擾、與性侵害案件中很常出現的
檢討被害者現象，尤其被檢討的被害者通常會是女性，
因為女性正是父權社會中被壓迫的階級。
做為帶來電影中的第一個案件，故事還算完整交代了田中武志
與光子的原生家庭，我們也因此能夠理解兄妹倆在成人後的
互相依賴扶持、甚至演變成近親亂倫的關係；但這樣的關係
並非正常、也絕非穩定永恆，他們悲劇性地複製了父母親的覆轍，
以小孩的心智狀態生下女兒千尋，卻不知道該如何正確養育小孩、
因為，從來沒有人正確養育過他們；他們以為這是愛，
但其實他們根本誤會了愛是什麼，因為也從來沒有人給過他們應得的愛，
甚至哪怕教導他們愛是什麼，完全沒有；兄妹倆只好靠自己摸索，
不明白嬰兒為什麼哭、不明白嬰兒為什麼不笑，不明白嬰兒欠缺什麼，
不明白為什麼嬰兒沒有順利長大成人，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跟嬰兒都得不到幸福，
一邊困惑的同時，千尋因受到嚴重虐待被送醫急救，光子也因此被收押。
「我只是想找一個我最愛的男人，生下一個跟他相像的孩子，
然後組成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日子。」
回過頭來看光子的理想，並非天真、也不是夢幻般的遙不可及，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父權社會並沒有這麼輕易能放過她；
當光子認真努力、滿懷希望考上理想大學，以為終於拿到
進入理想世界的門票時，惡魔卻出現了，還不只一個。
說到人心險惡，
筆者就會想起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這首歌(與電影本身無關)
Travel the world and the seven seas
Everybody's looking for something
Some of them want to use you
Some of them want to get used by you
Some of them want to abuse you
Some of them want to be abused
原來大學裡的女學生分成兩派，內部生與外部生，
簡單來說內部生就是家世好、聰明美貌的一派，
自然可以獲得更多資源，例如看起來光鮮亮麗，
下課後總是被公子哥們圍繞，出席源源不絕的
各種聚餐、派對，週末渡假行程。
而夏原是個特例，她雖沒有過人家世，
卻擁有驚人的氣質美貌、第一個成功打入內部生，
成為那個階級中光榮的一員。
電影中的第二個案件起源便是從這裡開始，
以夏原友季惠為中心，介紹她周遭的環境，與被涉入的女孩們。
她深知自己的長處，而且是一個深諳人際手段的人，
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優點與弱點，當這個人對她而言有利用價值，
她就會端著燦爛美麗的笑容、帶著陽光跟善意走向你，
稱讚你、傾聽你，然後邀請你、加入被她利用的清單裡。
越是美麗的女子/男子，越要小心啊，
因為藏在這些美貌皮相底下的，既不是善意也不是惡意，
他們就只是想要把你當墊腳石踩著往上爬而已，
根本毫不在乎你。
宮村淳子做為夏原的大學朋友之一，也曾經被放進夏原的清單裡；
她的優點是家世背景不錯、供她曾長期在美國求學而擁有過人英語能力，
也或許是她自身背景不差的關係，她的自尊心特別強，
即使心裡偷偷盼望自己能打入內部生行列，
卻口是心非、撒謊告訴當時男友自己不在乎；
也就是因為她的這份自尊心，讓夏原發現自己無法利用宮村，
轉而透過離間宮村男友、導致兩人分手來傷害宮村，
這也讓宮村看穿了夏原的真面目，
以充滿不屑的口吻、告訴前來訪談的田中：
自己眼中的夏原，根本就是個超級心機女。
相較之下，因美貌而被夏原相中的光子就沒有如此幸運，
徹頭徹尾被夏原當作一顆獻祭給其他公子哥們的棋子，
光子以為自己跟夏原一樣擁有被相中的美貌、踏進了內部生的圈子，
從此麻雀變鳳凰，但卻沒想到付出身體不等於能到達幸福的終點線，
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無情玩弄。
夏原知道自己在玩什麼遊戲，清楚自己的籌碼，也看得見停損點，
光子卻是一無所知、赤裸裸地把自己全部交出去，
直到聲名狼藉、學校也待不下去了的時候，
她連最後一點容身處都給剝奪了。
遊戲裡有輸家，也有贏家，
但她們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以為拼死拼活爭奪來的輸贏根本是泡沫，
是莊家們施捨給她們的小小獎品：
男人們道貌岸然地坐在吧檯前，
一一嘲弄過這些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玩物的女人們。
夏原最後跟田向浩樹結婚，生了一個女兒，過著幸福的生活；
當夏原一家三口慘遭滅門，好友、鄰居們都不敢置信的時候：
「這是多善良、看起來多麼幸福的一家人，怎麼可能會被殺害呢？」
渡邊正人做為田向在建築公司的同期好友，
開宗明義地揭示了父權社會最經典的價值觀：
「公司招聘的女同事，不過是為了給男同事們選老婆用的，
長相可是都有先挑過呢。」
女性只要美貌就好，工作能力不重要，
認識第一天就跟人上床的女性是沒有節操的劣級品，
但認識第一天就跟人上床的男性是吃得開的象徵；
渡邊把採訪他的田中名片壓在自己的酒瓶下，
絲毫不尊重、也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眼見田向輕易玩弄女同事而無法收尾，
自己也加入欺騙的行列、甚至沾沾自喜。
但田向的心計還不僅如此，
他也是一個了解自己籌碼、主動出擊的狠角色，
運用了自己的男性魅力，接近家世背景良好的女孩們，
利用她們為自己的求職鋪路，從一開始的人脈介紹、
透過關說拿到第一個內定，增加自己的談判籌碼，
終於靠踩著這些女孩讓自己爬到理想的頂點。
田向的清單、跟夏原的清單，終點就是彼此，
這真是最匹配的一對心機夫婦。
故事來到高潮，虐嬰案、滅門血案，兩齣悲劇來自於同一個人，
光子巧遇夏原，一回神，
自己已經無意識地進行了反撲、手刃這一家人。
父權社會建構出了一個遊戲，女性們都是被壓迫的玩家，
光子做為被長期壓迫的女性代表，
她沒有像夏原的幸運獲勝、沒有像宮村的聰明逃離、
沒有像母親的僥倖存活、也沒有像田向前女友們的身家保護，
光子是最不幸的存在，
她曾經靠自己拿到一張通往夢想的門票，
但在父權的宰制下，希望一次又一次無情地破碎。
對人生絕望也就算了，但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的時後，
總是有惡魔出現，一次又一次地踐踏別人，
強加自己的慾望和價值觀在他人身上，
對他人的尊嚴、對他人的一生幸福視而不見。
同樣是人類，為什麼要彼此壓迫？
這樣愚蠢的行為，每一天，都在這個世界上的每個角落上演，
