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死者的心跳-02
原始來源：https://lineseven0710.blogspot.com/2021/10/02.html
元俊的身體無法激烈的運動，因此就連走路都顯得比一般人慢。當他走到學校的時候，警衛已經差不多要關校門了。
很久沒到學校了，他可不想一來就被記遲到，便稍微跑了幾步，壓秒進到學校裡。然而才剛進校門，元俊又感覺到胸口傳來異樣的疼痛，表情痛苦地站在校門旁休息。
「同學，你沒事吧？」
警衛靠過來，表情不解地看著他。元俊知道那個表情，對於無法同理他的人來說，只跑這麼一點距離就要停下來休息，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但這就是元俊的生活方式，他的身體就是這麼脆弱。
「沒事，我現在就回教室。」元俊臉色蒼白地跟警衛道謝，便慢慢往教室走過去。
雖然是早自習的時間，但這時候通常不會有老師在教室。元俊經過其他班級的走廊，每個班級裡都鬧哄哄的，只有少數幾個班級的導師特別認真，早自習就坐在教室裡面，裡頭的學生自然就乖乖看書。
元俊走到了自己的教室門前，裡面顯然是沒有老師的，同學們開心聊天的聲音不絕於耳，其中也有采君的聲音。元俊站在門前停了一會，手放在門把上遲遲沒有動作。他不想打破裡頭開心的氣氛，深怕自己的出現會破壞掉教室的平靜。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也許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心中的小劇場演了一會後，他終於鼓起勇氣進入教室。
門才剛打開，教室就像是突然拔掉電源的音響一樣，瞬間鴉雀無聲。
同學們的目光都集中到元俊身上，每雙眼睛都像是尖銳的刀具，刺穿他赤裸的自尊。元俊快步地走到自己位居角落的座位上後，拿出了第一堂英文課的課本假裝閱讀遮住自己的臉。此起彼落的耳語又再次在教室中傳開。
「他今天怎麼會來？」
「不會等等又昏倒了吧？」
「今天有體育課耶……拜託不要跟他分到同一組。」
儘管說這些話的人都是用氣音一樣的音量說話，但作為被討論的當事人來說，別人說自己壞話的聲音總是特別明顯。
「那個……大家！」采君突然站起來，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今天中午……我請大家喝手搖杯！慶祝我比賽得獎!」
聽得出來采君說話的語氣相當尷尬，不是她平常會做的事情，但她不想要讓大家繼續把注意力放在元俊身上後，造成元俊壓力。
「我們來討論要訂哪一家吧！」采君的其他好朋友也開心地附和，幾個人跑去黑板前面，開始向大家進行投票。瞬間其他同學的討論焦點都在中午要喝什麼上面。
「真不愧是黑珍珠，登高一呼，號召力就是不一樣。」跟元俊同樣坐在角落的同學德彥，慵懶地看著其他人後，又轉頭看向元俊。
「有這麼好的青梅竹馬，保健室先生，你上輩子真不知道燒了什麼好香。」
「不關你的事，德彥。」元俊不客氣地說。
說雖這麼說，但元俊還是不時盯著站在台上的采君，看著她跟其他人一起歡笑的模樣，元俊心中湧出了一種酸酸甜甜的感受。
討論結束沒多久，第一堂課的上課鐘聲就響了起來。班上的人終於安靜地拿出英文課本，默默地複習上次的內容。這時，遠方傳來了清脆的敲擊聲，聽得出來是高跟鞋的鞋跟撞擊地面時發出的聲響。聲音越來越接近元俊他們班，最後停在教室前門。一位沒有見過的豔麗女性，穿著有些裸露與時尚的洋裝，拿著英文課本，站上了教室的講台。
從來沒有見過的美人站在全班面前，元俊本來以為只有他不認識，但看了看班上其他人困惑的表情，似乎大家都很驚訝。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新來的代課老師，思穎。」
聲音比想像中低沉，帶有一些喉音，但卻有著成熟的魅力，如同大提琴的琴聲醉人。
女老師優雅地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你們也可以叫我Juliya。很開心可以認識大家。Lili老師因為接近預產期，已經先請產假了，接下來這學期的英文課，都會是由我來授課。希望大家可以認真學習唷！」
