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短篇：掉進來就是我的
我國中的時候是那種會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家的學生，跟其他沉迷於網路遊戲的同學不同
，我沉迷的是籃球。
我跟班上另外兩位同學德倫、志瑋組成一隻鬥牛隊伍，每天放學後，我們就會騎著腳踏車
前去挑戰市區裡的每個公用籃球場，雖然我們只是屁孩國中生，但在跟那些大學生及阿伯
組成的隊伍鬥牛時，我們可是完全沒在怕的，雖然打十場會輸個九場，但贏下那一場的感
覺真的是太爽了，簡直就跟中毒一樣，輸球沒關係，贏球的時候盡情嘶吼就好，讓他們知
道國中生不是好惹的。
那一天，我們三個來到市區跟郊區的交界處，準備挑戰一個全新的籃球場，結果那場地的
人強到靠北，穿汗衫的禿頭阿伯三分球每投必中，戴眼鏡的胖子搶籃板必定得手，還有一
個矮冬瓜切入的速度快的跟鬼一樣，其他還有一堆怪物，根本把我們三個當幼稚園的在欺
負。
我們一路奮戰到晚上八點，最後仍是一場都沒贏下來，只好灰頭土臉地打包回家，原來真
正的怪物都不在市區，而是在這裡，這個場地對我們來說就跟黑暗大陸一樣，不是可以輕
易踏上的。
因為在剛才的比賽裡竭盡全力的關係，我們三人都變成了嚴重的鐵腿，不要說騎腳踏車了
，連跨上去都很困難，我們只好牽著腳踏車慢慢走，等雙腿恢復後再騎車回家。
「累死了！喂，我們休息一下吧！」
走了幾公里後，我們的腿仍像鉛塊一樣沉重，於是德倫提出說要休息。
我們停下來的位置前面就有一間便利商店，旁邊則是一間看起來像專門維修洗衣機的店家
，店家門口放著許多台洗衣機，有的洗衣機蓋子被拆掉、裡面塞滿垃圾，也有洗衣機看起
來完好無缺，但整台都被灰塵覆蓋，已經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了。
洗衣機維修店裡面沒有開燈，拉下來的鐵門也長滿蜘蛛網，看起來應該是停止營業，跟門
口的洗衣機一起廢棄了吧。
我們去便利商店買了飲料之後靠在腳踏車上休息，志瑋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慘敗走出來，他
在腳踏車旁邊開始運球，喃喃唸著：「可惡，到底為什麼會輸這麼慘……太可惡了，等我
升高中以後一定要報仇！」
「嗯！等我們上高中之後，一定要再回來給他們好看！」德倫彷彿化身成少年漫畫主角，
握著拳頭一副很熱血的樣子。
我則是直接撥了他們冷水：「省點力氣吧，你以為那些大哥是打了幾年才變得那麼厲害的
？長大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們要繼續苦練啊！」
「啊啊，越想越不甘心！」
志瑋突然停止運球，他把球拿在手上，然後朝旁邊投了出去。
看到他突然投球，我跟德倫都嚇到了。
「你幹麻？那是我的球欸！」德倫大叫。
志瑋也是一臉驚嚇，他似乎是因為習慣成自然，就這樣不小心把球投出去了。
只見籃球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哐一聲投進了洗衣機維修店前的其中一台直立式洗衣機裡
，不得不說他投得還滿準的。
「對不起，剛剛自然而然就投出去了……」志瑋馬上跟德倫道歉。
其實我不怪志瑋，這就跟有人總是會用投籃的方式把衛生紙丟進垃圾桶一樣，只要給男生
一顆球跟一個洞，他就會莫名其妙開始投籃了。
「跟我說這些幹麻？快把球撿回來啦！」德倫催促道，志瑋只好摸頭走到那台洗衣機旁邊
，彎腰把籃球從洗衣機裡拿出來。
這原本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志瑋彎腰把雙手伸進洗衣機之後，整個人的動作就突然停
了下來，他像是被按下暫停鍵似的，站在洗衣機旁邊一動不動。
我跟德倫互相看了一眼，志瑋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喂！你在幹麻？快點把球拿出來啊！」德倫喊道。
「那……那個……」志瑋從洗衣機上抬起頭來，幾滴碩大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掉落，「球…
…拿不出來。」
「蛤？」我跟德倫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
「不只是球，我的手也拿不出來……」志瑋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了：「你們可以過
