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雨天的訪客

看板marvel作者doraremon (芮蒙哥)時間4年前 (2019/11/16 02:26)推噓37(37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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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者我朋友身為一個台南在地人又是一位認真的研究生(!? 一直以來對於創作小說都有些許涉略又對媽佛議題情有獨鍾就在最近說是想請我代勞幫忙放上他的創作來試試水溫內容主要是經由民俗傳說來探討生命的意義帶點寓言的意味話不多說讓我們進入本文~! ------ - 雨天的訪客 - 暑氣蒸騰的夏季，午後一場又急又快的雷陣雨對許多人來說就像是一種救贖，讓我們可以暫時遠離毒辣的陽光，同時期待被雨水洗淨的天空會是多麼明亮，我也喜歡下雨天，雖然多少有點不便，但至少不用擔心明年要面對缺水的窘境。現在已經是五點多了，窗外也正下著細雨，既然閒來無事，我*索性拎起一袋飼料，蹲在門前屋簷下餵餵那些正在避雨的小貓……不知道這場雨會不會下過夜? 在我們這個寧靜的小農村，每一場夜雨總是伴隨著一點神祕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記得餵完貓咪後又抽了一根菸，看這雨勢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也只好起身去準備村裡特有的習俗了。鐵線橋位在台南新營，是一個急水溪旁的鄉村，地處偏遠，離主要交通幹道有點距離，不特意繞進來就根本不會發現這邊有人居住，地名的由來是因為明鄭時期月津港十分繁榮，許多善化、麻豆等地的商販需要往返兩地之間，但急水溪橫臥期間，造成許多不便，於是時人便集資興建了一座木造便橋，搭配鋼纜鐵絲加固，方便來往行人通行，漸漸的鐵線橋也就成為了此地的地名，因為急水溪湍急、流量變化大，橋體數次被大水沖毀，幾經整修後，在民國八十年建造了水泥橋「急水溪橋」。因為家就住在溪邊，長長的堤防便成了小孩的遊樂場，還記得當時爺爺總是牽著年幼的我在河堤邊散步、玩耍，或是去看看放養在河岸上今年剛出生的小牛，有一個黃昏我獨自先爬上河堤，興奮的四處張望著，忽然發現在水泥橋的陰影下出現一座漆黑的木造斷橋，因為印象中從沒有見過它，我便回頭對著爺爺喊道: 「阿公!你看，那裏有橋耶」身後慢慢爬上河堤的爺爺則對我說: 「嘿啦!阿不要跑去橋那邊喔，上面車子都很快」「不是啦，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橋，阿是什麼時候蓋的?以前都沒有」「回來!不要過去!」 --- 爺爺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我一跳，我反射性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卻看到爺爺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瞪著我，我當時以為做錯了什麼事不禁愣在原地，爺爺可能發現他的反應嚇到我了，便輕聲地說: 「你媽媽飯應該煮好了，我們趕快回去了」說完便伸出了手等待我過去，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爺爺的態度讓我知道現在不是貪玩任性的時候，於是便走下河堤，牽起他微微顫抖的手，他的手握得比平常還緊、腳步也比平常還急，半拉半牽的帶著我回家了。在那之後，我們便很少再到河堤遊玩了。 --- 時光荏苒，一轉眼的時間，我國中畢業了，即將前往高雄繼續高中的課業，我永遠記得在離開家的那一晚，我坐在車上回頭望去，爺爺站在門前目送著我離開，孤燈下他的剪影是如此瘦弱，我心中不知為何有一股預感，這將是我最後一眼看到健康的他…… --- 新生訓練結束，在我要回家的那天接到了他突然中風的噩耗，往後的歲月中，爺爺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疾病侵蝕他的身體。終於，在我高中畢業的那天，爺爺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回家後便是處理一連串的相關事宜，也許是早就知道有這天會到來吧，過程中我沒有流下眼淚，反而慶幸他終於不用再受到任何傷痛折磨，可以到菩薩身邊好好的休息。那段時間陸陸續續的有親友前來捻香悼念，一個兒時相識但長大後漸少連絡的三叔也前來致意，他看見我獨自坐在靈堂的一角，自然過來寒暄家常幾句，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沉悶的氣氛漸漸圍繞在我倆之間，最後他忽然站起來，用一種難以拒絕的氣勢跟我說: 「走啦!我們去走一走，很久沒看到你了，你想去哪邊?」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掉頭對著我爸大喊: 「喂!