她站在講台上，像是春天第一朵盛開的玫瑰，彷彿春風伴隨著花香的氣息撲鼻而來。思穎自我介紹結束之後，全班陷入莫名的停頓，但很快男生們的歡呼聲就打破了師生之間的尷尬。好幾個男同學搶著舉手發言。
「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老師你幾歲？」
「老師接受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嗎！？」
面對男同學的嬉鬧，思穎顯得相當熟練。她沒有正面回應，而是甜美地笑著。
「我以前也是這裡的學生，能夠再回到母校工作，真的非常開心。希望這學期接下來的時間，我可以在課業上幫到大家。」
思穎文靜地鞠躬，班上的男生們則發出青少年特有的喧鬧聲。最後在女生班長的制止下，大家才安靜下來。教室恢復秩序後，思穎總算可以開始教課，她用優雅的標準口音念著課本上的單詞，原本對英文沒興趣的學生，竟然也開始打開課本。就在大家都在專心聽思穎朗讀課文時，元俊卻又開始感覺身體不對勁。
而這一次不舒服的感覺，跟以往發作的情況截然不同。
彷彿墜落進無底深淵，心像是浮空一樣虛晃。一種強烈又陌生的情緒，有如萌發的藤蔓，迅速捆綁住元俊。他無法呼吸，胸口一緊，連呼救都做不到。
「元俊！」
碰的一聲，只聽到采君大叫自己的名字，元俊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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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放過我……」
猶如一場電影，元俊是唯一且沉默的觀眾，只能跟著拍攝者的視角，觀看即將發生的慘劇。
一個被捆綁著的瘦弱女人，穿著單薄破爛的衣物。她的手臂、身體、大腿都有著嚴重的割傷，皮膚像是破損的畫布，傷痕累累。她的臉上寫滿了驚恐，手腕上的鐵鍊，因為身體的顫抖，不停發出聲響。女人無助且困惑地直盯著前方，從元俊的視角看來，就好像是在跟自己說話一樣。
「我不認識你……我們根本無冤無仇，求求你……放我走。」
無論女人在跟誰說話，很明顯對方並沒聽進去。元俊聞到了汽油的氣味，氣味濃烈像是悶燒的塑膠。只見女人還在求饒的同時，一陣未知的液體就被潑灑到她身上。
「你……你要做什麼！不要……不要！」
她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得不成人形，元俊從沒見過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如此激烈，就好像五官有各自的生命一樣，都想逃離原本安逸的臉皮。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從元俊的耳邊響起，閃爍的火光從右邊眼角餘光竄出。原本昏暗的空間，顯得更加詭異。扭曲的光影如同異界的未知生物，紛紛伸出觸鬚等待品嚐可預期的結局。
「你拿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而那東西本來就不該繼續存在的。」
一個陌生卻年輕的少年聲音，從元俊的口中發出。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不單單只是看著這一切進行，而是自己就是整個影像其中的一分子。然而元俊卻無法自由行動，就好像被寫好規則的程式，按照設定好的腳本進行。
「什麼東西！？」女人近乎抓狂地問：「告訴我！我……我會……我一定還給你！只要你別……」
最初如天際閃耀的星光般微小，但很快瞬間就化身為熊熊烈火，帶著鮮紅光影的虛幻荊棘，燃燒女人的全身。可憐的女人，求饒的話都沒有機會說完，只聽見她淒厲的尖叫聲，像破掉的魚缸般噴發，但才一晃眼的時間，周圍只聽見火焰咀嚼的聲音，元俊所憑依的化身冷冷地看著那塊曾經為人的焦黑軀體，四周是一片荒廢的廢區，只有奇怪的美式塗鴉跟廢鐵為女人送行。
畫面並沒有停留在火光上太久，兇手似乎被地上的反光所吸引，低頭蹲了下來。一片破裂的金屬碎片就在腳下。兇手順手撿了起來，直視著那塊碎片。從碎片的反射中，元俊依稀看到了兇手接近半張的側臉。
那是個年輕，陌生的青年面孔。
