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下雨天不要去公司
出社會工作的人一定都有一個體悟,就是好老闆跟好同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能遇到其中一個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進入一間公司後要是兩者兼具,那就真的要感謝祖先保佑了。
儀婷現在任職的廣告設計公司,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公司老闆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他不喜歡聽員工叫他老闆,因為他名字裡有個岩字,所以同事們都叫他岩哥。
岩哥是現代幾乎要絕跡的好老闆,他規定群組在下班後就要保持安靜,因為他認為下班時間還在群組談工作這種事只有魔鬼幹得出來。
公司的其他同事有年紀大的,也有跟儀婷一樣是畢業沒多久的學生,每個人都很好相處,在這裡上班不用顧慮心機跟人脈,就算是想獨自工作不想社交的獨行俠,岩哥也會安排一個角落的位置給他。
更讓儀婷喜歡的是公司本身的建築物,公司是一棟漂亮的舊木頭房子,聽說日治時期就存在了,不過後來荒廢了很久,因為前任屋主在市區還有好幾塊地,日治時期的舊房子他根本不想管,就放在那邊荒廢,最後由岩哥把房子買下來,重新裝潢後當成工作室來使用。
裝潢後的房子維持原本的構造,外觀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岩哥在裝潢上用了亮麗的配色跟寬敞的落地窗,廢棄的日式舊屋變身成復古時尚兼具的工作室,很多人路過時甚至以為這裡是網紅咖啡店而進來問有沒有位置。
在這樣的公司上班,儀婷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
下雨天的時候,公司還有一條特殊規定,這條規定更是儀婷的最愛。
只要遇到下雨,全體員工就改成在家遠距工作而不用去公司,不管暴雨或毛毛雨都一樣。
岩哥每天早上都會緊盯氣象預報,只要覺得下雨的機率有點危險,他就會提前在群組上通知每個人說不用去公司了,要是在公司遇到下雨,岩哥也會叫大家東西收一收提早回去,回家後繼續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就好。
聽說岩哥很討厭下雨,所以才有了這個規定,但真正的原因誰也不清楚,也沒人想多問,畢竟下雨不用去公司這個規定是多少員工的夢想啊,可以省去被雨淋濕的不舒服、不用忍受鞋子濕掉的痛苦、不用擠在悶濕的車潮裡、也不用被車子碾過的雨水濺到全身濕,怎麼想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大家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規定」這種東西,一定是有人付出慘痛代價後才被訂出來的……
******
這天早上,一聽到窗外傳來的雨聲,儀婷就知道今天不用去公司了。
床頭櫃上的手機傳來訊息通知聲,儀婷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岩哥通知大家不用去公司的訊息,不過九點一樣要準時開會,只是改成視訊會議的方式。
「太棒了!這樣開會的時候就可以一邊悠哉吃早餐配咖啡了。」儀婷在心裡歡呼著。
儀婷慢悠悠地起床刷牙洗臉,泡好咖啡後再打開電腦準備開會要用的檔案。
一打開資料夾,儀婷就在心中發出慘叫,她這時才發現自己把開會用的檔案存在公司電腦,忘記備份在雲端空間了。
「沒關係,現在去公司還來得及!」儀婷看了一下時鐘,時間剛好夠她趕去公司。
儀婷很快換好衣服衝出門,她打算先在公司開會,會議結束後再回家就好。
公司使用的是最新型的指紋密碼鎖,每個員工的指紋都有登錄,因此不需要鑰匙。
進入空無一人的公司後,儀婷很快開啟自己的電腦、打開視訊鏡頭,準備上線跟大家一起開會。
會議開始了,岩哥跟其他同事都穿居家服坐在家裡,只有儀婷一個人穿著正裝坐在公司,在畫面上顯得特別突兀。
「咦?」岩哥很快發現儀婷的背景很眼熟,便問:「儀婷,妳現在在公司嗎?」
「是的,對不起,因為我把檔案放在公司電腦裡了,開完會以後我馬上回家,不用擔心。」儀婷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因為來公司上班而對老闆道歉的這一天。
「公司那邊還在下雨嗎?」不知道為什麼,岩哥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緊張。
儀婷看了一下窗外,剛才來的路上還很普通的雨勢,現在似乎變大了。
「有在下雨,而且還蠻大的……」
儀婷話還沒說話,視訊會議中的同事突然發出驚呼。
「哇!儀婷,妳的鼻子!」
「妳在流鼻血欸!還好嗎?」
「咦?」儀婷摸了摸鼻子,手指的觸感果然是濕的。
把手拿到眼前一看,手指染上的鮮紅色讓儀婷感到一陣頭暈。
「啊,怎麼會……」
儀婷從桌上抽出衛生紙想把鼻血止住,但白淨的衛生紙剛被湊到鼻子下方就被浸濕浸紅,鼻血越流越快,儀婷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跟心臟都在猛烈跳動,彷彿有人在她體內加裝了一個幫浦,而這幫浦正在用最快的速度把儀婷全身的血液抽乾。