你這裡照顧一下，我帶你兒子去買東西」便不由分說地把我帶了出去，一路上沒什麼交談，但沒想到他卻帶我來到了河堤邊，也許他認為我需要透透氣吧。 --- 看著依舊佇立在眼前的水泥橋，心中湧出萬千回憶，頓時真有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往橋下一看，寧靜的水面閃著粼粼波光，我脫口自言自語說到: 「奇怪，那座橋拆掉了喔?」「哪有拆掉?不是還在那邊嗎?」抽著菸的三叔回應著我的疑問。「不是水泥橋啦，我是說下面我記得有一座小橋，斷掉了，已經拆掉了喔?」「你不要亂講啦!下面哪有……」 --- 三叔的話嘎然而止，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放大聲量質問我: 「你說下面有一座橋，斷掉了? 你怎麼知道? 是不是木頭作的? 聽誰說的? 還是你有看到?」他的神情就跟小時候爺爺聽到我說斷橋時一樣緊張。「我…我小時候看到的阿，但是我也只看到過一次，不是很確定啦」他直視著我的眼睛，好像要確定這不是我無聊的惡作劇「走……去我家，我煮碗麵給你吃」良久之後，他才勉強擠出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向我們共乘來的機車，我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這個充滿回憶和疑問的地方。 --- 來到他家客廳，他叫我稍坐一下，轉身走進廚房煮麵，我獨自坐在客廳，想到這個地方也好久沒來了，三叔個性豪爽，時常邀請朋友來他家作客，因為他平時很熱情、喜愛交朋友，他家總是有絡繹不絕的客人，村裡村外有許多人會來這邊談天喝茶，小時候總是喜歡跟在爸爸爺爺身後來這裡跟其他孩子玩耍，他也都會準備清湯麵招待來往的客人，想到這裡，許多美好的回憶沖淡了我的傷感。吃完了麵並簡單收拾後，他點了跟菸，隨著吐出的雲霧跟我聊到了一個古老的故事。 --- 颱風是一種讓人又愛又恨的天災，沒有颱風帶來的豐沛降水，地勢陡峭的台灣往往會面臨缺水的挑戰；但每次風災經常會造成地方上極大的損失，許久以前，在那個月津港還繁榮熱鬧的年代，有一年的颱風季，許多販夫走卒為了早點完成買賣冒險橫跨急水溪，想不到年久失修的木棧橋承受不住橋上的重量跟湍急的溪水，居然硬生生的從中斷成三截，兇猛的溪水吞噬了來不及逃生的百姓，雨季過去後，河岸上散落著罹難者的遺體，當時的醫療條件落後，如果任由屍體遭受曝曬可能會引發可怕的瘟疫，而且同為向天討生活的貧苦人民，沒有人忍心看到同胞們如此下場，於是鐵線橋先民們便捲起袖子，幫他們簡單收殮，火葬後無法辨認身分的百姓爺則供奉在村口的萬善公廟中，期望他們脫離這世的苦難，能夠享受一縷不斷的青煙。大家原本認為這只是單純做件善事，並沒有特別放在心裡，想不到隔年媽祖生的祭典上，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嘖嘖稱奇的怪事。 --- 每年三月的媽祖祭典，一直是台灣很重要的民俗活動，我們村莊內也有一間歷史悠久的媽祖廟，現已被列為市立三級古蹟，當年祭祀時熱鬧的程度不亞於過年，而其中的重頭戲，便是會請媽祖降駕於乩身，指點來年的吉凶，評斷過去一年的表現，那一年也一如往常，過程順利圓滿，但就在乩童將要退駕的時候，他突然四肢顫抖、一翻白眼便仰躺在地不省人事，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壞了眾人，現場頓時亂得像燒開的滾水，有的想搖醒乩童、有的衝向廟裡祈禱而更多人是當場就跪了下來，深怕這是媽祖發怒的警告，就在這時乩童卻突然張開雙眼緩緩站了起來，整個廟埕鴉雀無聲，沒有人知道將發生什麼事情。「……大家不要害怕，我們是去年給大水沖走的那些人，真的很感謝大家的幫忙，讓我們不用做孤魂野鬼，但是還有很多兄弟連身軀都找不返來，希望大家也能幫助他們，我們不要太多東西，只要給我們一些米跟一杯水我們就很感恩了，真的拜託大家……」說完這些話後，乩童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後才緩醒過來。 --- 後來經過廟方幾度商量討論後確定了一套做法，每一個下雨的夜晚，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杯清水和一碟生米擺放在玄關，而大家也都會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祂們則會踏著那座早已消失的木棧橋來到村莊裡領受大家的好意，而村民們則用「人客」當成稱呼祂們的隱語，這個習俗便在村莊中流傳了來。這也難怪當爺爺和三叔聽見我說看見那座橋時會如此驚訝，因為那是個早已消逝且不該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存在，我也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下雨天媽媽總是早早地把我們帶回房間，從來不准我們踏出房門一步。他也跟我說其實看到那座橋沒什麼問題，可能是小孩的眼睛比較敏感，容易注意到一些超乎常理的東西。