「你正看著，對吧？」突然青年對著碎片開始自言自語，似乎知道元俊的存在，正在跟元俊說話。
「別緊張，我喜歡把最好的留到最後。」
語畢，青年將碎片從高處往下一摔，元俊就好像被甩出去一樣，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元俊！元俊！」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元俊感覺到意識回到自己原本的身體，而采君則在一旁不斷地搖晃自己的肩膀。
「采君，他只是睡著了，不是真的昏倒，你要讓元俊休息才行呀！」保健室老師說。
「可是……可是，他以前昏倒不會像現在這樣睡這麼久呀！」從采君的語調，可以聽得出來她非常擔心自己。
元俊本想在裝睡一下，但聽采君快要哭出來的語氣，只好趕快張開眼睛。
「采……采君，你別搖了，沒昏都要昏了。」元俊半開玩笑地說。
「元俊！」看見元俊醒來，采君不顧旁邊還有老師在，就立刻把元俊擁在懷中。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讓元俊感到有些尷尬。
過了一陣子後，采君又突然推開他，急忙站起來，臉紅地看著元俊。
「還好你醒來了，每節下課我都過來看你，但你一直沒醒來。」采君的臉頰還略為泛紅，有些擔心地說。
聽到采君說的內容，元俊察覺到不對勁，便詢問她：「每節？我睡很久了嗎？剛剛不是才第一節課嗎？」
采君搖了搖頭：「待會就是最後一節課了，你從早上昏倒後，就一直睡到現在。」
一聽采君說完，元俊立刻查看自己的手機，果然已經是下午了。他不敢置信地盯著手機時間許久，他確實常常短暫昏眩，甚至失去意識，但沒有一次會睡這麼久過。
「元同學，你不用擔心，我有簡單檢查你的身體，心跳跟體溫都是正常的，並不是因為心臟的關係。」保健老師看到元俊慌張的神情，急忙跳出來解釋。
「對了，你平常身體不舒服吃的藥有帶來了嗎？我建議你還是現在吃一顆會比較好。」保健老師提議。
話才說完，采君立刻跑去旁邊的椅子上，從元俊的書包中找到了藥盒，裡頭裝著許多藥丸，對於元俊來說，每顆都是救命仙丹。
「水，給你。」采君熟練地將裝滿水的杯子跟藥遞到元俊面前。
元俊看了一眼面前的藥後，一瞬間流露出厭惡的眼神，但很快就接過藥跟水，一口就把要吃進肚子。
「這一次昏倒前，有發生什麼事情嗎？任何的情緒波動，或是劇烈運動？」保健老師拿著一本元俊專用的病例，詢問著他。
元俊思索了一下，但怎麼都想不出跟過去發病相似的徵兆。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想，但英文代課老師思穎的臉卻突然跳了出來。元俊身體跳了一下，采君跟保健老師則困惑地看著他，等著答案。
「抱歉……我想不起來了。」他手搔著頭髮，尷尬地笑著。
保健老師低頭在病歷上寫了東西後，微笑地看著他：「那你現在身體還有哪邊不舒服嗎？」
「都很好，沒事了。」元俊說。
「你確定嗎？」保健老師突然反問：「因為你現在的臉色似乎還是很不好……」
「咦？」元俊困惑地看著老師，眼角的餘光看向了牆上鏡子。
他的臉如大理石般蒼白，嘴唇也沒有了血色。
「我建議你還是在繼續躺一下，放學後再離開。」保健老師說完後，就回到自己的辦公桌。
元俊用手摸著自己泛白的臉皮，一陣冰冷傳過指尖，他沒有遇過這樣的症狀，雖然覺得有些詭異，但旁邊的采君看起來比他本人更擔心。
「你確定沒事嗎？臉色真的很差……」采君憂心地問。
元俊淺淺地微笑，沒事地搖了搖頭，這時上課的鐘聲響起：「不用擔心，你先回去吧！」
「可是……」當采君正要說什麼時候，保健室的門打開了。
「采君，你怎麼還在這裡？你的教練找你喔！」他們班的班導站在門口看著采君。
「咦？沒有人跟我說。」采君訝異地看著班導。
班導走向他們身邊：「先過去吧。教練已經幫你把最後一節請假了，可能是要額外訓練吧。」
「喔……」采君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倦怠，但很快又恢復正常：「那元俊我先走了，可能今天也不能一起回家了，你放學就先回去吧。」
元俊點點頭，揮手跟采君道別後，就只剩下他跟班導。
「她對游泳有很天賦，你不覺得嗎？」班導突然開口，元俊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啊……對！」元俊說：「我以前本來還以為她會怕水，沒想到真的跳進水裡後，就超會游泳，還拿了很多獎牌。」
