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訊] 爆料爆到記者累死掉
http://city.udn.com/v1/blog/article/article.jsp?uid=nien&f_ART_ID=208609
作家 念茲在茲
自從水果報登陸台灣後,媒體界起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改變最大的現象之一,就是由「媒
體導向」改為「讀者導向」,摒棄過去士大夫高高在上的觀念,不再以「上位者」的態度
給「讀者應該要知道的」;而是從讀者的角度做出發,給「讀者想看的、喜歡看的」除了
內容與新聞取捨做變化外,在水果報三不五時以讀者爆料為新聞線索,做了好幾個頭版頭
新聞後,記者的新聞採訪方式也有了很大的突破。
小記者在調到現在這個路線前,曾跑了兩年半的文化與教育。有一天,接獲台北長官的指
示,報社接到一封投訴信,內容指出國立G大林姓副教授前年參與研究所考試命題,兒子
不但報考,還錄取,有洩題之嫌,校方也知道此事卻遲不處理。投訴信中詳細描述護航的
方式,連該位考生的入學考試成績和大學在校成績都清楚說明,由於事證詳細,顯見投訴
信來自G大內部,可信度相當高,我因此展開了調查的工作。
我花了兩周的時間,到G大去明查暗訪。那位疑似護航進G大的考生,已經研究所二年級,
我找了好幾位他的同學,同學們證實班上的確有此傳言;我又找了好幾位這個研究所的教
授,詢問兩年前的入學考試究竟發生什麼事?教授們也證實,當年入學這位考生表現很差
,但在由他父親所命題的該科卻拿下最高分,系上老師都傳言系主任知情,並私下維護該
名老師,也因此系主任在不久前的系務會議被罷免,還有人偷偷給了我林姓副教授的電話
。
好,現在系上老師說法和同學講法都有了,要開始進行棘手的當事者訪問了。我直接殺到
該名系主任辦公室請他說明,但令人不解的是,系主任秘書一聽到我是記者,即臉色一變
,要我稍等,即進到系主任辦公室。一會,她走出來說主任不在,要我先回報社,我當下
查覺有異,不死心在系主任門外守候。
這位秘書也很絕,看我死賴著不走,便以「我們要開會」為由,把我趕出系辦公室,我這
下更確定:系主任一定在門內!我就這樣在鎖緊的系辦公室門外站了3個小時,期間,系
主任秘書還偷偷開門看我是否還在門外。
到了傍晚5點多,報社催稿電話頻頻,我只能放棄守候,回到辦公室,開始打電話給林姓
副教授。他很訝異我會知道此事,但態度還算客氣,向我解釋他真的不知道兒子有報考,
是事後放榜才知道,絕不可能洩題,他還要求我不要把系所名稱寫出來。由於他的態度還
算誠懇,我答應他,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不會寫出系所名稱。同時間,台北主跑教育
的同事也幫忙詢問G大校方教務長的反應,和校方處理方式。
過不久,新聞見報了,引起了軒然大波。小記者早上7點還在睡夢中時,被急促的電話聲
吵醒,前一天不願受訪的G大系主任,根據我所留下的名片打電話對我破口大罵「你沒問
到我,這篇新聞怎麼可以寫?」我反問主任「我昨天坐在你門外等了3個多小時,就是要
訪問你,問你的意見,是你不開門的。」這位主任很寶的回答「我就是不開門怎樣!我不
回答,你就不能寫!」
這名在產學界相當知名的系主任,還緊迫盯人的說「你說!是誰給你資料的?」我很客氣
的回答「對不起,我不能洩露新聞來源。」他更火大了,直接威脅我「你說!你不說,我
就告你毀謗!把你跟報社都告倒!」我跟他有理說不清,只好再三表明我的立場「主任,
如果你現在願意說明,我很樂意採訪」但只換來對方氣憤的掛電話。
到了下午,換我老爸打電話給我,說這位疑似護航的林姓副教授的老婆,與我爸是過去的
同事,請我手下留情,不要再追這條新聞。我很生氣的問我爸「爸,他做的事是不對的!
我是記者,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這樣做!」我爸還試圖為這名副教授關說,我則為了避
免撕破臉,立刻將手機關機,不接我爸電話。
大家一定很想知道,後來這則新聞怎麼了?最後,這位涉嫌護航的林姓副教授因罪證確鑿
,申請提前退休,而系主任全身而退,目前仍在該系教書。我呢?在處理這條新聞的期間
,則不斷接到檢舉抹黑信函,其中還有不少是「G大校友」「G大支持者」名義所發出,甚
至在我調離文教路線,改跑鄉鎮新聞時,還有一封以「G大校友」做署名的傳真和電子郵
件傳到各大媒體說:「這就是亂寫新聞的下場,就是要被發配邊疆!」
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中,我受傷很嚴重,心理跟生理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幾度因為未從
長官處獲得支持而沮喪的想辭職。可是,自始至終,我都堅信,我處理這條新聞沒有問題
,我做了查證與平衡的工作,我訪問到了當事人與關係人,我顧及了社會觀感與公平正義
原則。
我確定,我之所以寫這條新聞,不是因為我對G大有仇恨,而是因為一所國立大學研究所
入學考,竟出現如此荒謬的護航弊案,我認為我有責任與義務去揭發,希望讓其他類似的
案件就此中止,讓考試回歸公平。這是我身為新聞人的使命,這也是我念了六年傳播科系
後所應盡到的最基本責任。我希望,我可以很驕傲的跟我大學和研究所的老師說「老師,
你們沒有白教我!」
很多讀者看到媒體的爆料,總是大呼過癮,卻從不知道,記者在採訪時所可能遇到的危險
與代價。我所採訪的考試護航弊案,確有其事,就算真的是因為這樣被調職,我也可以坦
蕩無愧於心。
但是,目前媒體記者遇到的更大危機,是許多讀者將媒體視為工具。不論是看病或消費發
生糾紛,一旦無法獲得解決,就立刻向各家媒體爆料。於是乎,我會接到「鄰居小狗太吵
」「社區管理委會內鬥」「病患在醫院死亡,家屬以爆料為名,要記者陪他去醫院要錢」
等光怪陸離的事情,媒體與記者成了不用錢的討債集團和圍事,被人耍得團團轉,喪失了
記者的尊嚴。
最慘的是,水果報有專職的人員處理爆料新聞,可以花時間花金錢去埋伏,去研究,所以
能做出好看又有料的新聞專題。然而,其他媒體想做這一塊,卻是把現有的記者人力切割
出去,在跑DAILY日常新聞外,還要處理爆料新聞,記者總是疲於奔命,每個人都恨死爆
料新聞了
有時候,我真的感到萬分疲憊,每當想起G大爆料事件,我就心寒不已,不想再去處理爆
料新聞。可是,前不久,報社才剛發公告給所有記者:「請多重視處理爆料新聞」,看得
我和其他記者們都不禁汗涔涔而淚潸潸。
爆料,到底對誰有利?如果媒體對爆料新聞態度不改,對勇於冒險揭發弊案的記者不願支
持,僅是齊頭式的要求妥善處理每條爆料新聞,我看,爆料新聞還來不及處理,記者們大
概就會因操勞過度而爆斃掛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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