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霸王別姬,跨時代的三種京劇產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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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陳凱歌,就不能不談【霸王別姬】,【霸王別姬】一片橫跨民國初年、對日抗戰、國民
政府、共產統治四個時期,在此我們來談一個比較有趣的點,就是這四個時期分別呈現出
了三種截然不同的京劇文化生產關係。
進入到影片故事脈絡之前,我們先瞭解一下京劇在清末民初的發展狀況。清朝是一個封建
帝國,能觀賞、懂戲的消費族群多半是王公貴族,梨園戲班在街頭表演只能讓學徒表演猴
戲,而庶民的藝術水平甚至俗到連猴戲都看不耐煩,鼓譟地丟石打人,逼得小石頭得抹去
花臉用磚敲頭救師傅。
但到了宮廷裡就不同了,宮廷裡這些學藝演員能表演牡丹亭、霸王別姬、貴妃醉酒等國粹
,爭取榮華富貴得用足了真功夫,這批王公貴族的存在雖腐敗不堪,但保存了京劇藝術最
極致的部分。當19世紀電影在歐美剛誕生初期,投資電影的資本家還在猶豫是否要讓演員
的名字曝光,承擔演員出名後製片成本的增加,同一時期京劇早已有了最完整的演員培訓
系統和明星制度,文化生產鏈中最關鍵的權力位置掐在公部門太監公公的手上。
所以,片中老師傅才能得意地向徒弟們訓示著:打自有唱戲這行當起,那朝那代也沒有咱
們京戲這麼紅過,你們算是趕上啦!
主角程蝶衣和段小樓發跡便在這背景上,即便兩人初見張公公時已到了民國,但新生的民
國還未及改變古老的產製關係,從中我們也看到了不堪的潛規則。初見袁四爺時,四爺邀
請兩人到家敘敘聊天,段小樓一句"姓袁的怎麼管的到姓段的?"透露著傲氣,因為程段
兩人在梨園的發跡,背後倚仗的是張公公,而不是袁四爺這位資本家。然而他還未意識到
時代變動已悄悄來臨,資本家即將趕走封建古董成為藝術生產關係新的主子。
這也看得出程段兩人的脾性上的不同,程蝶衣並不對四爺擺架子,因為這人懂戲,只要懂
戲的人,她都願意為他唱上一曲,如日本將軍青木、國軍總司令,在蝶衣眼裡,國族、敵
我都是一樣的,蝶衣眼中人只分兩種,懂戲和不懂戲的。但新的生產關係意味著文化消費
族群將改變,王公貴族被趕走,平民百姓和資本家取代生產鏈的中端和尾端,從開場師傅
帶弟子在街頭演藝被打被砸,我們可以稍稍理解極雅的京劇不見得會被群眾所接受,大眾
文化通常是較俗的,所幸新時代還存在一批懂的舊時代藝術的客群,即便兩人若即若離,
有時接戲有時失業,上了台還是能獲得滿堂彩,雖然也曾發生過國軍士兵上台想非禮蝶衣
,令她氣到拂袖而去的時刻。此時陳凱歌導演已用戲衣懸吊在廳院中的畫面來暗喻京劇正
在慢慢消失,除了師兄弟失和,時代的改變也是整體結構的原因,這是第二個時期。
第三個時期共產統治初期,則真是一場文化大災難,那時藝術已經沒有所謂的雅的成分在
了,徒弟可以直接對師父叫板,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是那個時代的寫照,一幕程蝶衣在戲
台上鴉片癮發作,演不下去時,段小樓向台下共產黨的觀眾道歉,居然引來滿堂采,可見
當時群眾看戲已經不在乎好戲爛戲了,他們在乎比較多的是一起鼓譟的氛圍,文化生產的
樞紐重新被收回到政府手中,新的政府卻沒有足夠的涵養去理解文化是怎樣一回事,這是
第三個時期,但不應在此保留太多的刻板印象,透過霸王別姬這樣好的作品,我們也可以
看到對岸早已走出這樣的時期,重新在上個世紀到達一個高峰。
談完三個京劇文化生產關係,另一個比較令我感動的問題是:一個失去市場的藝術家該如
何自處呢?這個部分太深刻太多美麗與愛愁折射,我想就留待看完電影的人各自詮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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