「我當老師這麼多年來，也是第一次在這所學校看到這麼厲害學生。她光靠游泳的成績就可以上頂尖的國立大學，只可惜……」班導的眼神緩緩地看向元俊。
「可惜？」元俊困惑地說。
「咦？你沒聽她說嗎？」班導露出故作驚訝的臉：「本來已經有頂大的泳隊來找她談未來入學的事情了，但采君卻說想跟你讀同一間大學，決定要靠考試入學。但說實話，以她平時的成績，可能沒辦法考上像頂大一樣好的學校。」
元俊低下頭，好像自己做錯什麼一樣：「我沒聽她說過……」
班導露出微笑，牽起元俊的手說：「所以呀，元俊。老師想請你幫一個忙，可以勸一勸采君嗎？直升頂大的機會真的很難得，你也希望采君能有更好發展，對吧？」
雖然元俊知道老師說的並沒有錯，能夠不用考試，直接就錄取頂大確實是很多人的夢想。但采君自己的考量呢？元俊不希望采君是因為自己才放棄，但也覺得要不要去頂大，還是應該要尊重她自己的意願才行。
「我知道了，老師。」元俊模擬兩可地微笑：「我會去跟采君談一談的。」
似乎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班導的臉上露出目前為止最真實的笑容：「那你可要加油唷！」
「對了。」班導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今天你在學校又昏倒的事情，老師希望你回去不要跟你媽媽說。」
「欸？」元俊驚訝地看著班導，沒想過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以為老師已經通知我媽媽了……」
班導搖了搖頭：「你也知道的，你媽媽每次接到電話，都會很緊張地衝到學校來，之後又會讓你請好幾天的假，但是……元俊呀，老師也知道你身體不是很好，但你最近請假的天數，真的有點太多了……。如果繼續請假下去，恐怕你會要留級，甚至是退學唷。」
「喔……」元俊落寞地看著班導：「但……我還是想要至少可以順利畢業。」
班導笑了笑，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線地看著他：「你有這樣的意願，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老師當然也幫你想好辦法了。趁著這個機會，你也加入社團吧！」
「社團？」元俊驚訝地看著班導，他不明白這之中的關聯。
「確實，一個學生事假跟病假不能請太多，但公假就不在規範裡面了。以社團名義的話，下次再遇到不舒服必須請假的時候，就可以改請公假迴避掉天數不夠的問題了。」班導笑著說。
元俊聽著這個不太實際的方案，還是有許多疑問：「但是……學校有哪個社團的指導老師，會同意我這麼做嗎？」
「有呀！我本身就是吉他社的顧問！」班導自信地指向自己：「吉他社本來就收了許多跟你有類似情況的同學，多了你一個也不會怎樣。」
「但……」元俊遲疑地說：「我從沒有碰過吉他耶，這樣突然加入，對其他人不公平吧？」
「沒事！沒事！」班導準備離開保健室：「裡面認真彈吉他的不超過十分之一，本來就是讓不想參加社團訓練又不想待在教室自習的學生參加的社團，不會有人說話的。」
「好，明天社團活動的時候，你就到吉他社教室吧！」說完後，班導就走出了保健室，但很快又探回頭來。
「你的書包，我已經請其他同學一起送過來了，覺得身體沒事了的話，放學後就直接回家吧！」
「謝……謝謝老師。」
元俊再次看向一旁的鏡子，自己的臉色依舊慘白。他突然又感到很疲累，重新躺在床上，看著棋盤狀的天花板，思索剛剛的所有對話，好像無意間決定了很多事情。先是采君，後來是班導，好像更之前還有什麼事情，但元俊已經想不起來了。他決定繼續睡一下，直到放學的鐘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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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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