我當下並沒有很在乎，畢竟那也已經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之後敷衍了幾句便草草結束談話回家了。爺爺的後事很順利，所有儀式都走完後，暑假也迎來了尾聲，我再次啟程離開故鄉，這次目的地是台中，那一晚，我沒有回頭，無盡的思念卻終於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 大學四年可以說是我目前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結識了許多好友，整日熱衷於自己的興趣，當然在課業上也就有點不務正業了，不過我並不後悔，我選讀的系所主要研究文化的發展與保存，我很珍惜在這裡所學到的一切，這也是我離開學校後毅然決然回到故鄉的原因，回家後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終於把原本的空房間整理好，得了個空閒，便去拜訪幾位親戚長輩聊聊天，當然也不能忘了一向很照顧我的三叔，來到他們家的巷子口，看到幾個工人正在搭建流動帳篷，我第一個反應是以為他家要設宴謝神，後來一問才知道三叔他在幾天前因為突發性的心肌梗塞走了，留下兩個還在念書的女兒......。他出殯那天，我跟著村中的親戚鄰居一起參加了告別式，當天來的人稀稀落落，對比他生前門庭若市的熱鬧場景，我切身感受到什麼叫做世態炎涼。送殯車隊離開後，幾個老人家便坐下來閒話家常，因為等等家屬回來，還要一起用素齋，吃完之後儀式才算結束。聊著聊著，話題居然聊到了「人客」身上，我那時才知道原來這個習俗還有較鮮為人知的一面。有人曾發現前一晚端出去的米跟水明顯的減少、甚至消失—當然也有人認為是老鼠們飽餐一頓—，而聽說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碟子中會被擺上一片落葉或是小石頭，當它們出現的時候不可以隨意地丟棄，因為這是人客留下的回禮，也是任務。拿到這個東西的人要多多留心附近鄰居的近況，往往都會發現某戶人家最近陷入了突發性的困境，這時候他就要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偷偷的將這片樹葉或石頭放在那一家的庭院中，村民們相信這樣便能夠幫那家人擺脫困難，而放石頭的人也會順遂平安。老人們認為人客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回報村民是因為祂們當初在大家的幫助下得到安息，所以希望這樣的善行能一直持續下去，只要村民們依舊互相幫助，祂們就願意一直庇護著鄉里。話到此處，原本一位喝著悶酒的伯公用力放下酒杯，摔出了好大的聲響，脹紅著臉，對其他人吼道: 「三仔這個毋成囝!早就和伊說過跋筊毋通跋這麼大，跋到債主每天來厝裡，避到無位通避，我跟恁講啦，伊一定是拿到人客留落來的東西，消貪啦!自己藏起來，看甘可以翻身!消貪啦!甘會當這樣做? 恁講甘會當這樣做?無怎會好好一個人，話走就走?心臟病?報應啦!」他越說越激動，當我注意到時，他早已紅著眼眶，老淚縱橫。突然他不再說話了， --- 顫顫巍巍的往外走，我就坐在靈堂門口，他經過我身邊時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喃喃唸了一句「以後毋通跋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其他長輩們面面相覷，畢竟大家心照不宣的想法被戳破以後，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大家一言不發，陸陸續續地離開，也不忘跟我說: 「恁伯公飲太多了，毋通想太多……」頓時之間空蕩蕩的靈堂只剩下我一人，望著向前延伸而去的柏油路，我知道每個人都只是他人生命的配角，永遠不可能參與別人一生所有的細節，無論真相是什麼，三叔爽朗的笑容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 ---完感謝大家的耐心閱讀至此, 我想身為他大學同學的我，確實有回想起，在某段時間時，我這位朋友似乎特別的低落了一陣子，在同寢內沒有特別開口詢問過的我與其他室友，確實都有這段印象，在邊排這些段落與回憶大學片段的同時，也想起前陣子自己的阿公也剛去了天堂，到下個月才滿百日，人生中總是有許多冥冥註定的事情，發生在你我之中，我想，有心如我朋友，選擇用文字紀錄下這些，搭配地域性的軼聞，也不失是一種記錄人生的方式吧! 就再請大家給些意見囉~!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70.219.14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573842417.A.64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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