壓迫者可能曾經被壓迫，被壓迫者有一天也可能反撲。
電影的片頭片尾，公車上滿滿的乘客談笑著，
芸芸的眾生百態，那是一個世界的假像，
老人、孕婦、傷者、小孩等弱勢，
可能會有人發自內心願意讓座，好像這樣就可以努力維持一種善良的樣子。
不像外面世界的壓迫，
每一天，都還在上演沒有止盡的愚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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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兼具美貌與聰明，足以獲得父權紅利，
在父權壓迫中她不會直接受害，自然會覺得不需抵抗，
只是她在被壓迫的同時、的確也會壓迫別人成為加害人的角色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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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QQ 這真的是很殘酷的現實，甚至她也有可能是另一個光子.....
父權社會下女性的命運只能依附/懸於另一伴，
她後來嫁給另一任丈夫有生下兒子，看起來這任丈夫是正常的，
她才得以過上好日子，覺得慶幸的同時也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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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藝術的見解，每個人會有不同看法，
這裡是想提供讀者另一種角度，要當作藍色窗簾也不反對
我選擇用父權來詮釋是提供一種解法，每個人答題方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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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會覺得，為何什麼性別議題好像都可以扯上父權(？
性別問題當然不一定=父權問題，
或許可以想想：
如果兩性平權，還會有這種問題嗎？如果不平等，被壓迫的是誰？
這部電影中有很多情境都可以帶入後思考，就會發現答案了
日本職場與社會上的情況尤其嚴重，目前台灣職場還沒有太過明顯
筆者覺得比較有趣的是只要提到父權，
很容易就好像會被覺得是硬扣個大帽子、甚至是指責男性
可在父權體制下，男性也同樣有可能成為受害者&被壓迫者
只不過創傷的層面跟女性不完全一樣
甚至有很多男性被壓迫的情況也非常慘烈
田向有女友一號人脈跟女友二號內定後，
就有本錢談判，表面上靠自己實力進好公司；
夏原只憑美貌、沒有身世，注定不能嫁給內部生 (頂多是當內部生的情婦
所以跟學歷、工作優秀的田向結婚，已經算是好結果了
關於日本人對於家世、階級看法，推薦您看日劇《東京女子圖鑑》
關於父權壓迫，可以看日劇《問題餐廳》
※ 編輯: dianaphelps (61.219.70.181), 07/04/2017 11: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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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您的回覆，
很精準地點出了事實、更解開了我不知道怎麼回覆上樓上的盲點
把這部電影中的父權用我文章中的角度切入，這的確只是我的個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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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田向事業這部份我沒有多想
印象中電影只有略微提到他被客訴地很慘 看透人的邪惡嘴臉(?)
猜想原著可能比較清楚；
提到父權並不是代表要推翻父權、我覺得並不是單純父權的問題，
自己會覺得父權是否就向資本主義一樣，
是人類文明發展以來，可能目前較符合通用的？
的確是像您所說，兩性為了獲得各自最大優勢、而逐漸演變來的，
只是在這個體制下，一定會有階級被壓迫、被犧牲，
父權底下也不是只有女性受害、弱勢男性所受壓迫可能更甚；
我覺得問題點在於暴力，如果有一方為了自身利益、而對另一方施暴，
這樣關係就會不對等、造成問題。
我也覺得光子不是懵懂無知，可能還是有她的計算跟考量，
所以我覺得您用孤注一擲來形容，非常貼切，
並也不是惡毒，反而這是她的一種努力，只是沒想到把她帶入另一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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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4 16:48, , 3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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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讓您有這樣的感受
不過我的意思並不是要說光子母親是無辜受害者
就母親層面來說 她在照養部分的確不合格 也對光子造成二次傷害
甚至之後離家出走、無情地拋棄小孩、連光子來求助時都無情拒絕
我沒看過原著、電影中對母親的身世也沒有多著墨
老實說我不能去判定母親受害的部分
所以站在光子的角度 母親的確是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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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是我記錯夏原的家世QAQ
我之後會再找原著來看的 謝謝提醒
※ 編輯: dianaphelps (61.219.70.181), 07/05/2017 15:5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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