「儀婷,我先幫妳叫救護車吧!」
「我現在就趕過去公司,妳等一下!」
視訊會議中的同事全都亂成一團,直到岩哥透過他身為老闆的魄力,冷靜地說了幾句話才把情勢控制下來。
「儀婷,聽我說,妳現在去我的座位旁邊,那裡有一把大黑傘,妳過去把傘打開,然後撐著傘慢慢走出公司……我知道這很奇怪,但妳一定要這麼做,我現在馬上過去,妳再撐一下!」
岩哥的話聽起來很莫名其妙,為什麼在室內還要撐傘?不過儀婷是百分百信任岩哥的,岩哥叫她這麼做一定有道理。
儀婷用已經被鮮血泡爛的衛生紙繼續摀著鼻子,一邊撐起身體朝岩哥的座位走去。
岩哥的座位離儀婷只有十公尺的距離,走幾步就可以到了,但儀婷每走一步的感覺就像在攀登人類無法抵達的高峰,室內沒有下雨,儀婷卻彷彿在暴雨中行走,全身又濕又重,身上的衣服像是有幾百公斤那般沉重,頭髮也像鋼筋一樣幾乎要把她的脖子扭斷。
等全身再也擠不出一點力氣時,儀婷終於來到了岩哥的座位,那把大黑傘就靠在岩哥的椅子旁邊。
啪噠一聲,儀婷把大黑傘撐開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剛才讓儀婷覺得宛如置身地獄的不適感瞬間消失,連鼻血也不可思議的停下來了。
緊接著,儀婷耳邊聽到一個不應該出現的聲音。
嘩、嘩、啪、啪,是大雨用力打在傘面上的聲音,雨水的震動透過握把傳遞到手上,感覺就像真的在下雨。
這裡是室內,為什麼會有下雨的感覺?
儀婷感到困惑,不過她沒有忘記岩哥的指示,先撐傘離開公司再說。
就在儀婷轉身要往門口走的時候,同事放在桌上的一面梳妝鏡無預警地進入她的視線範圍。
鏡子裡反射出來的畫面,讓儀婷暫時停下了逃離的腳步。
鏡子裡,儀婷的頭髮、臉龐、衣服全都沾滿鮮血,像是剛在血雨之中沐浴過。
而在儀婷的頭上,一陣由鮮血匯成的雨勢正從天花板降下、不斷打在黑傘上……
******
岩哥是第一個趕到公司的人,當時儀婷正撐傘站在公司外面發呆。
其他同事陸續抵達後,岩哥叫大家不要站在外面淋雨,最好先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坐一下,買熱飲給儀婷喝。
「岩哥,我們為什麼不直接進去公司躲雨?」有同事這樣問道。
「這……」
岩哥說不出話來,儀婷索性幫他回答了:「因為公司在下雨的時候會出現不好的東西,對不對?」
儀婷把她剛才遇到的事情全說出來後,大家的眼神又看向岩哥,每個人都希望他能給出一個答案。
面對大家的質疑眼神,岩哥只好說:「好啦,我說就是了,大家先到便利商店去吧!」
到便利商店,岩哥買了一杯熱咖啡給儀婷後,他終於跟大家說出隱藏在「下雨就不用來公司」這條規定背後的真相。
岩哥買下房子開始裝潢的時候,有一天下雨,一名裝潢工人突然驚慌失措地指著天花板說:「有血!有血從天花板濺下來了!」
岩哥跟其他工人過去一看,並沒有看到異樣,不過所有人卻在同一時間開始流鼻血,身體也虛脫無力。
岩哥之後親自爬到木製的天花板上檢查,發現上面有一大片乾涸已久的血跡,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那片血跡更是怎麼洗都洗不掉,塗油漆上去也還是會再冒出來。
岩哥本來想把天花板打掉重蓋,但房子本身已經很老舊了,把天花板打掉可能會影響到整個結構,只好把天花板跟那片血跡都保留下來。
之後只要一下雨,血腥味就會從天花板滲透出來,肉眼看不見的血雨從天花板降下,待在屋裡的人會無法控制的流鼻血,身體沒那麼強壯的人會陷入暈厥,嚴重的話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這些事情都是我親眼見過的,第一批進來的同事都有遇到這種情況,後來他們都離職了,還好他們最嚴重只有昏過去而已,但我擔心遲早有人會因為這樣而死,才訂了這樣的規定……」
岩哥說完後,他用祈求原諒的眼神看著每個人,像是擔心大家會因此而離開。
一個最資深的同事嘆了口氣,說:「岩哥,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呢?」
「如果我說了,你們還敢來上班嗎?」岩哥的表情滿是憂慮。
同事間互相看著彼此,最後是儀婷先說話了。
「岩哥,雖然我差點就沒命了,可是我想說……我還是會留在你這裡工作的,天花板上或許發生過很可怕的事情,我也很害怕沒錯,不過下雨天就不用到公司上班,這條規定還是比較吸引我。」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條規定真的太讚了!」
「不全是因為這條規定啦,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岩哥你真的是個好老闆!」
同事們紛紛說著,岩哥的表情一掃陰霾,他總算不用再把下雨天的秘密藏在心裡了。
天花板降下的可怕血雨,跟下雨天不用出門上班的規定,大家都選擇了後者。
喝下熱咖啡的儀婷覺得全身暖和許多,也跟岩哥一起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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