來幫我嗎？拜託……」
「別鬧了啦，被我發現你在耍我們的話，你就死定了喔！」
「我很認真啦，拜託你們過來幫我……」
志瑋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絕望，我跟德倫只好走到他旁邊，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們從洗衣機上方探頭一看，只見籃球就在洗衣機底部，志瑋的雙手正牢牢抓在球上，看
起來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白癡喔你，快點把球拿出來不就好了？」德倫抓住志瑋的手，想把他的手跟籃球一起拿
出來，但用力一拉後，德倫的表情也變得怪怪的。
「靠北……怎麼拿不起來？」
「就說真的拿不出來了，裡面好像也有人在抓我的手……你們快幫我想辦法啦！」志瑋的
聲音幾乎已經哭出來了。
我跟德倫一起努力試著把志瑋的手從洗衣機裡拉出來，但洗衣機裡好像有東西在跟我們拔
河，那股力量把籃球跟志瑋的手牢牢吸在裡面。
就在我們專心對抗那股力量時，原本死氣沉沉的洗衣機維修店突然有許多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各式各樣洗衣機的聲音，周遭的洗衣機突然全都動了起來，有開機啟動的聲音、有定
時的聲音、也有開始運轉的聲音……
這些聲音把我們嚇到魂都快飛了，德倫大叫道：「靠！這是怎樣？遇到鬼啊？」
「不要講那個字啦！」我馬上提醒德倫，但我想的其實跟他一樣，這些洗衣機的突然啟動
就像是有人在警告我們不要插手，因為掉進洗衣機裡的東西就是他的，誰也別想拿走……
糟糕的還在後頭，我很快發現志瑋卡住的這台洗衣機也發出運轉的聲音，洗衣槽眼看就要
開始運作，要是不快點把志瑋拉出來，等洗衣機全速運轉後，他的手就會像麵條一樣在洗
衣機裡被扭斷……
志瑋的眼淚已經從眼框飆出，德倫仍在努力試著把志瑋拉出來，在這個危急時刻，出現在
我腦海裡的竟然是司馬光砸缸救友的故事，沒想到我現在竟然面臨一樣的處境，只是大水
缸變成了洗衣機。
司馬光的故事很快點醒了我，那就是在面對困境的時候，簡單暴力的手段通常是最有效的
。
「德倫！你讓開！」我大吼道。
德倫轉頭看到我擺出來的架勢，馬上知道我想幹麻，很快就退到了旁邊。
我開始往前衝刺，然後卯足全力朝洗衣機撞下去，身為隊伍裡的王牌中鋒，我的身材噸位
可不是開玩笑的，在我的體重衝撞下，洗衣機應聲而倒，志瑋成功脫離了那股力量的掌握
，整個人軟趴趴地躺到一邊，籃球也從洗衣機裡滾了出來。
德倫很快把志瑋扶起來，一邊焦急地說：「快點站起來啦！要閃了！」
「可是……球……」志瑋喃喃說著。
「不要管球了，先走再說！」我幫德倫一起把志瑋扶起來，開始撤退到腳踏車那邊。
志瑋可能沒看到，但我跟德倫看得很清楚。
無數隻漆黑手臂從倒下的洗衣機裡伸出，他們緊抓著那顆籃球不放，就像緊咬住獵物的毒
蛇，這些手臂不斷收縮，慢慢把籃球抓回洗衣機裡。
其中有幾隻手臂正朝我們這裡伸來，他們瘋狂舞動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生氣，因為志瑋也
是他們的獵物，掉進洗衣機裡的東西全是他們的，一個都別想跑……
跨上腳踏車後，雙腿的疲勞早已被我們拋在腦後，我們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瘋狂踩動踏板
，要不是親身經歷，我真的不知道原來腳踏車可以騎這麼快。
那天晚上，雖然我們損失了一顆籃球，不過我們至少保住了性命。
******
隔天到學校後，因為班上有個同學剛好住在那間洗衣機維修店附近，我們便跟他打聽跟那
間店有關的事。
結果那位同學說他根本沒聽過那間店有什麼鬼故事，只記得以前有個遊民固定住在那裡，
後來就不見了，應該是生病死掉了。
我想起那些被塞在洗衣機裡的垃圾，搞不好那根本不是垃圾，而是那個遊民撿回來的家當
。
如果我們昨晚看到的就是那個遊民的執念，那難怪他會這麼生氣了，因為他把這輩子剩下
來的東西都放在洗衣機裡了。
對一個遊民來說，任何資源都很珍貴，不管是他自己撿回來的，還是自己掉進去的都一樣
……只要有人想拿走，他一定會跟對方拼命，就算已經死了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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